“就這樣!就這樣消失了!?”李淩的臉色大變,他覺得自己會被困死在這無邊無際的天地中,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到他的身影、更聽不見他的聲音。


    就好像飄落在海麵的一隻螞蟻,沒有絲毫上岸的機會。


    這樣的想法讓他變得越來越恐慌,他的眼睛急促地尋找著,尋找著任何能夠打破這份寧靜的可能。


    一道小小的波紋吸引了他的目光。這道水波紋之前並沒有,現在卻從船頭一直延伸到很遠的地方。


    李淩覺得這一定是他剛才那聲大吼起了作用,一定是的。


    “這樣的話,隻要有人足夠細心,總能留意到我就在這裏的。”李淩心裏想著,連連吸了幾大口氣,再次大吼了幾聲。


    果然如他所料,船頭那道漣漪變得更加明顯了,就像一道貼著海麵、破浪而起的利箭,刹那間射離了他的視野範圍。


    如果是平時,李淩一定覺得這隻一道司空見慣了的水紋。一道終究要擴散開去的波紋。


    可不知道為什麽,李淩竟然有一種想要將這道波紋緊緊抓緊手中的渴望。


    “不受控製的事情發生了!就像這道波紋,一旦發出,就會部署控製地四處擴散開去。”低沉的嗓音響在李淩的腦海之中,他伸手在空中虛抓了幾把,什麽也沒有抓到。隻能徒勞地舉著緊握成拳的雙手,任憑指甲深深地掐進掌肉之中。


    轟隆隆的雷聲毫無征兆地響起,瞬間打破了整個天地的寧靜。


    也許是這雷聲太過於強烈,震得海平麵也劇烈的震蕩起來,白色的浪花從灰色的海平麵上快速的凝聚著,翻騰著。


    李淩覺得自己的耳膜都要被震破了。不,不僅僅是耳膜,還有肺和心髒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力。


    不能唿吸,心跳也在一陣急促的跳動後變得紊亂起來,感覺隨時都會被周圍的巨響聲壓迫爆裂。


    終於,四周的海水開始劇烈的翻滾起來,形成一道道高聳的海浪,朝著遠處翻滾著、奔騰著……


    到極遠處的時候,天地連成了一線,而那些翻騰的巨浪似乎終於找到了突破口,不斷地向著遠處的一線天地匯聚過去。


    沒來由地,李淩居然生出一絲荒謬的感覺——好像這整個天地隻不過是一個巨大的容器,裏麵裝滿了海水,或者還有別的什麽東西。


    現在,正有人從這個容器裏往出倒著其中的海水。


    果然,一轉眼的工夫,周圍掀起的海浪變得更加洶湧起來,天邊的海浪似乎再頃刻間便能拔高到天際,而又在一瞬間重重的落下。


    這時,一些細微的劈劈啪啪的響聲隱隱約約出現,夾雜在怒吼的海浪聲中。


    李淩的心髒猛地跳動了一下,他以為是腳下的木船也像自己一樣,快要承受不住背負的壓力,馬上就要爆裂了。


    可他低頭去看的時候,腳下的小船依然穩穩當當地浮在水麵上。


    李淩的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為什麽在如此危急的時刻,卻被這點細微的聲音吸引。但他想要找出這絲細微的聲音的來源。


    周圍除了滔天的巨浪,沒有任何能夠發出聲音的東西。如果這些聲音是從水底發出的,也不肯能如此清晰地傳進李淩的耳朵。


    是的,這些聲音已經越來越響亮了,就像是耳邊響起一串石塊炸裂的聲音。


    “砰砰砰!”直到最後,這些細微的聲音變得越來越響亮,就像子彈穿過耳朵射進了自己的腦袋,連頭也嗡嗡作響。


    當這些尖銳的聲音快要將他的腦袋徹底刺穿的時候,李淩再也忍耐不住,猛地舉起雙手將他的耳朵捂了起來。


    砰砰作響的聲音變小了不少,也讓李淩的腦袋恢複了一絲清明。


    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才發現托著自己身體的不是一艘隨波逐流的小船,而是一張寬闊的吊床。


