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正緊,陣旗獵獵。


    棠敏站在一麵陣旗之後,目中閃爍著驚疑與不甘。


    眼前橫七豎八地躺著一地屍體,他們俱都屍首完整,隻是頭顱下方的地上暗紅色血跡仍在蔓延。


    這些人雖說無一是靈士,卻都已是巔峰期靈徒,有幾個甚至已經達到大圓滿境界。


    沒想到,這一次卻交代在了這裏。


    看他們的死狀,應該是風生獸反噬的結果。倒是未曾見齊孟二人,想是暫時逃脫了,而那風生獸也已追攝過去。


    顧不上傷感,棠敏倒抽一口涼氣。


    數了一數,棠敏發現還有少數幾個幸存者,卻不知逃去了何方。


    若再加上齊孟二人,將他們組織起來,說不定還能依托大陣抵擋一二。


    棠敏略一沉吟,左右看看,便悄無聲息地挑了一個方向而去。


    杜門處,疏聞嫣靜靜站立片刻。果然,死門方向激鬥又起,那風生獸果然難纏得緊。


    她微微一笑,這迴有得灃水城這些小輩受的了。


    眼見火候差不多了,疏聞嫣舉步跨進陣內。初時還小心翼翼,待一路無人,便加快向死門方向尋去。


    數息之後,她便看到了與棠敏所見相同的場景。


    卻無風生獸蹤影。


    她心念一動,從廣祺處得知,景門處並無變故。


    一喚廣祺,二人分向陣中各處尋去。


    中心陣旗下,武大勇一臉惶惑地站在棠敏身後。陣中情形此前他早已看在眼裏,正心旌動搖間,就看到棠指揮倉惶趕至。


    棠敏也不與他多言,一到即聚目看向陣中各處。


    一、二、三,還有三名旗衛在陣中掩藏,俱是靈徒大圓滿之士。


    齊孟二人亦在陣中遊走,加上他二人,自己這邊尚有七人。


    又抬頭看看日頭,申時已過兩刻。抬手不斷掐訣,心下便略定了定。


    現下將人手向中心陣旗集中之後,可保此處方圓十畝範圍內周全。


    待到天黑之後,說不定還能對來犯之敵有所反製。


    隻是,杜門、景門洞開,那兩處現下倒是已經無人蹲守。


    景門附近,疏聞嫣和廣祺身影正向陣中各處小心翼翼地搜尋著。


    另一方向上,棠敏又見一個黑色團狀物在陣中飛遁,距離齊靜岫倒是不遠。


    細細一看,正是風生獸。


    那黑色絲網罩著它全身,飛遁間倒像是一個炭球在半空中滾來滾去。


    它追擊的正是齊靜岫,不過齊靜岫對大陣頗為熟悉,那風生獸到底身上有所束縛,奔行不暢,一時間卻不能近他的身。


    棠敏一喜,知道這黑網正是孟江橫之物,好似名為“鐵情絲”。想必孟江橫一時乏力,短期內不能再禦使這鐵情絲。


    若是讓他稍事調息,或許能夠對風生獸有所壓製。擒獲已是不可能之事,但是阻止它再大開殺戒倒是可行的。


    一念至此,他急命武大勇掣旗,向陣中之人一一發出集中的指令。


    現下,最棘手的就是那不知來曆的靈師。此人實力強悍,對棠敏等人威脅也最大。


    如此,便隻好先放任杜門和景門保持現狀,也免得對方與自己等人拚個魚死網破。


    說到底,自己現下也沒有人手能夠潛過去關上杜景二門。


    灃水城正防備著周邊各處異動,已是指望不上,自己等人當下隻有固守此陣一途了。


    正尋思著,旗令已一一發出,各處幸存旗衛陸續都已有所迴應。隻見數條人影晃動,在陣旗間熟練地穿梭。


    齊靜岫和孟江橫接令後,也是各自一愣。這位棠指揮為何此時才發出指令,不過看來還不算太晚。


    二人都是老成之人,當即便知,棠敏這一安排正是收縮防守之策,也許是他們賴以脫身的唯一機會。


    齊靜岫小心地掩藏好身形,又向自己身上施了一張符籙,卻不立刻動身。


    待他處人影晃動最頻密的時候,風生獸也察覺出異動,不由將注意分散過去。


    此時,齊靜岫立刻閃身,猶如一片若隱若現的青灰色雲朵,滑向另一處陣旗,繼而快速向中心陣旗處靠攏。


    風生獸立刻警覺,一道青光向齊靜岫動身處射出。青光射在一麵陣旗上,旗麵一陣靈光閃耀,卻將這道青光消弭於無形。


    此陣由灃水衛布置三年,且耗費甚多,當時就是為擒拿此風生獸。因此,在陣型設置上就以能夠承受中階靈師攻擊為限度。論此陣防禦強度,正好比這風生獸高出一個階位。


    因而,風生獸這一擊全然無功,緊跟著又追著那多灰雲連續施放多道青光,均未奏效。


    風生獸見狀,一邊飛遁追去,一邊在鐵情絲中抓耳撓腮,卻又無計可施。


    待堪堪就要追及,那灰雲卻轉瞬間又隱匿了起來,再無痕跡可尋。


    疏聞嫣與廣祺也已發現異處,隻是因距離稍遠,待趕至時異動已然停歇。


    廣祺仍然一副冷峻表情,不覺有他,仍在忠實地執行著疏聞嫣的指令。


    帷帽下,疏聞嫣表情微凝。深入陣中之後,她雖未曾出手,卻對陣中氣勢感觸更深。


    加之風生獸那處頻頻發動攻擊,卻對此陣似無多大影響。即使此獸尚未完全恢複,此陣能夠承受其肆意攻擊,卻也頗為神妙。


    而那主持之人也著實夠冷靜沉著,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又重新將陣中殘部收攏,並組織起了有效的守衛之勢。


