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嬤嬤看著李玉情臉上的情態舒展開了,便知姐兒是自己開解了。


    她向來是曉得這個女孩子的,善良又聰慧,還有不同於一般女子的堅韌、心胸開闊。早早就確立了想法,一直默默行動著。


    撩開姐兒額前一摞頭發別過耳後,“姐兒親手謀劃一次,才能真正知道看與做的區別,紙上談兵終究是水中撈月,摸了個空蕩蕩。看一萬遍,聽一萬遍,不如親自動手一遍。


    隻有真正置身其中,才能感知旁人教不懂的細微之處,明白成與敗之間的微妙界線。無論多麽天才的人,總要經曆一個敗字,無失誤無長進,不破而不立,從錯中得教才能做的越來越好。”


    李玉情仰身將半個身子倒在床鋪上,左右的滾了滾,用這種方式來思考放鬆。


    楊嬤嬤讓了讓,任她從床頭滾到床尾,又反身滾了過去,最後滾累了,頂著一頭亂發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聲音輕快非常:


    “早晚總是要經曆這些的,我早些經曆自是比晚些更好,這迴是我太妄自菲薄,一點挫折就那般模樣,太玻璃心了!”


    “什麽玻璃心?”楊嬤嬤疑惑的問道。


    李玉情“呀”了一聲,反應極快:“我說錯了,是琉璃心,海外來的那些琉璃製品易碎,就像我這次一般一點小挫折就受不了。”


    楊嬤嬤將李玉情的亂發仔細的梳順,揉了揉她的腦袋:


    “怎麽這樣說,姐兒內心其實最堅毅不過,這次不若是我來開導你,你過幾日也會自我開解了!”


    李玉情心中的疙瘩解開了,便覺得肚裏饑餓很甚。原本就沒吃午飯,心中抑鬱,更是不願去吃,如今心情轉好,種種感覺便清晰了起來。


    她正打算開口,綠桔幾人端著吃食來了。


    飯菜擺在桌上,便有一陣濃厚的肉香撲鼻,原來裏麵有一隻荷葉叫花雞,麵皮烤的金黃酥脆,油光泛泛,令人食欲大增。


    雖是嚴夏,油膩難有胃口,可她現在情緒由悲乍喜心中鬆快,正想食一些厚實的東西填補。


    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將這隻板酥肉嫩,入口酥爛肥嫩的叫花雞吃了大半,吃的手上臉上滿是油光,心裏滿足異常。


    吃完飯食,洗漱幹淨就上床歇午覺,還沒來得及想些什麽就困意襲來,沉沉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天色已經發暗,月牙尖尖掛上了窗前的一棵晴香樹。


    李玉情看來眼桌上的煙沙瓶,竟是睡了三個時辰,六個小時。夏日白日長,天微黑就已經不早了。


    “怎麽不叫我起來?”


    她和綠桔幾個說過的,平日睡午覺沒有特別囑咐她們的話,都是半個時辰後就要叫醒她。


    粉櫻將扭的半幹的帕子遞過來,伶俐的說:“楊嬤嬤讓我們別叫你,說小姐今日辛苦了該多睡一會兒。”


    李玉情略頷了頷首,表示知道了,楊嬤嬤對她真的很好,各個方麵都是體貼入微。


    沒過一會兒,晚食也端了過來。


    晚飯也很豐盛,應也是楊嬤嬤特意吩咐過的。她這會胃口還是很好,一是睡的很久消耗了些,二是心裏鬆快自然有食欲。


    不過她隻是吃了七分飽,為了減輕些體重。自從開了新木齋後,每日的各種奶茶零食都沒斷過,腰上也長了好幾兩膘,是該克製一下減減肥。


    把碗筷收好後,夜幕濃重。


    “我們還是出去走走吧,你看我們五個,腰上臉上的肉都長了不少。”李玉情跟幾個丫鬟笑著說。


    碧荷瞪大眼睛:“有嗎?”


    幾個丫鬟互相看看摸摸,有些驚訝的說:“真的有唉,這是怎麽迴事?”


    粉櫻揚起頭又點了下去,很肯定的說:


    “我知道,是這兩個月我們跟著小姐喝奶茶吃點心,小姐還時不時煮些美味來吃,我們都吃胖了不少。”


    粉櫻這樣一說,幾人都想了起來,紛紛點頭:“是這幾個月吃的多了,長了肉。”


    李玉情眼睛眯起:


    “既然大家都意識到這個問題,那我們就從現在開始解決。今後的奶茶都換成酸梅湯,點心零食也都減三分之二,早晚都多活動半個時辰。還有額外的美食我也不煮了,等到我們身材恢複再說。”


    綠桔四人嘴上一齊迴答:“是。”


    這幾個月跟著小姐享受各樣的吃食美味已經習慣了,嘴也養叼了,突然沒有,心裏還是有些失落和不舍。


    李玉情看著幾人麵上的神情,語氣嚴肅了些:“也不是你們吃的太多吃不起,也不是嫌棄你們胖了,但過個一二年就要迴那裏去,難道我們真要做一個鄉下來的土肥嗎?”


    綠桔幾人立馬一激靈,鄭重地行了一禮:“小姐,我們會好好恢複身材的!”