    也許是他剛才坐起來的時候太用力,現在的他和吊床正在猛烈地晃動著。


    很明顯,剛才那些海浪、那艘小船,還有那些奇奇怪怪的景象全是他在夢境中的錯覺。


    但那些砰砰作響的聲音……似乎並沒有隨著他的蘇醒而消失。反而越加清晰地在他的耳邊迴蕩著。


    李淩站起身子,快步走到窗邊。窗外環繞著綠色的枝葉,往外便是灰色的天空,而最遠處便是連綿的山脈。


    李淩這才想起,自己睡著的地方正是在高聳入雲的大樹管上。


    “嗚,不錯的景致。”李淩輕輕地感歎了一聲,低頭朝著王城的地麵看去。


    震撼!這是李淩低頭俯視時,最先從腦海裏跳躍出來的詞語。


    無論是腳下恢弘的王城和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頭的低矮建築,還是聳立在四周的高大建築,還是遠處王城東側,極為顯眼的月神宮殿。都讓李淩生出一種蜉蝣天地、滄海一粟的無力感。


    尤其是現在,也許是天色將晚,王城裏的人們都從各自忙碌的崗位上迴到休息的地方,隨著人流的前進、分合,整個王城再次開始運轉起來。


    “就像一台機器。”李淩在心裏嘟囔了一句。這讓他想起前世的一部電影,所有的人類都不過是高等智慧圈養起來的蟲子,每個人從出生到死亡都躲在預先安置的膠囊裏,被無情地榨幹身上每一分營養和價值,而他們所經曆的豐富多彩的生活和情感,隻不過是一些虛幻的影像罷了。


    李淩這樣想著,下意識地攥緊了自己的雙手。隨即,他的掌心裏傳來一陣陣清晰的壓迫感。


    “嗬嗬,還有什麽比這雙手上的溫熱更加真實的東西。如果這也算是虛幻的情景的話,虛幻和真實到底又有什麽差別呢?”李淩嘀咕了幾句,轉身走了迴去。


    直挺挺地,他再次躺倒在木質的床板上,開始謀劃著接下來的打算。


    目前來說,他和他的支援者夥伴們至少還在預先設定好的道路上繼續前進著——找打先行者的後裔,幫助他們將這裏改造成更加適宜人類遷移、居住的地方。


    這個目標看起來依然遙遠,但至少,支援者的一小半都已經安全地在這裏有了臨時的家園。


    再也不用擔心受到布森人和蝠人無休止的滋擾,李淩也得到了米婭的賞識和重用,被授予了黑甲騎士的重要職務,甚至想要將自己的女兒布倫——這個世界為數不多的看起來毫無心機、甚至對李淩推心置腹的姑娘——嫁給李淩。


    單從表象上來看,有些曲折,但他們依然在預先設定的軌道上,緩慢地前進著。


    可是,不但李淩心裏清楚,就算是任何一個支援者,都明白事情遠遠不像他們期望的那麽簡單。


    平靜祥和的蓋亞王城中,似乎有著某種神秘的力量在主導著一切:主導著所有人的地位尊卑、休憩勞作,甚至是他們的所思所想。


    在大家閑暇時的討論中,有人提到了一個勉強被大家所接受的理由——也許是與原來的世界隔離的太久了,這些先行者後裔已經忘記了骨子裏的某些習慣,而被另外的習慣和喜好所代替。這才導致他們的行為在支援者們看起來有點兒古怪。比如說:他們在長期的戰鬥中,已經習慣了被紀律和困境所束縛的生活,而養成了寡言鮮語、按部就班的生活。所以他們並不像李淩和他的夥伴們那樣喜歡聚集在一起,大聲地喧鬧和討論著自己的所見所聞。而總是悄無聲息地去履行自己的職責。


    這個論點有一個最大的漏洞,那就是——無論大家真的是被紀律所束縛,還是被無處不在的困境所壓迫,如果沒有頻繁地交流,他們是如何保證自己的所作所為是正確的?難道是腦電波?


    輕輕地搖了搖頭,李淩咧嘴笑了起來。心想自己是越來越喜歡異想天開了。如果這些人真的能夠通過什麽腦電波交流的話,那麽他們還算是真正意義上的人類嗎?


