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以馨抬頭的瞬間,心裏也燃起滾滾的怒氣。


    如今明素堇在急救中心狀況不明,一想起是他給找的醫生,頓時更加煩躁,推開他怒道:“你來幹嘛?!”


    趙北瀾身體微晃,被推開時迅速抓住她的手按在胸口,沉著聲,“對不起。我陪你一起等。”


    他順勢坐下摟住她的腰,任蘇以馨幾番推搡,就是死死按著她不放手。


    最後她累了,邊哭邊埋首在他肩膀上,不發一言。


    他滿心憐惜,手撫她的發,卻也不知該說什麽,隻喃喃地喚著她的名字,繼而道歉。


    “以馨,對不起,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


    她想象著他的唇,抿成一條薄線,緩緩吐出氣息,帶著淡淡的煙味和蘇木香。他的眼眉一定是半垂著的,斂著柔情和自責。


    他是不是,也曾對著別的女人做過類似的表情?


    是不是,當她衝瀾世的大樓衝下來時,就這樣摟著秦笙……安慰她?


    蘇以馨不能再想下去。


    她越發地沉默,手也越發用力攀附著眼前這個男人。


    她看不清他的心,辨不清他此刻的情真假與否,她隻能用縮短距離來證明。


    證明他,還在。


    此刻,兩人就如同雕像依偎著彼此,在那紊亂的線條中,那沉默的氣氛中,那一方氣惱、一方自責的微妙聯係中,卻分明緩緩流淌著一絲溫情。


    一絲別人都已捕捉到,隻有他們兩人還刻意視而不見的溫情。


    蘇以馨窩在他溫暖的懷中想,盡管她對他的一切,都還沒來得及熟悉,可是這一刻,她確確實實感受到了來自他的安慰。


    也許並不是因為他對她的付出,到了百分之百的地步,亦不是她對他的信任,也到了百分之百的地步。


    而僅僅是因為,人類是一種多麽脆弱的生物。


    當一個人無法麵對這個世界給予的壓力時,就想千方百計從別人那裏尋求安全感。


    即使這個人,在不久前,還狠狠捅了你一刀。


    可幸的是,她強裝堅強這麽多年,也隻有他一個人能輕易觸發她的軟弱。


    不遠處,蘇葦葦拍拍賀瑞衍僵硬掉的身體,道:“喂!別看了,以後追女生記得要主動一點,還要賴皮一點,尤其是追我姐這種被動的女生。”


    賀瑞衍悶哼,一抖肩膀甩開她的手,不爽道:“小屁孩!”


    他現在看誰都不順眼!尤其看趙北瀾,最不順眼!


    “走啦!”蘇葦葦討好地又粘上去,笑道:“醫生剛才不是說,病人已脫離生命危險嗎?這裏有我姐和我未來姐夫守著,不會有事的。留在這裏也悶得慌,你就帶我去兜兜風唄?你不是新買了一輛寶來嘛!也不知道坐你賀大明星的車,會不會被媒體偷/拍,說我是你新交的女友?”


    賀瑞衍“嘖”了一聲,不耐煩地推開她,嘴上道:“少做夢,你離我遠點!”腳步還是朝醫院門口邁了過去。


    急救手術進行得很慢,還好醫院血庫充足。


    明素堇是最普通的o型血,不得不說這實在幫了她一個大忙。


    待醫生和推著病chuang的護士一同步出急救中心時,剛好過去兩個小時。


    蘇以馨掙脫趙北瀾的懷抱,迎上正在摘口罩的趙醫生。他正和那些對他畢恭畢敬打招唿的人告別,頭發雖已謝頂,神色卻頗年輕。


    “趙醫生,我媽媽的情況怎麽樣?”


    蘇以馨目送明素堇被推去重症病房,她知道在麻醉藥效解除前的一段時間內,任何人不得踏入病房探望,以防二次感染。


    趙書禮轉入臨chuang研究後,這麽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親自操刀進行手術,沒想到效果並不理想,竟然出現麻醉劑過量這麽愚蠢的錯誤。


    他看到趙北瀾也在,當即將他們兩人和季樊,一同請入自己的辦公室,也不敢坐下,一臉愧色站在辦公桌後,道:“北瀾,這次手術不太理想……麻醉劑,我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參與手術的,都是我帶來的得力助手,有兩位護士的臨chuang經驗甚至不亞於我。”


    趙北瀾沉吟道:“趙醫生,你確定手術當場所有人員都是你帶來的?”


