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殿下……”一陣陣急促的唿喚聲響在克萊拉的耳邊。她掙紮著,看見一道道模糊的身影圍在自己身邊,手足無措地打轉。而李淩依然站在她的身前,似乎打算替她抵擋來自米婭的攻擊。這些人是她最大的底牌,是她常規的黑甲騎士隊伍之外,秘密培養出來的覺醒過的戰士。沒想到現在完全暴露在米婭女王的麵前。


    克萊拉低著頭,盡量躲避那些沉重的、像山嶽一般傾倒下來的陽光,可惜空氣也在同時變得粘稠起來,漸漸變得就像泥潭一般擠壓著她衰老的身體,從她的鼻孔、嘴巴、耳孔裏擠壓進去,想要把她的五髒六腑和所有柔軟的器髒擠爆。


    克萊拉覺得自己堅持不了多長時間了,也許米婭真的想要殺死她。可惜那最後一擊始終沒有落下來,讓她一直處在那種生不如死的痛苦狀態中。


    “陛下……我……快要撐不住了啊!”克萊拉的臉上已經毫無血色,幹枯的手掌死死的扣進泥沙之中。


    “陛下,你能感受到我的痛苦吧?我知道你一定能,就像曾經那樣,將你的慈愛和寬恕賜給我吧!”克萊拉央求道。她的腦海裏開始浮現出年輕時候的畫麵。在自己英勇地和蝠人戰鬥過後,自己渾身是傷的躺倒在地,忍受著痛苦和煎熬、以及失去親人的痛苦。而米婭,正是在自己最艱難、最痛苦的時候,親自過來探望了她。


    米婭用一個領導者的憐憫和母親般的垂愛目光打量著她,鼓勵她要振作起來,為自己親人和父母兄弟報仇,為王城的壯大而努力。然後,米婭讓克萊拉看到了她的決心和力量。自那以後,克萊拉再次恢複了自己的鬥誌和目標,也成為了米婭麾下最強大、最忠誠的“影子”之一……


    現在,那些遙遠的記憶再次清晰地浮現在克萊拉的腦海裏,讓她在極度痛苦之下,渴望再次得到米婭的憐憫和支持,渴望再次沉醉在米婭的精神力量和心靈指引中。


    可惜克萊拉沒有聽到任何迴答。她突然意識到在自己辛苦掙紮的時候,除了自己身後的喧嘩聲,米婭女王身邊沒有傳來一絲聲響。


    克萊拉突然感受到了一絲憤怒的情緒從心底蒸騰而起,在她腦海裏不斷地嘟囔著:“她一定在看我的笑話,想讓我在大家麵前出醜,想要殺雞儆猴般羞辱我、折磨我,然後……毫無疑問地,她會在最後關頭撤掉攻擊……然後,她會繼續控製我、打擊我,讓我成為一個真正的影子……”


    “不!我決不能讓你得逞!”克萊拉低低地嘶吼著。那些在她心中不斷迴蕩的聲音從她緊咬的牙關裏嘶嘶地衝了出來:“老……巫婆!你有本事的話,就……殺了我吧!”


    ……


    依舊沒有人迴答她。克萊拉艱難地抬起頭來,果然看到米婭正一臉微笑地看著她。還有站在她身後的布倫、埃蒙、還有那些低賤的黑衣人。克萊拉看到不遠處有另外一個熟悉的身影,身後跟著幾名身穿皮衣的漢子,正是米婭在王城政治裏的代言人——伊娜。他們每個人都靜靜地看著她,臉上帶著或嘲諷、或微笑、或疑惑、或驚訝的表情。正如克萊拉所料,這些令人厭惡的表情都證明了她的猜測——米婭想在大庭廣眾之下羞辱自己,徹底消滅自己反抗她的勇氣。


    更加可恥的是,米婭居然連她的辱罵都毫不在乎,擺明了她已經不在乎卑微的自己,就像一隻猛獸看不見一隻螞蟻的挑釁一般。


    “混蛋,我可不是你身邊的那些家夥,心甘情願的成為你的影子!現在,我就要讓你看看,即便是一隻螞蟻,也可以把一隻猛獸咬痛!”克萊拉再次低吼起來。不屈的意誌逐漸在她的心中被放大……放大……


    漸漸地,帶著獰笑,克萊拉站起了身子。她身後的那些黑甲騎士感受到了克萊拉的情緒,每個人的臉上都充滿了憤恨和堅毅的表情,似乎隻要克萊拉一個念頭,他們便會毫不猶豫地衝過去和敵人廝殺。