    強迫性地,李淩讓自己忘掉這些毫無頭緒的想法,而是按照這個幾乎被自己的夥伴們公認了的說法去思考。那樣的話,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可以去麵見米婭陛下,向她說明自己和其他支援者此行的目的和意義,向她推薦自己手下僅存的幾位有學識和見地的人物,然後——就像預想的那樣——開展一場轟轟烈烈的改造運動。


    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們就可以探索完整個蘇爾特星球,可以朝地球那邊發出成功的信號,迎接一批又一批後來的支援者。甚至在自己有生之年裏,可以隨意地在兩邊穿梭,過上自由自在的生活。


    至於更加遙遠的未來,那還不在自己的考慮範圍之內。目前來看,這已經是令人激動萬分的想法。


    說起來,李淩他們直到現在還沒有和米婭或者這裏的任何人好好地談一談。兩邊的人都可以保持了距離,或者說是某種默契。


    而這種距離感不是米婭給他的,也不是某個人給他的,而是這裏的每一個人、每一顆草木、每一頭野獸,甚至每一絲拂過的輕風和照耀在頭頂的陽光給他的。


    在大幹一場之前,負責人地說,李淩覺得自己有必要搞清楚這一切。


    他覺得自己應該找到一個機會,去探索一下更加遙遠的地方。偉大的人物往往有著開闊的眼界,不管是從思想上,還是從行動上。


    李淩自認為自己是第二種人。


    目前的狀況還算不錯,自己的夥伴們可以在這裏得到最起碼的照顧。


    就算有著可能的危險,他必須在情況變得惡化之前,得到更多的訊息。


    李淩一邊想著,一邊起身走出了小屋,從高大的樹冠上一躍而下。


    “啪!”地一聲脆響,李淩的身體掉落到了地麵。


    看著腳下被自己踩出了一指深的小坑,李淩依然有種恍惚的感覺。抬頭看去,自己這一跳,落差足有十幾米之多。


    但自己能夠不假思索地一跳而下,而不是沿著木階一步步走下來,足見自己已經或多或少地適應了這個世界。


    “這是一個好兆頭,我必須盡快告訴同伴們,再不惹出麻煩的情況下,讓他們盡可能的收集信息。”李淩加快腳步走了出來。


    同伴們就在不遠處。而更遠處那些黑色的旌旗和人群,則是名義上歸入自己統轄的黑甲騎士。


    李淩已經看見了馬惜玉,他正在人群的中央,和大家熱烈的討論著什麽,不時傳出一陣陣歡笑聲,還聽見有人喊到了自己的名字。似乎是為自己的迴歸而高興著。


    被大家的情緒所感染,李淩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咧了開來。他有點兒羨慕大家的樂觀,也不想給大家徒增煩惱,但這事兒沒得商量——他馬上就要離開了。


    “嗨!我們的指揮官大人迴來了。”有人喊了一句。


    眾人立刻迴頭望向李淩,每個人的臉上都滿是興奮和尊敬的笑容。


    有些不舍,又有些感動,李淩大踏步走了上去。


    “大人。”有些人喊了起來,每一個都是熟悉的麵孔,是一起經曆重重危險來到這裏的夥伴。


    也許是馬上就要再一次離開了,也許是庫爾班和葛金兩個人都不在了,李淩第一次覺得“大人”這個稱號生生地把自己和同伴們的撕裂成了兩個部分。


    “大家隻要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李淩朝大家點頭。


    眾人紛紛點頭,就像一群無助又可憐的小學生麵對著自己威嚴的老師,等著他給自己布置下一道道難解的習題。


    “我打算離開一段時間,去找到更多的真相。”李淩開門見山地說。


    每個人都是一臉愕然地望著他,似乎李淩再和他們開一個天大的玩笑。


    “很抱歉。我知道作為一個指揮官,這樣做有些唐突,甚至是不負責任。但我必須離開一段時間。我保證,在得到有用的信息後,我會盡快迴來的。”


    說完,李淩盯著張大嘴巴看著自己的馬惜玉和牛發家二人,用低沉的嗓音說道:“在我離開的時間裏,我希望你們兩個能夠幫我肩負起指揮官的責任,你們兩個能做到嗎?”


    “我保證,大人。”馬惜玉和牛發家一起抬起手掌,朝著李淩敬了個軍禮。無論是神情,還是語氣,都顯出著他們的決心。


    但很快,牛發家寬闊的麵容就扭曲在了一起,甕聲甕氣地說到:“但是大人……你這樣做,考慮過布倫殿下的感受嗎?”


    “布倫殿下?”李淩愣了一下,才想起他和布倫的事情還沒有了結。“還真是個麻煩事。”李淩苦笑著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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