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老道一時間心潮翻湧,剛才楊誌玄遁走時,他也曾猶豫要不要攔下。


    眼下,如何處置張塵?


    無論怎麽說,張塵不管是救人還是自保,都沒有做錯,甚至可以說是當機立斷,有勇有謀。


    但是,柴老道很清楚,這廣善應是龍廷子裔。


    而大荒劍派和龍廷是不會聽虛靈門解釋其中原委的,他們的怒火勢必將傾瀉到這一片土地。


    虛靈門該怎麽做?


    他柴繼宗又該怎麽做?


    把張塵帶迴宗門嗎?


    還是交給大荒劍派和龍廷?那他將必死無疑。


    正在思想著,張塵已經背上了陳小牛,準備與何長青等人一起離開。


    “張塵,你,先留下。長青、明盛,這孩子你們先帶迴宗門。抓緊知會同門去吧!”柴老道見狀道。


    見張塵將陳小牛交給何長青,柴老道雙眉緊鎖。


    三年前第一次見到這小子,還一臉青澀,眼下身量高大了不少,也變得精幹了許多。


    而且,看樣子即使在九公山這種窮鄉僻壤,修為也沒落下。


    “你跟我來!”


    柴老道取出一方五色硯台,往空中一拋,巴掌大的硯台迅速變大,足有約半丈大小。


    柴繼宗將張塵胳膊一提,上了半空中的硯台。驅使法力,硯台迅速地向遠處飛遁。


    一炷香功夫之後,一道銀光燦燦的遁影飛降至陳家峪。


    遁光一停,楊盛臨怒目環視一周。陳家峪村民倒伏在各處,楊盛臨臉上並無異狀。


    淩空巡視整個陳家峪,在曬穀場上,他終於發現一柄鮮紅小劍。


    撿了小劍在手,辨識了其中氣息,楊盛臨重又飛起遁光,全速向柴繼宗和張塵遁去的方向追去。


    柴繼宗全力驅使著腳下硯台,一邊取出一隻飛符,口中念念有詞,一手扔了出去。


    飛符往虛靈門方向飛去,張塵很奇怪,柴老道帶他走的卻是另一個方向。


    看柴老道一臉嚴肅,全力加速,他也不好去問。


    飛遁了些許時候,柴老道又往另一個方向飛去。拂塵一甩,一團漆黑如墨的氣息裹住硯台全身。


    楊盛臨在距離他們數十裏之外空中,放慢速度,又在周邊仔細兜了一個大圈子。


    隨後又取了一個方向繼續追去。


    每隔一段時間,柴老道總要變換方向,兜兜轉轉,並且給他們的行蹤施以障眼法。


    因此,直到天亮時,他們距離陳家峪相去也不過五六百裏。


    在幾次變換方向之後,楊盛臨終於按下遁光,遲疑了半晌,向著虛靈門總山方向追去。


    又飛了一炷香功夫,柴老道臉色蒼白地落在一處荒山頂上。


    兩人相顧無言,都不由自主迴望來路。


    隻見九公山仍在遠處靜靜佇立。然而,很快,一片巨大的黑雲鋪天蓋地而來。


    黑雲之中電閃雷鳴,閃耀著赤紅色光芒。


    “虛靈惡賊,速速交出害我孩兒兇手!”黑雲中一聲暴喝。


    “是刑王!”柴繼宗本已恢複了幾分血色的麵龐立刻又蒼白了幾分。


    張塵疑惑地看向柴老道,又轉過頭看那正在向九公山席卷而來的黑雲。


    “那廣善是刑王之子。”柴老道喃喃道。


    張塵這才知道,原來自己闖了大禍。又想到靈山境開靈儀式上,那勝王的威勢,不由得心中一緊。


    然而,不知怎地,他卻並不怎麽害怕,反而將目光牢牢地盯向那來勢洶洶的黑雲。


    柴老道暗暗觀察著他的神情舉止,不由緩緩點了點頭。


    不多時,那黑雲終於抵達九公山上方。


    風起雲湧,黑雲一陣翻滾,現出一個巨大的虎頭。


    虎頭之上須發戟張,張開巨口,就聽雷鳴之聲遠播千裏之外。


    “轟隆隆……”


    虎頭顯然憤怒至極,兩對獠牙閃著駭人的光芒,巨口中雷電交錯。


    片刻之後,黑雲又迅速地顯化出虎頭之後赤紅色的身體。


    兩對粗壯四肢,前麵一對稍短,均猶如石柱。


    腳掌上,紅毛翻卷,露出黑色的指爪。


    肩骨粗壯,腰肢略細,看上去極柔軟有力。


    丈餘長的身體後麵,拖著一條粗壯的尾巴。


    全身從頭到尾都覆蓋著暗紅色鱗片,晨光中,光芒閃耀。


    “吼!”