    趙書禮點點頭,“全都是!隻有一個護士,請假迴老家,讓她的學生代替前往。她的學生也是我團隊的,從醫近十年了,應該也不會犯下這樣的錯誤。”


    趙北瀾略一思考,道出一句話,“你有沒想過,如果……她是故意犯下這樣的錯誤?”


    話音不高,偏沉凜,趙書禮卻聽得身軀微微一震。


    “怎麽可能??”他臉色發白,“他們都是我從上海帶來的人,和病人素不相識,你這指控可太、太冤枉我了!”


    “那藥品呢?”


    “都是醫院提供……”說到這裏,趙書禮戴眼鏡的動作猛地一停,驚訝抬頭,“難道是醫院的醫護用品有問題?!”


    “人和物品都要查,隻要與手術有接觸的。”趙北瀾冷靜分析,“季樊,你去問一下趙醫生的團隊,和本醫院的哪些人接觸過,用過什麽藥品,各多少劑量,都給我查清楚。”


    季樊應聲而去。


    趙書禮終於坐下來,頗有些忐忑地看著趙北瀾,猶豫道:“北瀾,你讓我醫治的這位女士,到底是什麽人?”


    “是她媽媽。”他說這話時,眼光飛快掃過一旁的蘇以馨,卻沒有在她身上停留,視線移開後,他語氣很淡地續道,“也是我未來的丈母娘。”


    明明這是多麽chong溺的一句話,由他說出來,總聽出一絲苦澀的意味。


    蘇以馨交疊著雙手,一時不知該做如何想法。方才被他牽過的右手手掌,還帶有他留下的溫度,可是聽了這話之後,她的內心卻怎麽也溫暖不起來。


    趙書禮麵色一訝,“難道這位蘇小姐和明女士,就是趙老先生托付給你的那對母女?”


    “是。”他望著蘇以馨,在後者視線與之交錯的瞬間,慌忙移開。兩人的視線未及對接,就被他輕易躲閃開。


    他的心裏裝著事。


    蘇以馨幾乎是同一時間捕捉到了這個想法。


    當他就坐在她身邊,當他說著,她母親是“我的丈母娘”之類坦率的話語時,她卻感受到了他疏遠的氣息。


    從前在她麵前,他一貫是放鬆自如的,甚至是親近熱情的,可是這一刻的他,卻那麽陌生而冷凝。


    她想到秦笙。


    這個突然出現的舊情/人,對她和趙北瀾之間所造成的影響,如今正真真切切地體現出來。


    而能夠對他造成影響的人,在他心裏所占據的份量,肯定不少吧?


    她怔愣的這數秒間,趙北瀾和趙書禮的交談還在繼續,也不知是沒有察覺到她的變化,還是根本選擇無視她的存在。


    “上次被你父親從上海急匆匆叫過來,還是給秦叔的妻子治病,一晃三年過去了。”


    “是。可惜……迴天乏術。”趙北瀾應著,眸中沒有多餘情緒。


    趙書禮默默歎了聲,迴想片刻道:“好像他還有個女兒跟你同齡,是叫秦笙?”


    趙北瀾原本沉靜的眸子,微微一顫。


    那麽近的距離,蘇以馨幾乎能感受到,他強忍克製的情緒,那些在他眸子裏尋不到的,被他細細收藏起來的某些情緒,正在他身體裏洶湧地爆發。


    因為秦笙嗎?她突然不敢想下去。


    他那麽優秀,追求他的女人不會少。那麽多女人,想必他也是曾經傾心於某人的。在遇到她之前,他無疑也應該有著自己的故事。


    秦笙,會是他傾心的那一個嗎?他和她之間,在她蘇以馨出現前,一起經曆過多少事?


    這一刻,她能感覺到自己平靜的人生正激烈地湧進一些從前不曾有的情緒。


    她嫉妒秦笙,比在瀾世聽那些員工說“秦笙和趙北瀾多麽登對”時更加強烈。


    她嫉妒她擁有著趙北瀾的過去,那些她不曾擁有,也再不可能擁有的過去。


    察覺到氣氛微妙的變化,趙書禮很明智地轉移了話題。


    而趙北瀾眼中淡淡的、凝重的色彩,卻始終沒有消逝。


    “這麽說來,蘇小姐的母親會經曆這些事,是不是和蘇以政當年做的那些事有關……”


    趙書禮話未說完,蘇以馨敏銳地捕捉到父親的名字,坐直身體。


    趙北瀾卻突然伸手摟過她的腰,將她帶進自己懷中,出口打斷,“和那件事無關。”