    克萊拉將自己的目光放在了李淩的身上,她看到李淩的喉頭劇烈的顫抖著,似乎早已經因為自己受到的屈辱而憤怒不已,迫不及待地就要執行自己的命令了。克萊拉慶幸自己做出將李淩收為己有這個最冒險、卻最有利的決定。擁有強悍的身體素質和靈魂力量的輔助,李淩的戰鬥力甚至會在伊娜之上。


    克萊拉從地上撿起自己的長劍,那是一柄華美但並不沉重的寶劍,由鑄劍師整整鍛造了上百個日夜,才將其中的雜誌徹底清除幹淨。隻要自己稍稍動動念頭,那柄寶劍便會按照她的心意,鬼魅般穿過敵人的心髒,然後再次迴到自己的手中。


    自從她能夠同時掌控上百個不同的目標時,單單控製這一柄寶劍已經讓她在戰場上難逢敵手,當然過於輕鬆地殺掉敵人也很難讓她體驗到那種殺戮的快感了。不過現在,她打算再次全力施展自己的力量,用這柄戰無不勝的寶劍殺死米婭,殺死這個企圖奴役自己的惡魔。


    克萊拉一邊思忖著,一邊悄悄控製著腦海裏的那團熊熊燃燒的火焰,讓它的溫度通過自己的手掌,漸漸延伸到手中的長劍上來。


    “來吧克萊拉,別磨磨蹭蹭的!”米婭突然張口說了一句。


    克萊拉猛然醒悟過來,作為自己的引導者,米婭一定能夠清晰的感應到自己心中的敵意,也許早就做好了防備。


    “去死吧!米婭!你的統治和奴役已經結束了。”克萊拉大叫著,催動著自己的寶劍,讓它向著米婭的胸膛前進。


    腦海裏的火焰轟然爆響,就像煙花一樣四散而開。長劍並沒有如她所願地朝著米婭飛去,而是黏在她的手心嗡嗡作響。要不是她的手掌很死死地抓著劍柄,長劍早已掉落在地。


    克萊拉覺得自己的腦海裏一陣脹痛,痛苦地尖叫了一聲。她覺得一定是米婭感受到自己的敵意,而提前使用了什麽隱秘的邪術。


    現在收手已經有些晚了,米婭一定會用更加恥辱、更加邪惡的招數折磨自己,與其那樣,不如將自己擁有的力量全部使出。就算失敗,也隻怪自己實力不濟了。


    擦了一把從嘴角流出的鮮血,米婭嘶聲說道:“所有騎士聽令。李淩聽令!”


    “哢嚓——!”整齊的腳步聲和盔甲的摩擦聲響起,克萊拉手下所有的將士都拿起來手中的武器,隻等著克萊拉一聲令下。


    “給我殺死這個女人,殺死這個侮辱你們的主人、企圖把所有人變成影子的惡魔!”克萊拉大叫著,聲音遠遠傳了開去。她相信聚集在米婭身後的眾人也聽見了自己的怒吼聲。


    如果他們之中還有人像自己一樣有著自由的意誌,也許會臨場倒戈,從背後朝米婭捅出一劍。然後那些受到鼓舞的、蠢蠢欲動的人便會一擁而上,將這個騎在他們頭頂的惡魔剁成肉醬。那樣便是最完美的結局,米婭的屍體和傳說將會帶著笑料和陰謀,成為大家茶餘飯後的談資。而自己……自己不僅不會擔負上弑君的罪名,也許還未成為勇敢反抗壓迫和奴役的英雄!成為……下一個女王!


    克萊拉越想越是興奮,眼睛裏冒著熾熱的光。隻等著自己身後的黑甲戰士們一擁而上。


    可惜,她等了很久,等到自己的紛亂的思緒和激動的心情已經漸漸平靜下來,還是沒有看到那些絕對忠誠於她的黑甲騎士一湧而出,李淩也站在自己身側不遠處毫無動靜。她甚至感受不到他們以往接到自己的命令後的興奮。


    克萊拉朝米婭望了過去,隻見她依舊冷冷地盯著自己,似乎在嘲笑自己的無力和愚蠢。


    “怎麽會這樣?”克萊拉不甘地朝米婭喊道。“你是什麽時候將他們製服的?是不是早就動了手腳?”


