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中途,忽然西邊的空中現出萬丈紅光,耀人奪目,內裏隱約可見有數位身材曼妙的美婦。


    怕被視為挑釁,眾人不敢以掌觀山河的神通窺視,隻敢假裝正襟危坐,卻用眼角餘光朝天瞟去。


    眾人饒有興趣地望著,嘖嘖不已。不時與旁人對望一眼,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壞笑。


    唯有經過數次迴檔洗禮,早早進入賢者模式的陸抬對此嗤之以鼻,作搖頭狀,感慨“世風日下,人心不古”。


    又行至某處,忽聞打鬥聲,陸抬體態嫻熟地縮頭扭腰,然後雙手上舉作擁抱狀,高聲大喊:“誰給你一袋米喲,辛辣天森!”


    前方有人聽聞此等怪誕言語,本能地迴頭一望,皆是一愣,隨後便哈哈大笑。


    但沒等多久,身後有紅黃兩道飛劍虹光襲來,他們瞬間頭皮發麻,忙不迭地閃開。


    兩把飛劍分別貼著陸抬的頭頂和腰間一掠而過,然後在前邊炸出一個數丈的大洞。兩柄飛劍掠地飛旋,纏鬥猶久,最後才直衝雲霄,返迴高空中各自主人手中。


    打鬥之聲漸漸遠去,他們心有餘悸地看著前方被炸出的大洞,再迴頭看著陸抬。總感覺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卻又說不出來。


    繼續行進,一路上,陸抬目光一直朝下,似是搜尋著什麽。


    突然瞥見一物,他見之竊喜。


    隻見一隻屎殼郎在辛苦推動著一粒比它身形還大的球形糞便,糞便連帶著沾在它身上的屎殼郎一起滾動。


    陸抬蹲下身子,伸出一指幫忙止住其身形。


    身後一位道人還以為陸抬得了什麽寶貝,忙不迭把他推開一瞅,見是屎殼郎後,他瞬間勃然大怒,左手疾彈,一道白芒朝著屎殼郎電射而出。


    陸抬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奸笑,而又很快恢複如初。這方與世隔絕的小天地,奧妙無比,豈會有尋常的屎殼郎?


    屎殼郎應聲炸裂,但隨即原地出現一個從須發到衣飾皆一身雪白的老人。須發雪白老人現身後攤開手掌,凝視片刻後,他喃喃道:“此生小夢,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


    神人觀掌,如看山河。


    須發雪白老人視線偏移,麵對道人,掐指一算,如城隍爺夜審陰魂般,蓋棺定論道:“言不及義,好行小慧。大惡暫無,小惡不斷,可殺可不殺。”


    話雖如此,不見老人如何動作,依舊有一道比原先大十倍有餘的白芒射去。道人怔怔望著,不知為何,突然動彈不得。片刻後,他連哀嚎一聲都做不到就湮滅於天地間。


    老人轉頭望向陸抬。


    陸抬對著老人畢恭畢敬行禮道:“青陽山下宗橘頌,弟子陸抬拜見忘機老祖。”


    老人上下打量著陸抬,雙手飛快地在袖中掐算。片刻後,他訝異道:“奇哉怪哉,你是陸抬不假,是青陽宗人也沒錯,可為何不光橘頌宗,整個青陽山老夫都以天算算過一遍了,唯獨找不到有個叫陸抬的人?”


    陸抬滿臉無辜,看上去人畜無害。


    老子是穿越的,穿越的!


    你算得出來就有鬼了!


    老人停止掐算,皺緊眉頭,沉聲道:“橘頌宗?雁升是你什麽人?你又是如何認出老夫的?”


    陸抬保持行禮,恭敬道:“伏雁升,正是恩師。恩師曾跟弟子提起過,忘機老祖修行《夢中真經》,隨夢中所悟幻化身形,奇妙無比。”


    忘機老祖,青陽山夷陵老祖的師弟。這青陽二祖同修一本《夢中真經》,路數卻大不相同。夷陵老祖喜好在自家青陽後山睡覺,於夢中修行悟大道,玄之又玄,曾言開洞天辟福地乃小輩所為。但如果說夷陵老祖行為怪誕,這位忘機老祖就更奇葩了。


    忘機老祖喜歡封禁自身五識,肆意隨夢中所感,幻化成各種人蟲鳥獸,山水花木,而往往直至幻形老死或者意外身死才會悠悠然醒來。


    老死還好說,但如若是意外身死,那罪魁禍首可就倒黴了。


    比如剛才的那位。


    東勝神洲曾有句話,廣為笑談,“倒黴的人喝口水都能嗆死,吃飯都能噎死”。


    老人哈哈大笑,“雁升這臭小子肯定說的是,老東西修仙,越老越糊塗,夢見的都什麽亂七八糟的蛇鼠蟲蟻。”


    陸抬訕訕一笑,不敢輕答,行禮姿態愈發放低。青陽山收徒,尊師重道,這是首要。即便在人數最少,以散漫出名的橘頌宗,也是如此。


    老人也不為難於他,笑嗬嗬道:“既然是雁升的徒弟,老夫就送你一程吧。”


    在這種活了不知幾萬年的老人麵前,陸抬不敢耍任何小心機。他笑了笑,“弟子拜謝老祖。”


    老人點點頭,撫須一笑,而後輕輕一揮。


    陸抬隻感覺整個世界忽然暗了下。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躋身老人寬敞的袖擺中了。


    陸抬眼神閃過一絲炙熱。


    袖裏乾坤,隨身收納天地陰陽萬物,這可是撫頂境才能修習的神通。他如今是天闊境,距離撫頂境隻有一境之隔。


    陸抬一開始穿越,連最基本的騰雲駕霧都使得很艱難,因此還鬧出過不少笑話。


    雖然直到現在,他騰雲駕霧,還是會下意識地抓住腳底下的雲彩。還是會擔心這雲會不會不結實,有沒有可能突然斷裂了,導致自己活活摔死。


    但相比一開始自己好奇之下召來雲朵飛上空中,然後一時情急之下忘了怎麽落雲,對著別人高喊“放我下來”好多了。


    老人側臥彩雲間,執壺飲酒。壺中酒傾瀉而出,卻似源源不斷。


    他揮了揮袖,座下雲彩以更迅捷的速度朝前湧去。


    袖中的陸抬卻感受不到絲毫起伏,他怔怔望著底下,那裏是第二道試煉最後一段路,也曾是他的陰影噩夢。那裏雲霧繚繞,揮之不去,任由他使出渾身解數都走不出。


    陸抬撰緊老人的袖袍,


    不是因為天上風唿唿刮著,也不是因為忘機老祖是他通過第二關試煉的唯一辦法。


    而是因為,


    他曾橫指攔屎殼郎和糞球。


    此時他的手上,


    依舊殘留著某些不可言傳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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