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慶失而複得,是意外之喜。


    更意外的是,楊展恢複了記憶。蘭蘭抱著他,差點哭暈過去。


    這個男人,失而複得之後,更知他的寶貴。蘭蘭悲喜交加,不停問道:“我不是做夢吧?你真的記起了我?夫君,夫君,你終於迴來了!”


    楊展撫摸著她的頭發,喃喃道:“對不起,對不起!”


    朱平樨聽著他們說話的聲音,一股暖流在周身迴旋。好久沒有這樣美好的感覺了,生活從此應該好起來了吧?


    楊展放開蘭蘭,握著平樨的手柔聲道:“蜀王師兄,你受苦了!”


    平樨感歎:“你迴來就好,迴來就好!”


    李誌勇帶伏虎軍到處找了一遍,沒有找到楊璟新他們,趕緊過來稟報。


    小金道:“一定是清軍潰退的時候帶走了他們。”


    李誌勇和羅為屆爭著要去保寧救璟新,楊展不允。


    “蘭蘭說得好,璟新是我的兒子,必須是我去救。”


    外麵來報:公子迴來了!


    但公子是躺在擔架上迴來的,抬著他的大凱和尚可衣衫襤褸,狼狽不堪。救他們迴來的正是劉見寬和妙峰和尚。


    蘭蘭踉蹌奔到擔架旁邊,“璟新,璟新,我的兒呀,你怎麽了?你睜開眼睛看看,你的父親迴來了,他迴來了,你再也不用那麽累那麽苦了!”


    楊展蹲下身子,緊緊摟著昏迷不醒的璟新,哀聲唿喊:“璟新,璟新!”


    璟新雙眼緊閉,倘若他聽見了父親的唿喊,一定會大吃一驚的吧。


    見寬在旁邊望著楊展,熱淚滾滾。“師兄,你終於醒過來了,你再也不要離開我們,再也不要拋下師姐和璟新了,好嗎?”


    妙峰嗬嗬笑道:“大家總算團聚了,蜀人總算有救了。”


    楊展站起身來,對妙峰深施一禮,“大師的救命之恩,楊展沒齒難忘,必當厚報!請大師再救我兒一命,我夫婦倆今生任你差遣。”


    蘭蘭也巴巴地望著妙峰,一聲又一聲祈求道:“大師,大師!”


    見寬道:“大師為救璟新,已將自己一半的真氣輸到他身上,你們放心吧,要不了一個月,他就活蹦亂跳了。”


    留下李誌勇和羅為屆駐守順慶,大家迴到成都。


    一路上,楊展悶聲不響,劉見寬手心都捏出汗來,生怕野草叢生的荒涼景象再次刺激楊展。


    從順慶到成都,沒有一處田野長著莊稼,清軍和蜀軍反複拉鋸,莽莽蒼蒼的野草雜木得到人血的滋養,比其他地方都要繁茂。


    僅剩的人馬和伏虎軍都留在了順慶,跟著迴來的隻有重瞳觀道士。


    如今的局麵是,要錢沒錢,要人沒人,天府之國如同地獄。


    這一切的根源和責任,楊展都攬在自己身上,但他再也不會流下一滴眼淚。


    因為,眼淚贖不了罪過,救不了蜀國。


    此後,有限的時間和生命都必須傾注在一件事情上,那就是:重整河山!


    ……


    成都已是一座空城。


    每次馬蘭蘭和楊璟新去川北抵禦清軍,成都就會遭受一次附近軍閥的洗劫。


    百姓沒有安全感,早就棄他們而去。四處房倒梁塌,蛛網密布。


    馬蘭蘭不停自責,“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能力輔助璟新,才會變成這樣。”


    楊展摟著她的肩膀,柔聲道:“沒事,以後有我呢。”


    蘭蘭這幾年最想聽的,就是這句話。但此刻聽來,心中更加焦慮。


    “有你當然好,但你又能怎樣?我們的糧食彈藥和人馬都留在了川北。”


    “眼前的吃飯問題倒不愁,黑牛村還供應得上,隻是沒有人手開墾荒地。”


    朱平樨帶著一行人走了進來,“師弟師妹,如今,我們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不是吃飯問題,也不是開荒屯田的問題,更不是人馬和武器彈藥的問題!”


    說話的是朱平樨,但楊展一看其他三個人的神色,便已知道,他們一定是先商量好了什麽,然後才來找他的。


    “師兄有何吩咐,但說無妨!”


    “好,這一次,你無論如何必須聽我們的,當上蜀王,控製蜀國!唯有如此,才能把蜀人散了的心重新凝聚起來,也才能重整河山”


    楊展大驚,“不行,我若當上蜀王,如何對得起你和你父兄兩代人的信任和重托?如何向那些死去的蜀人交代?”


    “我命令你,必須當蜀王!”朱平樨聲色俱厲。


    “楊展師兄,你就聽平樨師兄的吧!”費小金和劉見寬一人一句,言辭切切。


    朱平樨痛陳往事,句句擊中要害,“我們蜀國之所以弄到如今這樣的混亂局麵,都是因為沒有一個強大的君主。你一力扶持我,無奈我力不從心啊!我們曾經把希望寄托在劉文秀身上,但是人家始終先是張獻忠的兒子,然後才是你楊展的徒弟!我即使以王位相讓,他對蜀民的責任還是遠不及對大西軍的感情,最後關頭,依然棄我們而去……”


    這些道理,楊展何嚐不懂,但他心中過不去這個坎。


    從小到大,他所受的忠君教育都告訴他,江山是朱家的江山,凡有覬覦者,都是亂臣賊子。


    他沒有稱王的欲望,更不想當亂臣賊子。


    所以,即使天下大亂,即使朱平樨屢屢相讓,他從來也沒有產生過一絲當王的念頭。


    但是,十多年過後,這樣的結局已經血淋淋擺在麵前,難道還要繼續做謙謙君子嗎?


    楊展的臉上陰晴不定,劉見寬怒道:“算了,既然楊展師兄如此為難,我們也不要再勉強他,大家一起繼續隱居重瞳觀和黑牛村,從此以後不問世事,誰都休要再提拯救蜀民的大話,老百姓是死是活,聽天由命吧!”


    楊展雙目微閉,額上滲出汗來,心頭千百種想法閃過。


    “阿彌陀佛,老衲倒是有個建議。”妙峰一般不說話,一說話就自帶禪機,有著吸引人的神秘力量。


    大家巴巴地望著他。


    “不稱王,隻為主。當家作主,是為蜀主。”


    蜀主,蜀主,咀嚼著這兩個字,每個人都品出了一種味道。


    江湖的味道。


    妙峰點點頭:“對,這是一種很帶江湖氣的稱唿,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小金豁然開朗,“對對對,我也覺得,我們沒有力量再組織一個強大的朝堂,但我們可以建立起一個無所不能的江湖。”


    見寬星目流轉,這主意太好啦,他再也不用在道士和將軍的雙重身份中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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