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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刷


    李玉情也笑了笑,反問他:“怎麽不能,刻出版來,塗色時有的地方塗深些,有的地方塗淡些,不就印出來了?”


    李進寶習慣地說:“哪有那般容易,小姐你想得太簡單了,我們幹老了這一行的……”


    工匠忽然拉扯了他一把,湊上前雲,指尖在一枚線條和陰影都畫得較簡單的栗子上劃了劃,低聲說:“小姐若要一次印成這樣恐怕不易,但可以先用淡墨印出深的地方,再拿筆對著圖勾勒線條。”


    終於說到這一步了。


    李玉情“唔”了一聲,故作漫不經心地說:“這麽描得描到幾時?太麻煩了。”


    三人都跟著點頭,以為他馬上要收迴這個不合理的要求。她卻笑了笑,以一種外行人特有的,仿佛剛剛想到,隨口說出,而不是早有預謀的神氣說:“那就再雕一個線的版重印一次,要不就按深淺顏色不同,把一個版分開成幾塊兒上色,上完色再拚成一塊印不也行?我看也沒什麽難的。”


    工匠的嘴唇張張合合,嚅囁著說:“那、那雕版倒容易,一版兩版我也都能雕,可那不容易對準,印花了怎麽辦……”


    他們坊裏沒這個技術,李玉情也不知道實地該如何操作,化學書上沒有那麽細。但套色的思路都順利給出去了,難道還能卡在這一步?


    她拍著張大的肩膀鼓勵道:“我知道我是個外行,想出來的東西天馬行空,但周全今天帶你過來,必定因為你是咱們店裏第一個刻版好手。你先給我試做一個,不非得刻栗子,就刻你擅長的,也不一定要墨色,換幾個鮮明的顏色,省得不好分開。咱們都慢慢來,慢慢試。”


    工匠低著頭想了一陣,忽然抬頭望向他,大著膽子說:“小姐看得起我,我必定會好生做。但這些日子我要刻新的東西,便不能給店裏雕版了,望小姐……”


    “我自然還按你雕的給錢,無論好壞。你若做好了,還有獎金——若別的匠人先做好了,這獎金我也給他。不光雕版的匠人,還有印刷的、調色的……我這裏專撥出一萬兩來,誰第一個想出法子把彩圖印好,我就會給誰一份獎金。”


    三人激動的應了聲是。


    這些技術本就是天啟、崇禎年間由本朝文人和工匠研究出來的,也沒有什麽高深技術,之前雖然沒出現,但隻要點破了窗紙,並不怕這些工人做不出來。


    隻要攻克了技術問題,他這裏可有各樣的東西,中華古代的精髓文化,可不是說超越就能超越的…


    這項技術交待給工人攻克,她也算了了一樁心事,暫時可以安心了。


    李玉情又在坊間收了幾本本小說,卻不是成本的長篇小說,而是四篇短文拚成的文集——都是落魄書生碰上了傾國傾城女神女仙女妖女鬼,得贈千金得娶佳人的故事,作者不同,趣味卻一致。細細品讀,其文筆不說華彩豐贍,也能悅目娛心;詩詞不說纖秀清麗,尚可咀嚼玩味。


    她細細讀過一遍,幫著校改了幾處不夠清通的文字,覺得再無可添減處,那顆久懸的心也終於落下來了。


    她這會兒正吃著飯,怕髒了書稿,便去拿香圓肥皂和胰子洗了幾遍手,用新布巾仔仔細細擦幹了,才揭開紙包,拜讀此篇大作。


    由於曆史文化差異,讓她對這幾篇文章從立意到內容都沒法欣賞,隻想吐槽這種吊絲男傍上霸道女主,不僅被包養還被包了娶媳婦的故事太不合理。


    她隻好看碧荷幾個的反應——那孩子倒是讀得如癡如醉,好像看了什麽絕世美文似的,還反複吟哦著男主寫的定情詩,那麽這大約就是好文了。


    雖然她看著這幾篇文遠比不上四大名著、三言二拍,甚至及不上網文有爽感,可是整個明清時代的小說裏也就那麽幾本流傳到現代還有大批讀者的,也不能拿名著的水準要求這種純商業快餐文。


    她想通這點,便拍了拍捧硯的頭頂說:“這書稿就交給你了,拿迴去好好抄兩遍,我去找匠人研究研究怎麽印書。”


    李玉情過來幾日就從春芽院的角門出來了去,查看印刷的進度了。


    她自己畫了畫稿,這彩色深淺印刷的事也該提上日程了,不然光是讓人描繪,多久才能出十百萬本繪本呢?