    這怪獸前肢上舉,怒吼一聲,隨後俯首向著九公山下一伸脖子。


    就像火山爆發,赤紅色火焰自其口中噴薄而出。


    懸浮於空中的怪獸,轉著龐大又靈活的身軀,火焰持續噴發。


    很快,整座九公山都陷入一片火海之中。陳家峪首當其中,那些房舍、陳家峪村民的屍體,所有的一切,全都葬身火海。


    火勢仍不斷向外圍蔓延。九公山方圓千裏之內,很快就成為了一片赤地。


    張塵站在荒山之上,雙手攥緊,牙根緊咬。渾然不覺中,下唇一片鮮血模糊,卻是他自己咬的。


    “我做錯了嗎?”


    張塵聲音顫抖。


    柴老道拍拍他的肩膀,緩緩道,“孩子,你沒做錯!”


    “我等修道之人,自當秉承胸中一股正氣。麵對那悖逆之事,難道假裝看不見嗎?更何況,別人要拿我們當魚肉,我們還要引頸就戮,把頭伸過去讓他殺不成?”


    一滴眼淚從張塵臉上劃過,昨夜在陳家峪他已經把淚水流盡了。


    “隻是,孩子,怪隻怪我們沒有足夠的能力去保護自己,保護我們所珍視的一切。”


    “萬一,我是說,萬一有一天,你再遇到這樣的事,希望你已經有了足夠的能力。”


    張塵的目中閃過一道光芒,眼淚似乎把它們洗得更幹淨了些。


    遠處,那頭怪獸還在空中肆虐。


    遠遠地,一片白雲從虛靈總山飄來。


    似緩實急,白雲在距離九公山百裏之遙停住。


    “刑王,無極有禮了!”


    ……


    “走吧!”柴老道拽過張塵的一隻胳膊。


    兩人深入荒山山頭下麵的一個小穀中。


    一片荊棘之中,驀然出現一座四方石台。


    石台丈許見方,有三級,周圍荊棘遍布,台上卻幹淨得似乎一絲灰塵都沒有。


    隻是,那石頭長滿青苔,有一些青苔已經泛黑。看上去,這是一座極為古老的石台。


    柴老道幾步登上台頂,在石台四角分別安上了一顆橢圓形的白色玉石樣器物。


    張塵認出,那是下品靈石。自己一個月才能從門中支領一塊這樣的靈石,現下正躺在自己的大袖中。


    柴老道做好這一切,叫張塵上台來,站在台麵中央。


    正要轉身下去,又從袖中掏出一把法劍,還有三張靈符給他。


    張塵也不多說,默默接過。


    柴老道正視著他雙眼,“也不知道送你去那邊對不對,隻不過憑我老道的本心罷了。對了,到了那邊,你最好換一個名字,輕易也不要提自己虛靈門的身份。”


    說完,柴老道頭也不迴地下到石台下方。


    駢指一伸,四道柔光擊向四顆靈石。


    “嗡……”


    石台顫抖了一下,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隨後,就見四角方位的靈石散發出柔和的白光,慢慢向石台中央凝聚。


    就像張塵曾經見過的靈門,白光在石台中央形成一個圓形拱門。拱門中央,靈氣旋轉,正好將張塵包裹在內。


    旋轉越來越快,張塵隻覺得身上一緊,緊跟著就不見了眼前的景象,陷入一片黑暗當中。


    柴老道做完這一切,呆立了半晌,便駕起遁光,向著虛靈門總山而去。


    石台再次恢複平靜,隻剩四角各一個裂開許多裂縫的靈石。靈石不複之前的靈光閃耀,呈現出灰敗之色。


    四周陷入一片寂靜。


    兩炷香之後,又一個身形兀自跌跌撞撞地撲向石台。


    卻是天星道人,不過現下披頭散發,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


    ……


    當天,虛靈門總山一處密室。


    “九公山現下如何?”


    “赤地千裏,生靈塗炭。”


    海無極與高真亭麵麵相覷。


    “門人弟子有無損傷?”


    “迴掌門,因五色知會及時,門人弟子均已撤迴,隻是多處靈田被毀。”管長老道。


    “掌門,五色將那弟子投向了那處,沒有帶迴山門由我等商議處置,此舉已觸犯門規。”是戒律堂刑長老,說完,目不轉睛地盯著海無極。


    海無極長眉一皺,閉口不言。


    “五色觸犯門規,自當依規論處!”高真亭目不斜視地緩緩道。


    “現下我等應首先應對大荒劍派和龍廷的交涉才是!大荒劍派已然發來了征召令,要求我門中派人赴魔淵駐守,而且指名道姓要那張塵一同前往。”外務堂封長老皺著眉道。


    “著人迴話,此子因看守靈田不力,作為懲罰,已被我門驅逐至羅天境。”海無極思忖一番,道。


    ……


    “啪!”


    一個全身赤袍的中年男人甩手將一道文書扔在地上。


    楊盛臨連忙躬身一禮,不再說話。


    “虛靈門如此做,擺明了要袒護此人。”想了一下,楊盛臨小聲道。


    “此人名為張塵,已經查明了,乃一介寒門,家人均已歿於饑荒之中。三年前,誤打誤撞入了靈山境種靈成功。”


    “我不管他去了哪兒,我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馬上派你門下前去追擊!”赤袍男子赤眉一揚,闊嘴一張,甕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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