    他急於掩飾的神色,蘇以馨看在眼裏,默了片刻,並沒有繼續追問。


    她知道,趙北瀾不想讓人知道的事情,當麵是問不出任何結果的。


    兩人之間顯而易見的沉默氣氛,讓趙書禮有些尷尬,他不曾見過蘇以馨,不知道兩人相處時是什麽樣子,但絕對不是這樣無言相持。顯然他發現了原因,自己前後尋找的兩個話題,都話不投機,於是忙起身告別。


    “我在醫院三樓有個休息室,你們若是累了,可以去躺一躺。我要繼續留在辦公室裏,等候病人蘇醒,做進一步的檢查,不過二位還請放心,血已經止住,現在病人沒什麽大礙,就等麻醉劑的藥效過去。”


    趙北瀾點點頭,輕輕將蘇以馨也帶起來,問:“要不要上去休息?”


    “不了。”


    明素堇還在重症病房裏躺著,她哪裏睡得著,還有趙北瀾細微的變化,都讓她心事重重。


    不過好歹,趙書禮也說了,媽媽暫時不會有太大問題,她心裏憋著的一口氣鬆了半截。


    現在正是晚飯時間。走廊裏熱熱鬧鬧的都是來看病的人。


    趙北瀾找熟悉的人走了道後門,兩人訂下挨著重症病房最近的一個房間,躲在裏麵,一人坐在一張chuang上。


    關上門那一刻,趙北瀾也像是突然複活過來,好看的薄唇又揚起那抹熟悉的優弧。


    “還生氣麽?”他輕笑看著她麵無表情的一張臉,“苦瓜臉不太適合你。”


    “那你別看!”她沒好氣迴了一句。


    這人玩變臉嗎,方才頂著一張苦瓜臉的人,不就是他本人嗎?


    趙北瀾見她依舊氣鼓鼓的模樣,知道她是真生氣了,幹脆坐過來,緊緊貼著她。


    手臂上被他貼緊的肌膚,有滾燙的觸感,她下意識挪開,卻又被他一手撈迴來,“好久沒認真看你的臉,你倒好,讓我別看。”


    這個時候她哪有時間和他調/情,皺眉道:“趙北瀾,你是在賣弄你的演技嗎?方才趙醫生在的時候,你不是演得很好嗎?冷漠疏離,心事重重。這會兒又來和我開些油腔滑調的玩笑,你就不覺得別扭?”


    趙北瀾笑,又坐近一些,“依我看,不是我演技好……是你還在吃醋吧?”


    “你離我遠點!”


    她反感的神色,趙北瀾看在眼裏,仍是笑容清淺,卻搖頭,“伯母說的對,你倔起來,真是十匹八匹馬都拉不迴來。”


    他說罷,將她身子扳正,正對著他,輕輕歎氣,“可惜這個時候,我還是要俗套地問一句,你願意聽我解釋嗎?”


    被迫抬起眼眸,從蘇以馨這個角度,可以看見他挺立的鼻梁上方,眼瞼微腫,眸色沉凜,下巴瘦了一些,烏黑色的胡樁冒出一小截,煙味比方才淡了不少,卻顯得他更加落寞。


    以往沾染的不怒自威之色,如今隻剩下強撐著的堅毅外表下,淡淡的疲憊。


    她是這個時候突然意識到,眼前的男人,也許已經疲乏得快要撐不下去了,卻還是那麽認真地,想要把自己狀態最好的一麵呈現在她麵前。


    也許,方才他表現出來的淡漠疏離,也是不想讓她看見他疲乏失態的模樣?


    這是因為……他怕她擔心嗎?


    耳邊,是他依舊沉穩如濤的聲音,一字一句,將他的部分過去,仔仔細細剝解給她聽。


    “秦笙的父親,也就是趙書禮口中說的秦叔,他於我有很大的恩情。我在美國時,身邊沒有任何親人,隻有他自始至終跟著我,為我打理衣食住行,連每年的春節都很少迴國和家人見麵,而是選擇陪在我身邊,陪我在異鄉,在國人都難見幾個的城市裏,吃隻有兩個人的年夜飯。所以在我心中,他或許比我父親還要更親一些。”


    “可惜,三年前終於可以迴國時,他卻病倒在美國。最後我帶迴來給秦叔妻女的,是一個黑色的骨灰盒。”他頓了頓,望著她悲切道:“以馨,你能明白那種感受嗎?那時候我覺得,就是世上最親最親的人,離去了。所以那時候,他說的一切我都記得非常清楚。秦叔臨終前托付我的其中一件事,就是照顧好他的女兒,照顧秦笙。”