    雖然非彩色印刷簡單,但她並不想這樣做,有更好的方法來展現,為什麽不用呢?左右她手下有足夠的人手,也有了大致的反向,把深淺漸變的彩色畫印刷出來不過是早晚的事,新木齋就是要特別些,別處沒有的,才能顯出新木齋的與眾不同來。


    李玉情對三國的圖文並茂的話本是十分看重,遠遠超過西遊記。


    她覺得喜歡三國的人要比喜歡西遊記的人要廣的多,西遊記雖然精彩,但也比不上人物豐滿、情節激蕩的三國,三國的人物眾多,性情各異,每個優秀的人物拿出來講一講就能說的唾沫橫飛,神采激昂,她自己也是愛讀書的人,客觀的評價一下,三國的確是比西遊記要宏大的多,跨度也大,從中喜歡的風雲人物就有不少…


    翟朝雖然發達,但印刷術卻沒有多好,帶著顏色深淺的印刷就更不用多說了後院的工匠們此時還沒吃飯,正在二樓的工作室裏研究如何印畫。


    工作室是李玉情按照現代辦公室設計的,屋裏擺的多是課桌課椅,每人一套,兩個匠人一組對麵坐著工作。隻在屋子中央加了一個飯館餐桌似的長條木桌,供他們圍桌開會。


    李玉情上去時,辦公室大門緊閉著,旁邊特地辟出的休息室裏放著大盤大碗的肉菜和雜麵饅頭,已經涼透了,卻仍是沒人來吃。一個穿藍布襖裙的婦人正忙忙碌碌地收拾飯菜,好拿迴廚房再熱一遍。


    這婦人是一名叫作黃楊的雕版工的妻子,前兩天全家隨著丈夫搬進來,看東主家主仆三人都是男子,沒個婦人打理家務,就主動替他們打掃煮飯。李玉情見他們光身搬進來,沒幾件像樣的家什和衣裳,就先預支給他們一個月工錢作搬家費,連黃大嫂也有五百文銅錢月錢。


    李玉情給的是黃黃的真銅錢,不是外頭那些摻了鐵的低錢,六百多錢就夠換一兩銀子,因此這對夫婦十分知足圖報,幹起活來早起晚歇,不惜力氣。


    她對著李玉情福了福,叫了聲“小姐”,要進去替他叫工人出來。李玉情說:“大嫂去熱菜吧,我去跟大哥們說說雕版的事,一會兒就叫他們吃飯。”


    黃大嫂端著菜下樓,工匠們聽到他在外麵說話,也停了手裏的活計,起身相迎。


    天色不早,黃大嫂又熱了飯菜上來,工匠們才在休息室吃了,各自迴家。


    李玉情在工作室裏要了些畫筆、顏料、膠礬、界尺迴去,到了正院自己房裏,就見到粉櫻坐在他的書桌前,借著燭火抄寫書稿。


    入秋後天已短了,外麵半黑不黑的,燭火昏暗,正是看書最難受的時候。碧荷撂下東西過去剪了燭芯,又加點上兩根蠟燭,自己也罕有地坐到桌前,翻出幾本通州官紳送的小說畫本,看裏麵刻的繡像。


    粉櫻撂下筆,關心地問了一句:“小姐怎麽也看書了,不是說近日事多,不看書了嗎?”


    李玉情笑著反問他:“那天你不是誇我畫栗子畫得好?我如今也覺得自己有天份,想看看別人畫的繡像,自己仿著畫幾幅美人圖夾在書裏,你看好麽?”


    粉櫻不假思索地應道:“你畫的肯定好。”說完看了一眼她手裏攤開的那頁繡像,見上麵人物繁多、屋宇精麗,不由得皺了皺眉,婉轉地勸道:


    “要麽咱們畫個簡單點的,隻要個美人,不要太多……恐怕那些匠人頭一次印套色的書,印不好他。”


    李玉情忍不住摸了摸她的頭,安慰道:“不要緊,我以前隻是沒畫過,照著這些多練練就好了。”


    繡像本裏的插圖不多,看圖又比看字簡單省力得多,沒花多少工夫就都印成了。然後她也借著燭火翻出最便宜的黃竹紙,用勾線筆蘸上淡淡的墨汁,從右上角開始,一排排往下畫著長短曲圓的線條,慢慢找迴線描的手感。


    畫了一幅又一幅,又泡了杯輕新的濃茶來喝了好幾口,略微歇了歇,就看起書來了。


    她看的也不是什麽正書,她畫了許久耗費了不少腦力,雖然也歇息了一會兒,但也沒什麽精力去好好思考一些有些困難的問題了,索性拿了幾本隨筆看了起來,也算增長了些見識。


    看到入了夜的時候,楊嬤嬤又送了一股燉的軟爛濃香的燕窩來了,說是要給她補補身子。


    李玉情自是沒有拒絕。


    燕窩裏麵加了冰糖,甜甜的,入口即化,吞咽下去,還有一股特殊的醇香在唇齒間遊蕩著,溫度恰恰好,李玉情吃的很舒心,吃一口還要留幾秒鍾的時來迴味。


    李玉情對美食是很享受尊重的。


    吃的剩下最後一口了,李玉情一仰頭把盞裏的燕窩給倒進了嘴裏,再仔細看了樣盞底的確是幹幹淨淨了,才滿意的拿帕子擦了手,一臉舒心的躺坐迴椅子上伸了個懶腰。


    楊嬤嬤見著姐兒很享受愉悅的模樣,突然覺得這事現在說不太好了,打攪了姐兒的心情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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