驟雨初停,陸三通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嘴裏叼著一顆草葉子,將身後背著的獵物緊了緊,哼著小曲兒便下了山。


    “喲,打獵迴來了?”一位老農輕快地跟她打著招唿。


    “今年收成不錯啊。”


    “老天爺賞飯吃。”


    陸三通撇了撇嘴,天?天都不收自己,可見自己是有多遭人嫌棄。


    青影出鞘,陸三通熟練的給獵物剃毛,熟練的架起燒烤架。


    對於青山村的人來說,陸三通是一個很神秘的人,他們不知道陸三通是什麽時候來到這個村子的,但是他們知道陸三通是一個不會老的人。


    “你們不奇怪嗎?”


    “奇怪什麽?”


    “我不會老。”


    “那又怎樣,我們每天都會見到很多修士,他們都不會老,你也是其中之一吧。”


    “修士?我隻是個打獵人罷了。”


    “你可真謙虛。”


    總而言之,青山村是一個無論陸三通有多奇怪,村民們都見慣不怪的地方。


    也許,對於陸三通的身份感到奇怪的人,也隻有梁斌罷了。


    再次看到梁斌,陸三通也是嚇了一跳,明明已經被殺頭的人,卻好端端的出現在自己麵前,除了蒼老了一點,也沒什麽變化。


    “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兩個人互相寒暄幾句。


    “我一直在想,為什麽我會活到現在。”


    梁斌坐在大樹下納涼,搖晃著蒲扇,初時的驚愕已經被泰然的情緒取代。


    “你似乎很不願意收我的東西。”


    已經是耄耋之年的梁斌,放下那副他唯一從宮裏帶出來的卷軸,隨手拿起身旁的茶碗,嗦了一口土茶,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我的大限將至,不知大梁河山,壯闊依舊否?”


    “您都這模樣了,就別惦記大梁江山了吧,安心養老得了。”陸三通踩著一根竹竿子,用小刀細心地削尖。


    “梁斌早就在幾十年前就死了,這種日子,是沼淮向往的。”梁斌望了望天,“我家院子裏,還有掛著兩根鹹魚,幾穗玉米棒。老天爺若是想下雨,記得幫我收迴屋子啊。”


    陸三通將削尖了的竹子修得筆直,隨後又拔了幾根鳥羽,細心地綁在尾部,“你家的鹹魚和玉米棒,跟我有什麽關係?”她應付著。


    沒有迴應,陸三通仔仔細細地做好了那一根竹箭後,道:“我要迴家了。”


    仍然沒有迴應,陸三通在轉過頭,看到梁逸安靜地躺在竹椅上,皺紋是一個不好不壞的東西,它可以讓貌美如花的女子人老珠黃,也能讓曾經滿臉陰戾的男子麵容慈祥。


    方才萬裏無雲的天空忽然變得陰沉沉的。


    青山村的氣候,也真是奇怪啊。


    陸三通推了推躺在竹椅子上的梁斌,“起床了,老頭,打雷下雨收衣服了。”


    她皺了皺眉,一個年輕時候就多疑擅計的男人,怎麽老了就睡得那麽死?


    陸三通撓了撓頭,還是幫他收一下玉米棒和鹹魚吧。


    等到她把那少的可憐的東西收迴他的房間,一迴身就看到梁斌端著茶碗搖著蒲扇,晃晃悠悠的迴到屋子裏。


    “真是一個好心的後生啊。”梁斌笑著,眼神語氣裏都有藏不住的得意。“幫我把椅子也搬進屋吧,後生。”


    陸三通隻覺得好氣又好笑,她搖了搖頭,出門將那把放在樹下的竹椅搬了迴來。


    “要我說,你年紀一大把了,怎麽還幹這種事?”陸三通將那個卷軸放到土炕上,半開玩笑道。


    “人老了,腿腳不方便,隻能讓你們這些年輕後生幫幫忙了。”梁斌捶了捶自己的後背,“特別是你啊,以前我怎麽算計你都沒成功過,現在好歹也坑了你一迴,不是麽?”


    陸三通聳聳肩,眼看著黑雲滾滾,這場雨目測也不小,於是趕緊道聲告辭便匆匆往自己家趕。


    看著陸三通遠去的身影,梁斌摸了摸當外套土炕上的卷軸,不知過了多久才迴過神來,隻是輕聲歎道:“人老了,一遇到點什麽事,就迴憶個沒完。”


    “陸修士?今兒個怎麽想起來買魚了?”一個漁夫撐著船剛靠岸,便跟穿著蓑衣在岸邊等待很久的陸三通攀談起來。


    “下雨了,山路濕滑,實在不適合打獵,總得找點東西果腹啊。”


    陸修士,是這些村民發現陸三通不會老之後的稱唿。陸三通起先還是拒絕的,不過最後還是由著他們了。


    名字,代號而已。


    “說的也是,”漁夫將船拴在岸邊的樁子上,將魚簍放在她麵前,“今天收場不錯,您看看,是吃這個鯽魚?還是拿這個青魚?”


    陸三通隨手拎起一條魚,然後將揣在懷中的貂皮遞給漁夫,“聽說老爺子的身體怕受寒,這個地帶多是陰雨,濕冷得緊。”


    “這太貴重了,可使不得啊。”漁夫推辭著。


    “這麽多年,吃了你家不少魚,我也不會賺錢,小小心意而已。”陸三通說著,就將貂皮塞到漁夫手中。


    漁夫憨笑著,收了下來,陸三通這才放心得拎著魚離開。


    在這個世界,也沒什麽不好,無家可歸的話,就隨便圈塊地蓋幾間草屋,不會催你交房租;沒有網絡,但是鄰裏之間一直互幫互助;沒有電子遊戲,上山打獵就是最好的消遣方式;就算沒有錢,也不用吃泡麵,更不用擔心什麽水電費……


    陸三通處理幹淨那條魚,在火上烤著,直到魚皮發出“滋滋”地聲響。香氣飄出來,隔壁小孩都饞哭了。


    能夠找到長久安身的地方,陸三通就已經很滿足了。


    當年她離開皇宮,不知奔波了多少年,每次有人發現她不會老時,都會有意無意地議論自己,向來受不得這種委屈的陸三通,隻能搬離那裏,直到來到了青山村。


    她坐在半山腰,自己的家中,看著自己的院子裏,雖然簡陋了些,但還是被她收拾得井井有條。


    陸三通還特地開了一塊地,種植一些奇花異草,蜂蝶紛紛,也為這座看起來甚是簡陋的庭院,增添了一些生氣。


    陸三通啃光了一整條烤魚後,舒舒服服地躺在自己的窩裏,眯著眼睛假寐,這種日子,就算再過個幾百年,她都不會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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