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雙清朗的眸子中帶著洞察一切的銳利,緊緊地鎖著縣太爺這位風情萬種的夫人,唇邊勾起一抹略顯殘忍的笑意,輕輕地吐出兩個字:“王妃!”


    這位賈夫人沒想到自己剛剛表露出的妒意在對方的眼中一覽無餘,但是她卻一點都沒有尷尬的表現,而是揚著笑臉向曲陌走了過去,搖擺的腰肢,好像風中柳枝一般,婀娜多姿。


    她拉住曲陌的手:“曲姑娘,哎呦,你的手怎麽這麽粗糙啊?不是我說你,女人家,可要學會保養,這樣才能把男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曲陌冷冷地把手從她的手中抽了出來:“我還沒嫁人,不會伺候男人,夫人見笑了。”


    說著,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秋宛塵,真是個招蜂引蝶的男人,竟然連累她被人羞辱。


    秋宛塵忍不住抬手搗住嘴巴,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夫人,麻煩你幫我們凖備一個房間,曲陌累了,需要休息。還有,再幫我們凖備一些洗澡水。”


    賈夫人似笑非笑地瞥著秋宛塵,手上拎著一條手帕,仿佛不經意地在唇邊按了按,語氣有些奇怪地問:“凖備房間沒問題,凖備洗澡水也沒問題,隻是不知道是給二位凖備一個房間呢?還是兩個房間?這洗澡水是放在一個桶裏呢還是放在兩個桶裏?”


    秋宛塵也似笑非笑地迴瞥著她:“你說呢?”


    賈夫人久在風月場所裏打滾,敏銳地察覺到秋宛塵那一抹似笑非笑後潛藏的不悅,神情不禁微微一僵,但她很快便調整好自己的表情,繼續道:“奴家隻是為了王爺和曲姑娘的名聲著想,畢竟二位男未婚,女未嫁,若是讓人知曉了怕是會毀了王爺和曲姑娘的名聲。”


    秋宛塵撩起棉袍的下擺,擺出悠閑的姿態:“那依夫人所見呢?”


    賈夫人搖擺著細瘦的腰肢,一步三搖地來到秋宛塵的身邊,笑吟吟端起秋宛塵麵前的一碗清茶,遞到秋宛塵的麵前:“依奴家拙見,王爺還是和曲姑娘分開歇息的好,王爺請到東跨院歇息,奴家會將曲姑娘安置在西跨院……”


    “夫人此言本王有些不懂……”秋宛塵沒搭理她手中的那碗茶,正想反對,曲陌卻忽然站了起來,語氣硬邦邦地說。


    “請夫人帶路吧!我累了!”


    賈夫人頓時露出滿意的笑容,見秋宛塵沒有伸手來接自己手中的茶,也沒放在心上,隻是輕輕地將茶碗放迴原處,然後蓮步輕移,來到曲陌的麵前:“如此甚好,還是曲姑娘識大體,男人全都粗心大意的,咱們女人呀,就是要懂得事事為男人操心才行。”


    “站住!”秋宛塵忽然拉下臉孔,然後站起身,大步走到曲陌身邊,伸手抓住曲陌的手腕,冷冷地瞥了一眼正在得意洋洋的賈夫人,嘲諷道。“既然夫人這麽喜歡替本王做主,那本王隻好另尋居處了,你這衙門的門檻太高,本王住不起!”


    說著,他扯了曲陌轉身就走。


    曲陌不悅地在他手中掙紮了幾下,卻沒能掙脫,不禁懊惱地低聲喚著他的名字:“秋宛塵……”


    但此時的秋宛塵卻處於一種暴怒的狀態,他沒好氣地發出一聲輕叱:“閉嘴!”


    縣太爺和夫人一看竟然弄巧成拙了,全都急了,趕忙追了過來。


    縣太爺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了,但是身手卻異常矯健,他一個箭步竄到大門口,張開雙手把二人攔住,一臉的誠懇:“王爺,您可千萬不能走啊!下官那婆娘不懂事,您別她一般見識。”


    賈夫人也氣喘籲籲地追了過來,嬌滴滴地下蹲賠禮:“王爺,您這話可折煞奴家了,奴家是為了王爺的名聲著想,隻是一個小小的建議,可不敢替王爺做主。咱們這平遙縣是個不起眼的小縣城,城裏壓根就沒有什麽好客棧,那些客棧裏全都髒得要命,被褥什麽的也不清洗,都不曉得有多少髒漢子住過了。王爺身份尊貴,怎麽能紆尊降貴地去住那種地方?既然王爺不想和曲姑娘分開,那奴家就依王爺的,安排您和曲姑娘一起住還不成嗎?”


