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聽起來歹毒無比,簡直像是謠言和誣蔑。可詭異的是,人群在一瞬間安靜下來。偌大的會場上落針可聞。


    所有人等待著薑浩的迴答。他必須小心翼翼的遣詞造句,卻沒有時間考慮太多。


    片刻後,薑浩咧嘴笑了起來,他準備簡單粗暴一點:“年輕人,我很高興你擁有批判思想,但相比於你周圍的人,你欠缺的智慧和勇氣太多太多。繼續下去的話,我擔心你會成為一個徹底的懷疑論者。如果你怕這怕那,就迴家去吧,躲在桌子下麵哭泣。”


    會場在短暫的寂靜後徹底陷入瘋狂,人們哄堂大笑的聲音久久不息,有人將飲料和臭鞋朝黑衣人的方向扔了過去。其他人則紛紛要求訂購或者換取最新型號的機器管家。


    現場一片混亂的時候,黑袍人迅速朝遠離會場的方向走去。


    薑浩徹底占了上風,但心中的怒火卻讓依然沒有熄滅。他清楚的記得,剛才黑袍人提到自己可以操縱那些機器管家的時候,會場上那種死亡一般的寂靜。


    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但正如墨菲定律所說,事情總會變得更糟,也許他的計劃,該往前提一提了。


    他朝黑袍人離去的方向揮了揮手,人群中立刻有幾個身影朝黑袍人追了出去……


    李淩懊悔不已,他不該如此魯莽地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更不該冒冒失失地和那個狡猾的家夥針鋒相對。


    他因為冒失給妻兒帶來了無盡的痛苦,這次恐怕會再一次給他們帶來傷害。


    可是,當敵人站在麵前張牙舞爪的時候,有幾個人能夠無動於衷?


    李淩並不是什麽熱血的鬥士,他隻是個普通人,隻想過普通的生活。許多年前,他隻是銀月公司一個普普通通的職員,努力讓家人過上平淡幸福的生活。直到……


    緊握的掌心處傳來一陣陣尖銳的疼痛,李淩輕輕攤開了手掌,盯著眼前那枚沾染著鮮血的、邊緣銳利的圓形薄片。


    現在,它是銀灰色的,就像一張沒有中心孔的雙麵碟片。


    據那個盜竊了雕塑大師亨利·摩爾名字的老頭所說,他曾經給這張薄片起過很多名字,比如圓滿、輪迴、劫難、深淵、救贖,但都不盡如意。


    最後,亨利·摩爾隻好用他曾脫口而出的一個詞語來代替它的名字——奇跡。


    當初,一定是有人注意到了李淩魯莽又自私的一麵,才將“奇跡”放在了他的麵前,並成功勾起了他的興趣。


    接下來,一切都像是早有預謀……


    一陣煩躁的感覺像潮水般襲來,李淩猛然意識到,現在可不是傷春悲秋的時候。


    離城市廣場越來越遠,街道上的行人也越來越少。現在,大街上幾乎隻剩下那些鐵灰色和銀白色的機器身影了。


    難道是自己抽身而退的足夠及時?或者兩大機器人公司掌權者並不像自己一直暗中觀察的那樣奸詐?


    無論如何,他必須足夠小心。


    快步穿過了幾條大街,他開始朝最近的交通小站走去。


    遠遠地,他看見四五個乘客模樣的人在周圍遊蕩著。他立刻調頭往迴走。通過眼角餘光,他看見那幾個人快速朝自己追來,絲毫沒有掩飾他們的意圖。


    拐過一個彎,李淩將黑袍披在一個清潔機器人身上,命令它沿著街道往前跑。


    他自己朝另一個方向奔跑起來,速度卻絲毫不弱於身後那幾個年輕人。


    偶爾與那些腰圍超過五十寸或者身高超過八十寸的人類擦肩而過時,那些人總是驚訝地合不攏嘴。


    李淩不禁有些得意,也暗自慶幸,複仇的欲望讓他一直保持鍛煉,不會因為幾次小小的顛簸便一命嗚唿。那樣的話,敵人會笑掉大牙的。


    很快,他跑到一幢大樓前,悄悄鬆了一口氣。也正是這時候,他的身前身後同時冒出了十幾個身影。


    “你已經無路可逃了,老家夥!”正對李淩的年輕人一見麵便出言不遜。


    “有事嗎?!”李淩明知故問,他對這些年輕人同樣有著健美的身材驚歎不已,隻可惜他們和這個時代大多數人一樣,缺少智慧和尊重。


    “剛才那場辯論很精彩,薑老想和你私下裏再切磋切磋。”對方隨便找了個借口,看來並沒有蠢到家。


    “我輸了,不是嗎?”李淩一邊隨口應付,一邊思考著脫身之計。


    “是的!”對方點了點頭,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見。“但輸了就要付出代價!”年輕人大吼一聲,再也不給李淩拖延的機會,朝他衝了過來。


