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大雪。


    雪花將田野和村落染成了白色。


    刷著紅漆的電動三輪車拖著長長的車轍印,停在了象牙村村口。


    “到了。”裹著棉衣棉帽的司機大爺叼著煙,向車內的男女招唿了一聲。


    一到折騰後,那一男一女帶著兩個巨大的行李箱下了車,而司機則是把著他的三輪車原路返迴,繼續下一單生意。


    “這裏就是我的老家了,很偏僻吧。”肖月帶著她租來的男朋友向家裏走去。


    她臉頰上掛著紅暈,時不時偷瞄兩眼身邊的青年。


    “是挺偏僻的,連手機信號都沒有。”假男友心中暗想。


    而顧慮到客戶的心情,他表麵上卻說:“哪裏話,這可都是城市裏看不到的風景,和感受不到的寧靜啊。”


    此人姓俞名話,乃是網絡時代的新興行業從業者,一枚租借男友是也。


    主要業務便是為不願脫離單身生活的少女,抵擋來自七姑八婆的催婚攻勢。


    同行的肖月就是他今年的最後一位顧客。其出手豪邁,楚楚動人,簡直是這一行的絕佳客戶。


    因此,即便肖月的老家又遠又偏,沒網沒電,俞話仍然毫不猶豫地接了這單。


    “想當年在福利院時也是沒網缺電,我就當這波是迴憶童年了!”


    這麽想著,他同肖月一起走進了象牙村。


    不多時,兩人來到一處瓦房院落,肖月滿屋子的親戚將俞話迎了進去。


    接下來便是:


    累不累啊?


    渴不渴啊?


    吃了嗎?


    在哪工作啊?


    工資幾何?


    今年多大了?


    家裏幾口人?


    準備什麽時候買房?


    什麽時候結婚?


    中式還是西式?


    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啊?


    諸如此類,大家每年都能體驗的事……


    沒有家的俞話,倒是覺得挺新鮮。


    麵對這些問題,他按照事先請專業人員編排好的劇本應對下來,也沒有出現尷尬冷場的情況。


    而且,俞話覺得肖月這些親戚很是健談,明明一身上個世紀的村民打扮,卻聽得懂他不經意間吐露出來的新興名詞。


    俞話雖然覺得這有些奇怪,但滿屋子熱情的人,一個接一個的搭話,讓他完全沒有思考的時間。


    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人呈上了飯菜酒水,霎時間,屋內充滿了熱情的“吃吃吃”,“喝喝喝”。


    魚鴨肥美,酒香濃鬱,可俞話心裏卻沒來由地慌了起來。


    他猛地站了起來,滿屋子的人齊刷刷的望向他,人們臉上依舊洋溢著笑容。


    隻不過那笑意充滿了冰冷與嘲弄,並在俞話視野內逐漸模糊。


    俞話倒了。


    “抬進去。”


    肖月的“父親”,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人,隨意的擺了擺手。


    然後就有兩個“堂兄”將俞話抬進了裏屋,無影燈照亮了這個小房間,也照亮了滿是血漬的手術床,以及在床邊看書的“醫生”。


    “老郭,貨準備好了,給你放這了啊!”


    被稱作老郭的“醫生”一甩頭,頭頂僅剩的幾縷秀發好似在揮手一般,“行,你們先出去吧。”


    “得嘞!”


    兩分鍾後,換好了手術衣的肖月走了進來,“開始吧。”


    老郭把手裏的書放下,仔細端詳了一番俞話,又看向肖月,“這次的貨品相不錯啊,會不會舍不得啊?”