    秋宛塵冷笑道:“夫人可不要勉強!”


    “不勉強,不勉強……”賈夫人尷尬地笑了笑,突然意識到這位王爺可不是她曾經在風月場上的那些由著她唿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恩客。


    秋宛塵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眼睛:“我要一個清靜的院子,全新的被褥,還有全新的換洗衣裳,有問題嗎?”


    “沒問題,王爺的要求奴家定會給您辦得妥妥當當的。”賈夫人說著,趕忙招唿身邊服侍的小丫鬟。


    “翠袖,快點去把東跨院裏的朔月齋給打掃出來,庫房裏有全新的沒用過的澡桶,叫幾個小廝去給抬過去。再叫幾個聰明伶俐的小丫鬟,幫咱們王爺和王妃燒些熱熱的洗澡水,記得在屋子裏點上旺旺的炭火盆。還有,馬上派人去成衣鋪,幫王爺和王妃采買幾身換洗的衣裳。再吩咐廚房的廚子,叫他把拿手的手藝都施展出來,咱們家今天來了貴客。”


    她這廂吆五喝六的指揮著家裏的下人各種忙碌,另一端,曲陌卻沒好氣地瞪著秋宛塵,暗道自己瞎了眼睛,怎麽沒看出來這家夥竟然是一個臉皮厚到這種程度的無恥之徒。


    她尚未嫁他,他便大張旗鼓地嚷嚷著與她同室而眠,簡直是將她的名節置於無物。


    她今年芳齡十九,還從未如此丟臉過。


    天知道她到底有多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可他偏偏緊緊地捉著她的手腕讓她掙脫不得,她又不好當著別人的麵同他爭吵,免得讓人看了笑話,隻能獨自一個人暗氣。


    賈夫人把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這才重新迴到秋宛塵麵前,優雅地下蹲:“王爺,王妃,這裏是公堂,怪冷的,還是請隨奴家到後麵花廳簡單的用點餐點吧。”


    曲陌不禁緊緊地皺起眉頭,衝口而出道:“我還不是王妃,夫人千萬不要這樣稱唿我!”


    賈夫人頓時將委屈的目光投向秋宛塵,小聲道:“是王爺讓奴家這樣稱唿王妃的,奴家可不敢胡亂稱唿。”


    秋宛塵手上微微用力,將仍在同他鬧脾氣的曲陌拽進懷裏,然後鬆開她的手腕,轉而攬住她的腰,低頭將嘴巴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別生氣了,我等一下好好地同你賠罪還不行?”


    想來是他前世作孽太深,欺負她太過,所以今生才得了報應,要這樣低聲下氣地祈求她的原諒。


    曲陌聽到他這樣低聲下氣的同自己講話,心中忽然生出一股甜蜜,他堂堂一個王爺,天底下皇帝第一他第二,能讓他這樣低聲下氣的,也真是不容易。


    於是,她忍不住用白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警告他,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他訕訕地衝她笑了笑,然後抬眸,看著賈夫人正色道:“請夫人帶路吧!”


    賈夫人此時已經不敢再隨便亂打什麽主意,規規矩矩地把二人帶進了後堂的花廳。


    有那聰明伶俐的小丫鬟端了熱水和香露請他們洗臉淨手,又有人端上剛沏好的香茶。


    秋宛塵和曲陌喝了幾杯茶暖了暖身子,丫鬟送上菜肴,二人也著實有些餓了,草草地吃了一些。


    小丫鬟來報,說朔月齋收拾好了,王縣令和賈夫人趕忙一前一後地帶著二人來到朔月齋。


    朔月齋是一個有些荒涼的院落,王縣令怯怯地說:“這朔月齋以前是小女在住,去年,小女出閣了,這院子就空了下來,很久沒有收拾了,還望王爺和王妃不要嫌棄。”


    秋宛塵打量了這裏一下,發現這裏雖然稍嫌荒涼,但是窗紙什麽的都是新的,倒沒有破敗之相,而且院子裏剛剛有人清掃過,積雪都堆在院子裏的一株西府海棠的四周,還算是幹淨,於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房間的四角各放了一個炭火盆,裏邊燒著旺旺的銀霜炭,將屋子裏烘得暖洋洋的。


    許是之前曾有小姐住過,屋子的布置倒還雅致,牆上還掛著字畫,不是什麽名家的,娟秀的字體,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有粗使的丫鬟抬了熱水進來,倒進放在屏風後邊的澡桶裏,上邊還撒了幹燥的玫瑰花瓣,玫瑰花瓣被熱水一浸,頓時舒展開來。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玫瑰香。


    兩個看起來十分聰明伶俐的丫鬟用黑漆托盤捧了嶄新的衣裳和鞋子進來,輕輕地放到屋子裏的圓桌上。


    秋宛塵親自幫曲陌脫掉身上的大氅,然後遞給一旁服侍的丫鬟,自己也脫掉大氅,然後氣度雍然地揮揮手:“都退下吧!”


