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鴉飛過時,不會留下聲音,等到發現羽毛,烏鴉早已不見蹤影。


    他在那片廢墟之中,默默佇立著,看著成群烏鴉飛過陰沉的天空,低頭拉低了帽簷,離開那片隻有枯槁和腐肉的焦土。


    片刻間電閃雷鳴,驚動了所有鳥獸,一股危險的氣息從地下逐漸蔓延到地麵,天空下起了暴雨,似乎要壓製某種瘋狂,大地似乎並不想屈服於這種鎮壓,開始顫動,一隻漆黑的手掌從土地伸了出來。伴著滿身泥濘,一個男人緩慢地從泥土中爬了出來。


    雨水將他身上的汙漬衝洗和幹淨,終於露出蒼白的皮膚,以及被雨水打濕而粘在皮膚上的一綹一綹的墨色長發。


    一件鬥篷不知從何處飛了過去,男人單手接住鬥篷,將它穿在身上。


    “隻能送你到這了,”一個身穿白衣的小童雙手抱臂倚靠在一塊巨石旁,雨點並沒有打濕那個小童雪白的衣服,而是徑直穿透她的身影。“接下來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


    “嗯,”男人應了一聲,抬腳便要走,小童卻叫住了他。“還有什麽事?”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是看十殿閻羅這麽忌憚你,實力定是非同一般。”小童望向那個男人的背影,“不過,老黑的實力也不是那種嘍囉級別的,何況老黑也隻是守住第一關,你小心一點,別死了。”


    “我會手下留情。”男人丟下這一句話後,消失在雨中。


    白衣小童撓了撓頭,雖然經曆過那種事,十殿閻羅特批無常加強武裝,可是那個男人看起來好像更厲害一些。


    “老黑,祝你好運。”白衣小童歎了口氣,撓著頭離開這片死地。


    烏鴉停留在已經是焦黑的枯木上,在無比空曠的死地叫了幾聲,卻連迴音都不曾出現。


    “明天是什麽樣子的?”年幼的白香櫞不止一次跟她的師父老白坐在山頂看日升日落,也不止一次問自己的師父老白明天是什麽。


    “小白啊,”老白摸了摸白香櫞的頭,歎了口氣,“像我們這種罪奴,沒有明天。”


    直到夕陽西下,老白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輕聲吩咐著:“我很快迴來,你在這裏等著。”


    雪白的身影消失在白香櫞的視線。


    “為什麽晚上還要穿白色呢?”等到日升之時,白香櫞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於是再次問起這個問題。


    “因為隻有穿白色,才是我們最接近這個姓氏的時候啊……”今日老白的腳步聲有些沉重還帶著虛晃的踉蹌。


    “我什麽時候能像你一樣成為這麽厲害的人呢?”小白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仔細看去,她那雙大大的眼睛上,似乎蒙了一層水霧。


    白香櫞曾是一個盲女,判斷白天黑夜的唯一方法,就是老白,老白是一個很守時的人,每次日落,他都會離開山頂小屋,每次日升,他都會迴來,迴答白香櫞相同的問題,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


    “哎……老白,明天是什麽?”


    “我的明天,在你身上啊,小白,可你的明天,今後要自己去尋找哦。”老白輕咳幾聲,似乎用了很大力氣做出這個迴答。


    腳步動了幾下,然後是草地被某種物體突然砸了一下的輕響,最後,是一片死寂。


    太陽初升,白香櫞的皮膚可以感受到陽光照在自己臉上的熱度,卻無法感受到平日裏一直坐在自己身邊的老白的溫度。


    一個女童,一襲白衣,手持盲杖端坐在那裏,空洞的雙眸無法映射太陽的耀眼。


    一個男人,趴在青綠的草地上,鮮紅的血液浸透了他雪白的衣衫。


    直到太陽的餘暉不再映在白香櫞的臉上,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出現在白香櫞的耳畔。


    “就是她?”一個年輕的聲音似乎帶著幾分輕佻,“一個瞎子,能做什麽?先生,您可別故弄玄虛。”


    白香櫞就坐在那裏,手裏緊緊握著盲杖,她聞到了,在老白身上透出的血腥味,就算老白極力想要掩蓋,但是有些東西終究是掩蓋不住,就像是她躲在這座山頂的小屋裏,早晚都會被人發現。


    兩處腳步聲,都是奔著白香櫞的方向來的,他們氣勢洶洶,絲毫不曾掩蓋那股暴戾之氣,因為他們聽說這個盲女是那叛徒一手帶大的,可他們看不出來這個瘦弱的盲女身上能有多少本事。


    兩個侍衛左右各抓住白香櫞的肩膀,可下一秒驚恐之色逐漸替代了他們高傲的表情。


    方才碰到白香櫞肩膀的手不知被人用什麽法子整齊地切斷,而那白色如同鬼魅的身影,早已不見蹤影。


    沒有一滴殷紅的鮮血沾染在她雪白的袍子上,白香櫞握緊手中的盲杖,小小的身影此時早就悄無聲息地站在草屋頂上,月亮的清暉灑在她的身上,微風浮動,輕輕吹起她雪白的外袍。


    白香櫞目視前方,渾濁的雙眼依舊沒有辦法倒映任何景色。


    哪怕山下燈火通明,村民紛紛點燃了孔明燈,滿載著人們美好願望的燈火悠悠飛上天空,和天上繁星交相唿應著。


    “老白說,今天是中秋節,他們會點燃一種會飛的燈,好看極了。”白香櫞輕聲說著,語氣中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可就是因為你們,老白今天沒有辦法陪我看燈火。”


    盲杖上的白綾也隨著盲杖的移動在夜空中畫出完美的曲線,白香櫞雪白的兜帽下是蒼白的皮膚,在月光都照不到的地方快速移動的白香櫞如同影魅。


    他們方才領悟,這女孩手中拿的哪裏是什麽盲杖?是地府的無常手中的哭喪棒。


    “如果老白也有這種身手,就不會把命也搭進去,”略帶輕佻的聲音再次響起,“先生,您看人的眼光果真沒錯。”


    話音未落,隨從們一個個都被白香櫞用了不知何種辦法變成一堆又一堆的肉塊。


    白香櫞皺著眉頭,麵前這堆肉塊單純隻是肉塊而已,沒有血液濺出,更沒有該有的溫度。


    清脆的掌聲緩緩傳入白香櫞的耳朵,她皺著眉循著聲音看向一處。


    “妙,絕妙!”輕佻的聲音絲毫不吝嗇自己的誇讚,他拍了拍身邊人的肩膀,“不愧是湘西石家的唯一傳人,本王今日,當真是大開眼界。”


    白香櫞覺得一股陰風從麵前劃過,她想要應對,卻發現已經動彈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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