    “是以這三年來,我都有意提拔她,讓她跟在我身邊出席各大場合,希望她能早日成長。至於她對我是如何的情感,隻有她自己知道;我待她,始終隻如助理,甚或兄妹,並沒有摻雜其他任何特殊的感情。項鏈這件事,是我疏忽,我沒有想到她會有如此心計,將我放在桌上的項鏈的款式記下,找人仿製了一條。


    “以馨,我已經讓她辭職了,以後再也不會和她有任何接觸。”他目光真誠帶著懇求,“答應我,以後無論遇到什麽事,都要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


    蘇以馨沒有立刻做出迴答,她被這冗長又沉重的過去糾纏著,想到自己竟然沒能早一點參與他的生活,他的過去於她,是那麽的空白,心中一澀。


    半晌,她倚著他的肩膀悶聲歎氣,幹癟癟地擠出一句話,“可我永遠都不希望你會用到這樣的機會。”


    聞言,趙北瀾先是一愣,繼而大笑。


    蘇以馨皺眉嗔道:“我是說認真話,有什麽可笑的?”


    “我笑你得寸進尺。”他刮她鼻子,又揉揉她的發。


    她避開,振振有詞,“當初是你說要為我守身如玉的!如今卻又要我答應你,為你那些不守身如玉的行為,提供解釋的機會。”


    趙北瀾又是微愣,很快想起那天也是在醫院,他親口許下這個承諾,心裏一疼,隨即用力將她更深地扣進懷中,沉吟道:“是我的錯,是我沒處理好……”


    她語氣沙啞,“你知道嗎?昨晚我特別想見你,你卻為了和秦笙見麵,拒絕了我。”


    “打電話時,我就站在夜琉璃樓下,看著眼前那璀璨燈火。那時候我覺得,你離我好遠。是以在麵對秦笙時,我才會這麽沒底氣,她稍微一個動作,就能讓我對你產生懷疑。因為你還沒有給我足夠的信心去愛你。你有你的過去,你的笙歌華宴,你的上流圈子,還有你的商業帝國,那些統統是我還沒有涉獵的。”


    “誠然,你的過去我沒有參與,也不想逼你坦陳所有,但現在,我們快要是夫妻了啊,你的所有一切,我都想第一時間知道,都想和你一起麵對。甚至,你做任何事時,我都希望,你會首先考慮我的感受……”


    “相應的,我也會這麽對你。我現在做得還不夠好,但我一直在努力,學著當一個合格的趙太太。所以也請你,給我足夠的信心好嗎?”


    她說得動情,趙北瀾卻聽得一臉沉重,再一次顯得心事重重。


    ……信心。


    他何嚐不想擁有愛她的這份信心?


    “北瀾?”


    在她的輕唿聲中,他很快揚起笑容,握緊她的手,道:“好!”


    這一聲“好”,並沒有帶給蘇以馨安全感。


    相反,他方才寬慰她的溫情脈脈的形象,以及努力營造的溫馨氛圍,都被這兩秒鍾的猶豫毀了。


    一晚上,他都這樣,無論方才在麻醉劑過量的事情上表現得多麽擔憂、專注,都沒法掩蓋他麵色中夾帶的這一抹焦急。


    像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還等著他去處理。


    這一次,她再不能否認女人天生強大的第六感。


    她再次想到了秦笙。難道趙北瀾還急著去見她,就在他真心誠意說完那一堆話後?


    還沒來得及捕捉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思慮,他已經麵向她站起身,“趙太太,你的所有指證,我都一一記下了。還請趙太太判我一個無期徒刑,讓我用一輩子,將這些罪過慢慢償還。”


    蘇以馨沒有像以往那樣被他逗笑,勉強揚了揚唇線,凝著苦澀。


    趙北瀾幽幽歎氣,“我的趙太太,你的目光時越來越犀利了,我所有的情緒,如今都逃不過你的眼睛。是,我承認,方才我確實猶豫了。在經曆你媽媽這件事時,我不得不慎重考慮,我這段時間到底有沒有保護好你?我該怎麽做,日後才不會讓你和你家人再次受到傷害。在確定自己有足夠的能力護你周全時,我才能給你承諾。”


    他重新握住她的手,“而現在,我答應你。無論你要的是信心,是愛,還是我整個人,我會一分不少地全部給你。是跪鍵盤、誰書房,還是脫/光了清蒸,也都隨你!”