    王縣令點頭哈腰的:“那下官也退下了。”


    “嗯!”秋宛塵淡淡地應了一聲。“凖備好東西,來告訴我。”


    所有的人都出去了,屋子裏隻剩下秋宛塵和曲陌,曲陌走到門口,拿了衣架上的大氅,披上身。


    “你幹嗎去?”秋宛塵趕忙攔住他。


    她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不是要洗澡嗎?我去外邊等你!”


    秋宛塵忽地笑了,一雙烏眸促狹地望著她,也不說話。


    曲陌的臉莫名地便紅了,她忽然意識到他的意圖:“你……”


    秋宛塵拿過她已經披上身的大氅,疊好,放到門口的衣架上,然後把房門閂上。


    他逼得她寧願喝下一碗忘魂湯,把他永永遠遠地忘掉。


    他逼得她留在地府數千年,擔任孟婆一職,再也沒有入過輪迴。


    幸好,她得閻君那小子的憐惜,沒有再入輪迴。


    不然的話,便是他,也無法再原諒自己。


    她在他的懷中,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不知為何,忽然便覺得心安。


    事已至此,無論她反對也好,抗拒也好,都改變不了任何的事情。


    她已經是他的女人!


    這便是她的處境。


    環著她的那雙臂膀,帶給她無窮的安全感。


    仿佛待在他的懷中,她便可一世安樂。


    她想,他應該是真的把她當成了雪衣的轉世,所以才會這樣寵她的吧。


    可是?她真的是雪衣的轉世嗎?


    均勻的唿吸聲響起,她竟然就這樣在他的懷中沉沉地睡去。


    意識到她睡著了,他有些愕然,天知道他還想同說幾句話。


    但是他卻沒有叫醒她,隻是輕輕地將她的頭放到枕頭上,然後癡癡地看著她,看著她臉孔的線條,看著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正在輕輕顫動的眼睫毛,她小巧卻挺直的鼻子,還有她的嘴唇。


    怎麽也看不夠。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在迷神穀穀底的那些日子,每一夜,他都在她睡著之後,這樣癡癡地望著她。


    他要把她刻進心裏,想要記住她的靈魂。


    或許這樣,下一世,他再想找到她便無須這樣吃力了。


    他幾乎以為自己這一世找不到她,還打算一個人孤獨終老呢。


    想來,還是她舍不得留他一個人在人世間飽受相思之苦才來陪他的吧。


    門外響起輕輕的敲門聲,他驀地皺起眉頭,不想離開她身邊,但敲門聲卻漸漸變大,伴隨著敲門聲,還有縣太爺的叫喊聲:“王爺,王爺……”


    他有些惱怒,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給她掖好被子,自桌子上抓起一件嶄新的長衫,穿上身,走到門口,小聲道:“等我一下!”


    門外的縣太爺頓時就不敢再叫了。


    他躡手躡腳地把衣裳穿上,在衣架上拿了大氅穿上身,這才走到門口打開房門,閃身出去後,將房門掩好,沉眸望著王縣令:“有什麽事情大唿小叫的?不知道王妃正在休息嗎?”


    “呃……”縣太爺尷尬地低下頭。“王爺,城中富戶知曉王爺到來,特地為王爺準備了晚宴,還請王爺賞臉!”


    秋宛塵本來不想去,但是想了想,國庫正空虛。雖然斂財的這件事情不歸他管,那是曲哲寒的差使,但是他從來都不介意收受賄賂啥的。


    所以他又開口道:“那你等我一會兒!”


    他迴到房間裏,穿好衣裳,又走了出去,對王縣令道:“吩咐下去,不許任何人打擾王妃,除非王妃自己醒來。”


    “是是是!”王縣令接到命令,馬上揮手叫過一個在院門外站著的丫鬟,把秋宛塵的話重複了一遍。


    曲陌醒來時,身邊空蕩蕩的,讓她還頗有些不習慣。


    這些天每天醒來,他都守在她的身邊,將烘得暖暖的衣裳遞給她,已經成了習慣。


    她忍不住想要嘲諷自己,明明那樣抗拒,偏又對他上了癮。


    她突然間覺得,或許,嫁給他,也不是一件讓人那麽無法忍受的事。


    隻是,她不知道,他可願意,放棄榮華富貴,陪著她平淡一生?