    想著,她便又收起了幾分輕視之心。


    棠敏見眾人皆以歸位,頓時心中一鬆。指示武大勇,向各處發令,原地調息,隨時待命。


    轉而,他便將目光投向那如炭球般滑稽的風生獸。


    此獸因為追丟了目標,正胡亂向周圍發射出道道青光,倒是一點也不惜力。


    想來也是,當下杜、景二門大開,封禁之陣又已崩潰。此獸雖說仍被捆縛,妖力不暢,但隻要風勢不停,禦使起來近乎無限,足可任其揮霍。


    棠敏緊盯著那小杖頂端閃閃發光的青石,雙目中流露出一絲貪婪的神情,轉而便又驚醒。


    他轉念一想,既然風生獸來到了陣中,黑水營想是壓力驟減,不知現狀如何。


    死馬當活馬醫,當下便從袖中掏出傳訊符,低語幾句,符上靈光一閃,向著黑水營而去。


    黑水營中,氣氛鬆快了許多。


    營前荒原上,煙塵滾滾而去,已經遠了。


    街尾小樓中,黑水老祖蜷縮著靠在椅背上,瓊惜時在一旁伺候著。


    黑水老祖閉目良久,緩緩開口對瓊惜時道,“獸潮雖退,不可大意,你姐姐處我已交代了,又有陳道友坐鎮,想是無礙了!”


    喘了一口氣,瓊惜時適時地遞上一杯靈茶,細心地服侍她飲下。


    黑水老祖麵上略好看一些,又道,“前頭有你姐姐看著,你且去後山穀中看看其他門人。”


    瓊惜時小聲道,“姐姐讓我守在您身邊。”


    “放心吧,老祖我還死不了!”看瓊惜時並不動身,黑水老祖一雙老眼盯向他,“門中那幾個靈童,你小心看護著點,快去!”


    聲調不高,卻又自帶威嚴。


    正說著,她袖中一陣靈力波動,取出一看,卻是那傳訊玉符。


    棠敏那熟悉的聲音傳來,仍是那般從容淡定,“老前輩,那領頭妖獸已被我等困在陣中,想必黑水營已然無礙了吧?”


    黑水老祖略一沉吟,嘴角一陣牽動,對著玉符一陣低語,“多謝棠指揮關心!獸潮多次衝擊我營,令我等損失慘重,老身現下也已身受重傷。目下黑水營仍處在危殆之中,必要時還請棠指揮不吝馳援才好。”


    棠敏將玉符扣在手中,符上靈光已然消散,沉默片刻後便冷笑一聲。


    “這老狐狸,倒拿話先堵住了我的嘴!”


    聽她言語,確實有氣無力,像是受傷不輕。不過,求援之意卻也並不十分迫切。


    難道,那黑水營現下已無大礙了?


    她倒是沒有提陳潛,這麽說,他應該也是安然無恙了?


    正低頭尋思,突聽武大勇在身後急唿,“棠指揮,你看!”


    順著他發聲的方向,棠敏抬頭向陣外看去,隻見數百裏外煙塵滾滾,正在向這邊運動過來。


    棠敏一驚,雙目睜得溜圓,這是,獸潮?


    此刻不是應該在黑水營的嗎?


    難道,獸潮真的被黑水營打退了?


    棠敏越想越覺得不可能,可眼前景象作不了假。


    原本杜、景二門緊閉,大陣還能隱匿起來。現下,這二門洞開,而陣中已有風生獸和那不速之客。加之本方實力大減,此消彼長之下,形勢一下子又危殆起來。


    棠敏不再思量,語氣一寒,對傳訊符低語道,“黑水前輩,大戰當前,還望黑水營勿要謊報軍情。現下獸潮已然逼近我處,若是我處失陷,還請前輩思量,灃水城是否還有你等立足之時?”


    黑水老祖再次接訊後即陷入沉思,臉色一下子難看了幾分。


    看來,灃水衛已經掌握了獸潮的動向,自己這邊還真不能見死不救。哪怕是灃水衛見死不救在先,可黑水營依托於灃水城,卻不可意氣用事。


    不過,她也不打算就這麽隨意妥協。


    “棠指揮言重了,我處剛剛僥幸逼退獸潮,正在重新整固營防,老身也幾乎送命,現下隻是苟延殘喘而已,如何能夠幫到棠指揮?”


    棠敏臉色終於凝重起來。黑水營的實力他也略知一二,能這麽快打退獸潮,變數莫不是在陳潛那小子身上?


    越想越覺,所料不差。這小子雖說修為並不十分出眾,可一向鬼點子多,滑溜得緊。


    當下,棠敏也不客氣,直接傳訊道,“叫陳潛速來見我!他欠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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