    “少跟我這陰陽怪氣的!”肖月看都不看老郭,“趕緊幹活吧。”


    “哼!”老郭就這麽莫名其妙的惱火起來,反手幾刀割爛了俞話的臉,“這樣咱們就都能好好幹活了!”他臉上露出暢快的笑意。


    “神經病。”肖月嘟囔了一句後,也沒管他,自顧自的開始了手術。


    老郭臉色變幻了一陣後,陰沉著臉加入其中,將俞話體內的器官一一摘除。


    “他的視力怎麽樣?”老郭瞪著俞話的臉問道。


    “有些輕微近視。”肖月迴道。


    “不錯!”老郭接著說,“聽說有一個麵部燒傷的人聯係了老鴉,我看這人的皮膚就不錯嘛!”


    “隨你。”


    “那麽四肢也不用留了!”


    肖月停下手上的動作,不耐煩且厭惡地盯著老郭道:“首先,我跟你沒有工作以外的任何關係,你的試探簡直荒唐的可笑!其次,再他麽的嗶嗶個沒完,下一個躺在這上麵的就是你!”


    “嘿嘿嘿……看來你和他真的沒關係!”老郭對肖月的警告置若罔聞,“那我就放心了!”隨即他粗暴的坎掉了俞話的四肢。


    三個小時後,天色暗淡下來。


    還是那兩位“堂兄”,他們搬著沒有皮膚,沒有內髒,沒有四肢的俞話殘骸,來到象牙山附近的山野荒林裏。


    “嘶……真特麽冷!”堂哥一號跺著腳說,“雪這麽大,幹脆就把這東西扔這好了,還挖什麽坑啊!”


    “就是說啊!這荒山野嶺的,除了那些個野外的畜生外誰會來啊!扔著喂狗得了!”


    兩人說著就把俞話往雪地裏一扔,鵝毛般的雪花很快就為俞話鋪上了一層白紗。


    “走走走!這玩意兒身上血腥味這麽大,要是引來狼群咱倆就撂這給他陪葬了!”


    他這話音剛落,隱約間便有狼嚎聲響起,兩位堂兄再也不願意多呆,撒丫子就跑。


    當他們留在雪地上的腳印即將被完全覆蓋時,十幾隻白狼循著血腥味撲咬向新鮮的血肉……


    時間如梭,冬來秋往。


    五年眨眼而過。


    而象牙村在這期間通了電、修了路。


    那座充滿血腥的瓦房也換了很多主人,現如今落戶於此的是淳樸的爺孫四口。


    2027年,正月初五,傍晚17:45分,大雪。


    天有些黑,而且很冷,爺孫四人心裏也有點慌,爺爺手裏握著砍骨刀警惕著突然闖進來的一個……沒穿衣服的少年。


    “誰家的小孩!”爺爺沉聲喝道,“這麽冷的天,光著膀子出來找死啊!”


    “小孩?”那人若有所思的念了一句,旋即問道,“這是你家?你們住在這?”


    “廢話!不是我家還能是你家啊!”爺爺的態度一點都不客氣。


    “這樣啊……”那人想了想說道,“老伯別誤會,我是在山上被人搶了,不是變態,您能借我件衣服嗎?”


    “扯淡呢你!就你這副打扮還能活著從山上下來,知不知道今天零下幾度啊!”


    “我是學冬泳的。”那人當即迴道,“不過您再不發發善心的話,我就真過不了了!”


    “冬泳?”爺爺轉頭問老伴,“冬泳是啥?”


    老伴鄙夷道:“就是在冬天的時候,跳冰窟窿裏遊泳!”


    “擱冰窟窿裏遊泳?這不是嫌命長嗎?”老頭了解後,倒是挺痛快的招了招手,“快進來吧,可別死在我家門口,晦氣!”


    然後他又向屋裏喊道:“老大老二,你們先擱屋裏別出來,省的看了光屁股男人長雞眼!”


    三人進了屋,奶奶不僅給了那人保暖衣物,還盛了一碗熱騰騰的肉湯給他。


    待他穿好衣服出來,老頭立刻問道:“你叫啥?哪裏人?來這破地方幹啥?”


    那人捧著瓷碗喝了口熱湯,迴道:“我叫俞話,在鹽市長大,到這是……尋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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