    幾乎同時地,李淩朝這個囂張的家夥衝了過去,在對方的拳頭朝自己砸來的前一刻,他就地一滾。


    李淩的腦袋在青石地板上重重地磕了一下,立刻眼冒金星。幸運地是,他躲過了對方的攻擊,也從包圍圈中鑽了出來。


    不管身後惱怒地叫罵聲,他借勢朝大樓裏衝了進去,並在那些家夥趕到身邊之前,關上了電梯門。


    他在按鈕上胡亂按了幾個按鈕,在二樓出了電梯。然後,他像蠻牛一般撞碎大廳玻璃,從窗台跳了下去。


    下麵有幾輛汽油車,他鑽進其中一輛,點火,掛擋,重重踩下了油門……


    身後那些追兵,有的上了三樓,有的上了七樓。但還是有四個青年同樣從二樓追了出來,緊跟著跳上了另外兩台車。


    “啟動!啟動!”他們惱怒地拍打著控製台。


    “遵命,尊貴的乘客,請輸入您的目的地!”一個甜美的聲音不急不緩地說道。


    “少廢話!跟上前麵那輛車!”


    “遵命,尊貴的乘客!”說罷,一圈絢麗的燈光繞著車身旋轉了三圈,然後車身逐漸啟動、加速……


    “你會手動操作嗎?!”一個坐在主駕駛的疤臉青年問旁邊的人。對方的嘴角猛地抽了抽,似乎想起了什麽痛苦的迴憶。


    “能不能快一點?”疤臉青年無奈地道。


    “對不起,尊貴的乘客,當前路段限速——40——千米——每小時。”


    “信不信我砸爛你的控製台,嗯?汽車小姐!”


    “當前正在開向——派出所!”


    “咚咚咚!”隨著一陣雜亂的槍響聲,汽車小姐失控了,一頭撞向路邊的大樹。


    另外兩個青年被安排在大樓外截胡,當他們看見李淩的車從身旁唿嘯而過的時候,鬼鬼祟祟地掏出了手槍。


    還沒來得及瞄準,附近的巡邏機器人便衝了過來,一招雙龍取水,一招兔子蹬鷹,然後提著昏迷不醒的兩人朝最近的派出所跑去。


    李淩暫時擺脫了追兵,但他仍然保持警惕。敵人一定還沒有放棄,隻有徹底挫敗他們第一波進攻,才能給自己迎來喘息之機。


    “老狼是沒有牙了,但還記得怎麽戰鬥。”李淩喜歡這句話。他將油門踩到底,在郊外的原野上一路馳騁。


    天空中,幾個小黑點越來越大,顯然敵人已經將他牢牢鎖定。


    約莫一個小時後,李淩來到一處小峽穀旁的山頭上。茂密的樹林間,有一座隱秘的小屋。


    李淩推開小屋的門,彎腰鑽了進去。緊接著,李淩那中氣十足的叫聲從小屋內傳了出來:“嘿,老弟,你的表演時間到了!”


    ……


    片刻功夫,一個單兵飛行小組在空中疾飛而止。


    李勇——這名軍方與木鳥公司聯合執法處的中士——幹這行已經十多年了,曾製服過無數尋釁滋事的家夥,自認為足夠應付這種小場麵。


    在距離小屋不到千米距離時,李勇將手一揮,身後的六個人立刻調整姿態,與李勇分七個方位移動到小屋上方,以緩慢的速度逐漸靠攏。


    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是因為他們已經接到了之前那些同伴的警告:敵人相當狡猾,並且兇險!