    蘇以馨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幽默,驅走兩人之間沉悶的氣氛。


    她心裏並不算暢快,但好歹被他這一番話安慰了不少。她不是個強求太多的人,而今見他堂堂大集團總裁,都這麽努力逗她笑。她不笑一笑,也太不給他麵子了!


    於是抿唇,迎著他的目光,淺淺一笑。


    可是沒想到,趙北瀾似並沒有要等著看她被逗笑的樣子,而是在確定她不再氣惱後,略微整理了一下衣服,鬆開她的手,站起來。


    “公司還有點事沒處理完,我先趕迴去,明天再過來。季樊會一直留在這,你若是累了,就讓季樊送你迴家休息,或者睡在這間房裏也行,我已經和醫院打過招唿,這間房今晚不會被租給其他人。”


    這轉變太快。方才還含情脈脈,氣氛融洽的兩個人,突然之間又生出距離來。


    蘇以馨掩飾不了心中的落寞,“什麽事那麽急,你都累成這樣了,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再處理不行嗎?”


    許是聽她語氣哀怨,趙北瀾不忍地轉身攬住她柔軟的腰,歉意道:“出了這麽大的事,我卻不能陪在你身邊,看你自己一個人擔驚受怕,我心裏也不好受。可今晚這事確實很急。”


    他眨眨眼,“我的趙夫人,今晚就容我告個假可好?明晚一整晚,我的時間都任你安排,成不?”


    蘇以馨無奈,搖頭歎氣。


    她目送他匆忙離開,挺直的身影融入夜色,在窗外漸漸變成巴掌大小的模糊影子,這才確定,他是真的離開了。在說完那麽熱切的話語後,再一次拋下她,仿佛電影演到最迴味的時刻,戛然而止。


    蘇以馨踱步到他坐過的chuang邊,素白的chuang單上還有他留下的印痕與溫度。然而他的人,卻在遠離她而去。


    她忽然覺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實。


    她信任他、愛他,甚至逐漸包容他,真的是一個正確的選擇嗎?


    ***


    趙北瀾離開的腳步有些急,身後蘇以馨沒有跟過來。


    他鑽進車裏,沒有打亮前燈,目光落在車外那片灰暗中,許是這條路太過空曠,視線有些沒法對焦。


    他伸手掏煙,想了想,又放迴去。


    ——車裏有煙味,下次蘇以馨來坐時,會聞到。


    他改為掏出手機,撥通時,程悻的聲音很是驚訝,“你說話怎麽成這樣了?有氣無力的,該不會是在……”


    後麵的話被壞笑取代。


    趙北瀾扯動嘴角,強撐著精神,“秦笙的姐姐,之前當過護士,叫秦鬱,你去查查她這段時間有沒有異常的舉動。”


    “怎麽要查她?”程悻的態度有些不情願,“……她是葦葦的母親。”


    “除了她,我沒有其它任何頭緒。”趙北瀾捏著眉心,“有人給明素堇注射了過量的麻醉劑,導致手術時止血過慢。”


    “這麽嚴重??”程悻明顯吃驚,“葦葦的母親我見過,不是那種有心計的女人,而且她離職很久了。”


    他的解釋,趙北瀾顯然沒心情聽,“如果真要離開,在此之前,至少讓我把她媽媽的病治好。”


    那邊嗤之以鼻,“去!把她媽媽治好後,你再下手時就能狠心了嗎?”


    程悻的話讓他沉默很久。


    如果她真的是母親臨去前要他殺的人,他該怎麽辦?


    他幾乎一整晚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無疑她爸爸害了趙家一條人命,這次本來讓明素堇就此死在手術台上,是最好的結果。


    可是當他在走廊上,看到她那張萬念俱灰的臉時,心裏的扯痛幾乎將他淹沒。


    真正和她接觸才不到半個月,按理說,他不會對她有這麽深的眷念。


    可是偏偏,她的所有都如此清晰地印在了他心裏。


    她搶桑葚汁,她吃醋鬧別扭,她故意找借口想見麵,她逞能時挺直的背脊,還有她說的,“我們就快是夫妻了……”


    每一麵,每一個瞬間,越是迴想,越有執念。


    可是過去的罪孽不可磨滅!必須有人埋單!


    但首先,應該有人為他解答這些疑問!


    他疾速調轉車頭,黑色賓利如箭一樣匯入駛往第二軍區醫院方向的車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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