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被阮時拉著進了車裏,葉楠還有點恍惚。


    “你,真的是來教棋的嗎?”


    阮時低頭用紙巾擦著襯衫上的濕痕,迴道:“算是吧。”


    葉楠一直看著阮時出神,他纖長的眼睫微垂,眸子微微動了一下,“我看了你的那場比賽。”


    阮時知道他說的是哪一場。


    擦拭的手指頓了一下,然後抬起眸子看著他。


    男生眼神認真嚴肅,如是說道:“很厲害。”


    “你會更厲害。”


    她輕飄飄地丟給他一句話,卻讓葉楠心髒狂跳起來。


    按照正常人的交往禮儀,重逢的第一麵就直接詢問對方家裏的事情,其實是很不禮貌的,尤其是看樣子葉楠也並不提這個話題。


    但是阮時偏偏不走尋常路。


    她得測試一下小朋友的底線在哪裏,以及……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於是她撚著一根手指,緩緩在內側的皮膚上摩挲著,修剪的很幹淨整齊的指甲蓋不時輕劃過細嫩的皮肉,阮時唇瓣微張,問道:


    “家裏出什麽事了?”


    葉楠一怔,然後猛地蜷曲起來自己的手指。


    他垂著眸子,沒有看她。


    最初與她重逢的喜悅被這句話一股腦的衝散開,隨之而來的是噩夢一般逃不開躲不掉的宿命感,他像是整個人從如夢似幻般甜蜜美好的雲端中猛地墜下,那可怕的窒息感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來。


    阮時也沒想到自己一句試探,讓他反應這麽大,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


    她猶豫著:“你……”


    葉楠身處空蕩和茫然之中,耳邊不斷地迴旋著母親的哭聲,警笛聲,那個下著磅礴大雨的夜晚是他一生都逃不出去的悲劇。


    阮時這樣美好得像烈陽一樣的姑娘,就應該有更加光輝燦爛的人生。


    而不是跟他這種人扯上什麽關係,他會髒了她。


    他才不配。


    自從那件事以來,他就很清楚地認知到了,這世界,再也不會有什麽東西,是能夠被他真正擁有的了。


    他這麽自暴自棄地想著,像一隻厭世又頹廢的大白貓。


    一隻冰冰涼涼的手忽然搭上了他的額頭。


    阮時的指腹沿著鬢角往下,直接按住他的下巴然後向上微微抬起。


    “你在想什麽?”


    她抬下巴的姿勢太過於熟練,表情也太過於危險。


    葉楠沒有見過這樣的阮時,前一秒他剛在心裏說這人是烈日驕陽,後一秒她就流轉著惡意抬起他的下巴,一副欺男霸女的流氓樣。


    烈陽:我發誓,這是我被黑的最慘的一次。


    好在她這惡意僅維持了一會,很快就消散,隻短暫的一眨眼,阮時就恢複成了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


    她靠著後車座靠椅,抱著臂,鬢間有一絲碎發散下來,更顯得她眼神晦暗朦朧。


    “不想說就算了。”


    “我爸死了。”阮時話音剛落,葉楠就吐出來這四個字。


    他說得語速較快,但是吐字清晰,他看了看阮時,眸子裏罩著一層薄薄的水霧,讓人看不真切裏麵的情緒。


    他又重複了一遍:“我爸死了。”


    葉楠的父親是一名普通的會計,拿著一個月八千的工資,就像行走在街上的所有人一樣,他平凡得不能再平凡,過著每天朝九晚五的生活,上班下班,這樣重複著,重複著,但是跟所有人都不一樣的是,他打工人的本質之下藏匿著一個浪漫理想主義的靈魂。


    枯燥的生活能被他過得有滋有味,每一天,葉楠和母親都能收到來自這位中年浪漫詩人不同的驚喜。


    比如打開冰箱,會掉下來一張便簽,上麵是一首小詩。


    字裏行間都散發著他對生命,對世界,對家庭的熱愛。


    這或許也是……漂亮富有的葉媽媽願意嫁給他的理由。


    跟這樣的人一起生活,未來才是真的存在,每一天,他們都能窺見新的光。


    但是,世界上那麽多的人口,偏偏是他,在一個雨夜淪為一群綁匪的人質。


    連一個完整的屍身,他都沒有被保留下來。


    大夢終碎,所有的迴憶在看見那個白色擔架的時候戛然而止。


    葉媽媽在跟葉父在一起之前,本來就有一點輕微的焦慮症,在看見愛人屍首的時候,更是崩潰大哭。


    世間真的有這樣的情愛。


    離開了你,我會瘋。


    那之後,葉楠母子就接受了來自葉媽媽家人的資助。


    對,資助,可笑吧?


    一個坐擁幾家公司的董事長,對自己的女兒,卻能做到這樣的冷酷。


    對於葉楠就更別說了,在那一家人眼裏,他就是一個孽障,本不該出生的存在,他的活著,就是一個汙點。


    除了母親治療的費用,葉楠的學費生活費都是自己掙得。


    他一邊在網吧當網管,偶爾幫小學生打遊戲,收點幾塊錢的小費。


    一邊在這個道場裏幫忙,是一個道場老師的助教。


    他把時間都錯開來安排,唯獨沒有留給自己任何娛樂的時間。


    所有人都在逼他。


    甚至是他自己,也在逼自己。


    他從來不給自己喘息的機會,要讓自己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機器,與其說他是在努力地,掙紮地活著,不如說……他一直都在追求死亡,尋找解脫。


    直到近兩年,阮時以天才少女棋手之名,頻繁出現在電視裏。


    他才恢複了一點正常人該有的樣子,起碼,眼裏有了希望。


    盡管渺茫,但是存在。


    而這次意外的重逢,他才如一場大夢初醒。


    這同時也是係統檢測到,葉楠與“反派”掛鉤的一部分。


    他對這個世界的惡意值,非常高。


    那個數值讓係統都為之心痛。


    所以它哭了。


    一方麵是被葉楠嚇得,這個小家夥看著清冷乖巧,卻原來是個白切黑,還那麽黑。


    另一方麵,是被他的悲慘身世給虐哭了。


    白色空間內,一塊四四方方的屏幕上緩緩滑下兩行詭異的黑色液體。


    從屏幕上滑落之後,又在一瞬間化為數據,一大串的“0”和“1”。


    【嗚嗚嗚……】還在哭。


    阮時卻顯得異常的理智又冷靜:“所以原劇情裏,葉楠最後的做什麽了?”


    係統一邊擦眼淚,一邊哽咽著說:


    【我不知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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