    李玉情這才滿意,繞著宅子裏走了足夠的時間,才迴去洗澡洗頭。


    從浴房出來,李玉情到了書房去,沒有一絲鬆懈的讀書習字。今日心境生了波折,反對這科舉更加堅定了,畢竟宅鬥可能需要天賦,但這科舉可是能用努力勤奮換得一個不錯的結果。


    油燈明亮,印著女子如玉的臉龐,纖細的絨毛隨著燭火的微顫若隱若現。


    李玉情在抄錄《翟史》裏記的不太清楚的曆史事件,整個書房隻聽的見簡易鉛筆摩擦在紙上的“唰唰”聲。


    她用毛筆手酸的快,抄的又慢,手速跟不上腦子的思路,很是吃力。


    所以去定做了些這樣的“鉛筆”,裏麵是固體的眉黛,要的是最堅硬的那種,外麵用樹皮裹成筆狀,用起來很順手,她的學習效率因此提高了不少。


    楊嬤嬤站在書房的遠處看了看,門窗上的影子是一個姑娘挺直了腰背在認真寫著東西,她點了點頭,轉身走遠了。


    她去了敲了敲紫墨的房門。


    紫墨正在屋裏摸著那隻釵,聽見了敲門聲,問了一句:“誰?”


    “是我。”


    紫墨聽著是楊嬤嬤的聲音,開了門讓她進來。


    二人一齊先後坐在桌旁,很沉默,沒人說話。


    屋裏倒不熱,也放了冰盆,這是新木齋入了不少收益後,李玉情孝敬長輩也給添了冰。


    裏麵還隱約飄蕩著一股香氣,楊嬤嬤鼻尖抽了抽,目光不禁看向麵前的紫墨。


    一身鮮麗的彩衣襦裙,綿密的繡著各種情態的金花銀蕊,有含苞欲放的,半開不開的,妍麗綻放的,半開半凋的…


    梳著少女時期的歲好髻,搽著脂粉,眼神清澄,燭火下宛如一個豔麗嬌俏的少女。


    心裏歎了歎,這十幾年,她和紫墨是亦師亦友,如今這個精明能幹的楊嬤嬤,有一半是紫墨的功勞。


    對於紫墨,她當然是尊敬愛戴的。


    現在二人卻是隱隱的對立麵。


    唉!心中默默歎息。


    “紫墨姐姐!”她喚了一聲她。


    紫墨抬起頭,一雙澄澈的眸子疑惑的看向楊嬤嬤,好像是個不知事的少女。


    “紫墨姐姐!”她又喚了一聲。


    紫墨更疑惑的望了過來,看了兩眼就低頭把玩著那支釵。


    楊嬤嬤見著紫墨仍是裝傻,抿嘴苦笑,也不再喚了,隻是絮絮叨叨的說著:


    “如今你我竟到了這種地步。你我因姐兒結緣,也因她生了隔閡。


    當年姐兒還小時,我見姐兒處境不好時時擔憂,就生了要保護她此生的心思。是姐姐你教我讀書習字,長我見識,增我眼界,這些年一直指教我,我才從一個僻壤無知的村姑到如今的楊嬤嬤,曉事世,知天下,言談舉止皆大方得體…”


    說著說著眼淚就不知覺的落了下來,要說她最要守護的人就是姐兒,而此生最感謝的人莫過於紫墨了。


    “若是沒有你,我也不會如此好,我的姐兒從小也不會被我教養的如此好,知禮,善良。”


    這般說著,又哽咽了幾下,才鎮定了下來,語氣冷靜又清晰的說:“我也知道姐姐你這般教導我是有目的的,我越好越厲害,那麽你就越放心。”


    聽到這,紫墨澄清的眼眸變的黝黑深沉,抬眼直直的看向楊嬤嬤。


    楊嬤嬤自是感覺到了紫墨的動靜,嘴角似有若無的勾了勾,像哭又像笑,似悲又似喜:“姐姐你本是準備和周姨娘走的,等著周府來接姐兒時,讓我跟姐兒迴去,我足夠厲害你也能說服姨娘放心,不用擔心姐兒了。”


    紫墨瞳孔緊縮,那副天真的模樣消失了,變成一個氣勢迫人,略帶偏執的女人。張了口,聲音宛若寒冰:“你怎麽知道?”


    楊嬤嬤沒去管她這問題,也沒被嚇住,隻顧自的接著前麵說:“隻不過是姨娘沒撐過去,又囑咐了姐姐照顧姐兒,這計劃才敗了。”


    紫墨嘴唇動了動,似歎息一般的問:“你…還知道什麽?”


    楊嬤嬤聽了這緩若歎息的一問,半天沒動。


    紫墨看向楊嬤嬤,眼裏藏著痛苦、哀傷、乞求…


    楊嬤嬤被這眼神給觸了一下。


    眼皮緩慢的抬開,眼神落上了紫墨手上的金花銀蕊上,眸光複雜且沉默,舌尖在嘴中千轉萬迴,終是沒說出口,含著滿眶的淚與紫墨對視著,有疼惜,有難過…


    那彎月牙已從樹梢爬了上去,孤高掛在天穹之上,清冷又孤傲的蔑視著世俗的世人。


    屋裏,隻不清晰的聽見有聲音在說:“最後一次幫你,…其他,再與我無關,早就…得償了。


    你也該…滿足我,別看著我,…苟活而已。”


    一個聲音很久後才響起,喜悅又傷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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