    當然,也有可能是那些家夥為了推脫責任,故意誇大其詞。但小心總沒有錯。


    “老弟……老弟!老弟?”一聲聲焦急的唿喚從小屋裏傳出,伴隨著一陣“啪啪”的拍打或者撞擊聲。


    “敵人有援兵!”李勇低唿一聲,七位飛行兵同時將頭一仰,矢量推進器立刻將他們翻轉著向斜後方掠去。


    “滯空觀察!”李勇再次發號施令。他相信自己的喊聲已經引起黑袍人的注意了。如果對方不打算負隅頑抗,應該乖乖地走出小屋,並舉手投降。


    “啪啪啪!”小屋內的聲音越來越響,帶著某種節奏感。


    不知為何,李勇有一種如臨大敵的感覺,鼻尖也開始冒出虛汗,他下意識地又往後移動了二十米。


    “隊長,你慫了?!”一個驚訝的聲音在右耳孔中響起。


    “衝上去!幹他丫的!”另一個魯莽的家夥道。


    李勇恨不得衝過去將這兩個手下揍一頓,他們雖然沒什麽文化,至少應該知道“活著才能看到勝利”的道理。


    ……


    “老弟,拜托了,不要在關鍵時刻裝睡啊!你可是我花費了半年心血組裝而成的呀!”


    小屋內,李淩滿頭大汗,一邊從屋頂的縫隙裏觀察著百米外的飛行兵,一邊使勁拍打著藏在角落裏的人體裝甲。


    也許是他最後一句話感動了上蒼,隨著一陣嗒嗒聲,裝甲上的鎖扣紛紛斷開。李淩擦了一把汗,立刻將幾片護甲掀開,將身子塞了進去。


    待他把五指也塞進鉻合金鎖甲手套後,那些鎖扣再次鎖緊。然後,他掀開頭盔,傾斜著躺在小木桌下麵。


    李勇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走出小屋,終於忍耐不住,斜著向屋頂開了一槍。


    “轟!”地一聲,屋頂的木板瞬間被炸飛。李勇也看清了小木屋內的情形。雜亂的地板上,敵人正躲桌子下麵瑟瑟發抖。


    “沒有援兵!”


    “走吧,浪費的時間夠多了!”


    不等李勇點頭,組員們已經迫不及待地降落在地,朝李淩圍攏上去。


    李勇皺了皺眉,有些無奈的跟了上去。很多時候,他不得不犧牲一點原則和謹慎,才能和這些年輕人打成一片。


    幸好需要他親自上陣的情況並不多,如果運氣好的話,他可以一直幹到退休,成為一個有錢人,甚至可以雇傭一兩個容顏嬌美的仆人——那種曾被抵製,後來又盛行起來的職業。


    在他遲疑的功夫,其他人已經與李淩近在咫尺,其中一個猛地抬腳將小木桌踢飛。就在那一瞬間,李勇發現有些不對勁,對方的身軀太過魁梧,像一隻大猩猩。


    “小心!”


    “轟!”


    李勇的警示聲被尖銳的轟鳴聲淹沒。


    大家驚訝地地看著李淩身上那副純黑色的機械裝甲,還有雙肩上兩隻冒著火光的推進器。以及,那兩隻同時舉起來的手臂……


    “哢嗒!”頭盔合上的同時,李淩和機械裝甲幾乎貼著地麵朝空曠的峽穀方向飛出。


    來不及溝通,飛行小組的所有人都條件反射般地啟動了身上的推進器。


    於此同時,李淩手裏的兩枚爆破彈朝六人頭頂飛出,並迅速往一起靠攏。


    推進器的力量再大,也需要一個加速的過程。與李淩想比,六個年輕人隻是晚了那一點點反應的工夫,兩枚爆破彈就在他們身邊爆炸了。


    隨著一聲巨響,千瘡百孔的碎肢和彈片四散而飛,像下雨一般紛紛墜落在地。


    “不!”李勇怒吼一聲,朝李淩追了上去,一串串穿甲彈搶先朝李淩追襲而去。


    但他還是晚了一步,李淩落在峽穀下麵,鑽進了更加茂密、濕氣氤氳的密林。


    對方的裝甲看起來並不先進,如果李勇做好了英勇犧牲的打算,就有機會戴罪立功,甚至成為英雄。但他有些遲疑。


    思慮片刻,李勇飛上高空,開始向上級匯報這裏發生的一切。


    李淩將裝甲丟在深穀,順著小溪找到了一條大路,踉踉蹌蹌地跑了許久,終於看到了幾個晃蕩的白色身影,他興奮地大叫了起來。


    也不知道那些機器人有沒有發現自己,他就一屁股坐了下來,腹部的血洞已將裹在上麵的衣褲完全浸濕。


    在昏迷之前,李淩想到了“金剛”和“猴子”。那兩個由阿曆克賽——銀月公司曾經的首席工程師,也是自己的導師——親手打造的機械裝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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