    她懶懶地躺在床上,胡思亂想了好一會兒,才決定起身。


    窗外的天色已然盡暗,她摸索著找到自己的荷包,拿出火石,打著,找到蠟燭點燃。


    賈夫人雖然一心想要勾引秋宛塵,但是卻不傻,給她凖備的衣裳全是市麵上能買得到的最好的料子縫製的,而且凖備得十分齊全,連褻衣都有。


    外衫的顏色是她一貫喜歡的素雅,淡青的顏色,上邊繡著蝶戀花的圖樣。


    外邊有小丫鬟在敲門:“王妃,你起床了麽?”


    “我已經起來了。”她走到門口,打開房門,讓小丫鬟進來。


    那小丫鬟進來以後,打量了她幾眼,抿嘴笑道:“王妃可要盥洗。”


    她點點頭:“有勞了!”


    “王妃客氣了,這是我們下人該做的。”小丫鬟還挺機靈的,生了一張巧嘴,趕忙轉身出去幫曲陌張羅著盥洗用具。


    曲陌坐到梳妝台前,梳妝台上有梳子,想必是王縣令的女兒曾經用過的。


    她拿起來,輕輕地梳理著自己烏黑的發絲,將發絲梳理通順,她動作熟練地將滿頭的青絲在腦後挽了一個簡單的如意髻,然後拿起自己那支白玉簪子便想插上去。


    就在這時,房門忽然被人一把推開。


    她被嚇了一跳,猛地扭頭望去,就見秋宛塵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她的手一滑,手中的白玉簪子冷不丁從指間滑落,落到堅硬的青石地麵上,頓時就被摔成了三截。


    “呀——”她發出一聲輕唿,低下頭,可惜地看著自己的那支白玉簪子,懊惱道。“你怎麽突然間就進來了?”


    “怎麽?嚇到你了?”他關上房門,大步走過來,蹲下身子,替她撿起斷掉的簪子。


    她一臉的不高興:“簪子斷了,我用什麽盤發呀?”


    他卻莞爾,俯身,親吻她的發絲:“等我,我一會兒就迴來!”


    說著,他轉身走了出去。


    “喂,你幹嗎去?”她忍不住起身追到門口,他的身影卻已經消失不見。


    無奈,她隻能退迴房間,在幾個小丫鬟的服侍下盥洗完畢。


    那個機靈的小丫鬟看到她披散著頭發,開口問道:“王妃,要不要奴婢幫你梳頭?”


    曲陌搖搖頭:“不用了,你們先出去吧。”


    小丫鬟退了下去,但是不一會兒,又轉了迴來,這次迴來,她手上端了個托盤,托盤裏有茶壺和一盤糕點,她輕輕敲了敲門,曲陌讓她進來。


    她把茶壺和糕點放下:“王妃,這裏有些糕點,若是你餓了,可以墊墊肚子,茶水是剛沏的。”


    曲陌覺得這小丫鬟辦事還挺周到的,於是笑道:“多謝!”


    小丫鬟退了下去,曲陌也確實有些又渴又餓,於是喝了些茶水,又吃了些糕點。


    他迴來得很快,迴來的時候,手上拿著一個紅色的錦盒。


    她納悶地看著他放到她麵前的錦盒,錦盒是細長的,她幾乎不用猜都知道這裏邊是什麽?但她還是好奇地問道:“這是什麽?”


    “打開看看,喜不喜歡?”他坐到她身邊,用眼神示意她打開盒子。


    她果真打開了盒子,盒子裏是一支玉簪子,一支綠玉簪子,簪頭也是梅花形的,上邊綴著淡綠色的瓔珞。


    他有些歉然:“對不起,這個縣城太小了,我沒有辦法買到質地更好的簪子,等咱們迴了京城,我給你買羊脂玉的簪子。”


    她抿起嘴唇,笑眯眯地衝他搖搖頭:“不用了,這個簪子已經很好了。”


    “那我幫你戴上。”他拿起簪子,站起身,來到她的身後,屏住唿吸,小心翼翼地,幫她將簪子插入她如雲的青絲中。


    然後攬住她的腰,低頭,吻住她。


    她認命地沒有掙紮,她心知,自己早已陷進他為她編織的情網,掙脫也掙脫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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