    麵對聲嘶力竭的克萊拉,米婭顯得頗為從容,隻是平淡地道:“麵對你的母親、你的主人,連你自己也沒用勇氣,你的屬下又怎麽敢?”


    “不,不會的,他們接受了我的引導,哪怕我叫他們去死,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自戕的。看看這個外來者李淩吧,如果不是我在最後關頭叫他停手,他早就死掉了。”


    “是的,他們接受了你的引導,可你同樣得到了我的引導。他們的身上同樣有著我的恩澤。除非你將自己和他們身上的魂力徹底清除。你的屬下才用勇氣拿起手中的長劍向我衝刺。不過,到了那時,憑你們這些人羸弱的身體,就連拿起長劍也會覺得吃力吧?”


    “你這個騙子,照你這樣說,是再也沒有人可以對付你了?”


    “不,那些乳臭未幹的小屁孩也許會傷害到我,所以我還是挺害怕他們的呢!”米婭說罷,吃吃地輕笑起來。眼睛從朝著遠處角落裏一個年輕的騎士看了一眼。那個騎士的麵孔看起來還很稚嫩,也許才剛剛成為試煉騎士不久。此刻看到聲名赫赫的米婭女王朝自己瞥了一眼,嚇得雙手一抖,握在手中的長劍“哐當”一聲掉在了地上。


    克萊拉的臉色立刻漲紅起來,恨不得走過去將這個軟弱無能的家夥殺掉。


    “哈哈哈!”米婭控製不住地大笑起來,用一種輕佻的語氣道:“太久太久了,我都不知道有多久了,也許是從我登上王位以後吧,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麽高興。”而後,米婭緩緩朝克萊拉走了過來,直到離她不到一丈的距離時,才輕聲說道:“克萊拉,你有沒有想過,就算你能推翻我的統治,成為人類的領袖,你又能得到什麽現在無法擁有的東西?你這幅衰老的身體還能在這個世界上殘存多久?”


    “我……”克萊拉先是愣了愣,然後才不服輸地道:“我隻要得到自己的尊嚴、自己的人格,我可不像伊娜和埃蒙他們,心甘情願地當一個影子、一個走狗!”


    “嗬嗬……”米婭又是一陣輕笑,笑容越來越盛,甚至連麵皮也開始劇烈的抖動。“既然你執迷不悟,我就告訴你一個秘密吧。隻告訴你一個人,但是,知道這個秘密之後,你就會死!”


    克萊拉驚恐地看著米婭。隻見她那堆滿麵霜的臉孔因為放肆的笑容開始剝脫,露出蒼白的、布滿斑點和皺紋的皮膚。看起來甚至比自己還要蒼老,甚至帶著一絲猙獰。


    這時候,她才意識到。米婭本來就比自己的年齡還要大上十歲,而她那年輕美貌的樣子完全是她極力掩飾的假象。這樣的想法讓克萊拉心裏爽快了不少,甚至忘記了米婭對自己發出的死亡威脅。她故意朝眼前這個貌似高貴、實則怕死的女人露出輕蔑的笑容。


    “那個秘密就是……”米婭沒有在乎克萊拉的異樣,因為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別人分享自己的成就、分享自己的秘密了。她繼續朝克萊拉身邊走了過去,低下頭將嘴唇搭在克萊拉的耳垂上,用隻有她和克萊拉才能聽見的聲音道:“現在,我要告訴你我真正的身份,‘米婭’隻是你們這些凡人知道的名字。現在,我有屬於自己這一類人……不,也許已經不該用‘人’這個稱謂了。我,還有宇宙中無窮無盡的、我們同類的名字是……”說道這裏,米婭響起了父神那隆隆的、帶著驕傲的聲音:“裂魂。”


    仿佛晴天霹靂在身邊猛然炸響,克萊拉驚恐地看著米婭。如同看著一個從深淵裏爬上來的邪惡魔物。如果是任何一個人聽見米婭的話,都不會有她這樣震驚。但克萊拉不同,因為她對這個世界的人類短暫曆史的了解、因為她的年齡和地位、更因為她心底的反抗意識,她早就猜測米婭從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突然轉變為強大的領袖,其中一定有著超乎人類族群的真相和邪惡的目的。


    可惜克萊拉有意地忽略了這件事情。她並不是一個偉人,而隻是一個好強的女人,相比於不著邊際的正義,她一直在追求者更多的自由和名利。但現在,克萊拉知道,一切都太晚了,米婭能告訴她這麽重要的隱秘,一定會竭盡全力地殺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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