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賢和阮連玉離開的那方碧水寒潭邊,吳坤的身影忽然出現。


    隻是原地早已經沒有了兩人的身影,吳坤皺下眉頭,勾賢在他的印象裏,和劉薑靈一樣,本體都是花鳥之屬,在天府修行成就一番道行,所以他們要隱匿身形,別人是萬萬看不出來的。


    尤其是此界,許多神通都無法展開。


    當初劉薑靈能輕而易舉的瞞過黃希雲,也正是憑借這一點。


    吳坤失去了氣息追蹤,心中對於小二黑的安危既擔心又著急,同時對二公子之前的話將信將疑,可是他來不及多想,現在擺在眼前的,最重要的則是陳衝的天劫,黃希雲瞧不見的,吳坤堪堪能比她多看到一點,那位血鴉天君的葫蘆裏不知道到底賣的什麽藥,他現在手裏有天地棋盤,就幾乎是相當於有謝安,盡管有鎮獄大人坐鎮棋盤,可吳坤不敢打保票,這位鎮獄大人就一定能保得住謝安。


    謝安是所有事情的關鍵,聖宗謀劃萬年之久,為的就是這一位大劫主的出現。


    至於父親當初怎麽想的,吳坤就不得而知了,但謝安偏偏出現在此界,而且聖宗老祖宗也在此界,那如果說父親和聖宗老聖人對於謝安這事沒有關聯,他打死也不信。


    吳坤緩緩吐出一口心中壓抑憋悶之氣,身形一閃,下一刻就出現在了匡龍的身邊,匡龍心中悔恨沒有照顧好小二黑,正要磕頭請罪,吳坤擺了擺手,也正在此刻,吳坤瞧見了一個熟人,於是身形飛掠而下,來到那人身旁,笑道:“南宮姐姐。”


    來人正是南宮,南宮隻身從雪狼穀趕來,幸好圍攻雪狼穀的大名府修士已經全部撤退,否則不知道又要生出什麽變故來,南宮看見吳坤如今竟也能飛天遁地,張大嘴巴,驚訝道:“你,你當真是虞河大水時拯救大家的那個吳坤?我還以為是重名呢!”


    吳坤不知道說什麽,撓了撓頭道:“這事兒說來話長,容我以後詳細和你解釋。”


    南宮再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吳坤,道:“這麽說,你也確實進入了講武堂?”


    吳坤點了點頭,南宮眼眸中異彩紛呈,嘖嘖感歎了幾句,馬上問道:“有小安的消息嗎?”


    吳坤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南宮擔憂之極,追問道:“那到底是有沒有,你快說,急死個人了!”


    吳坤又撓了撓頭,想了想還是不知道說什麽,於是隻能是與剛才一模一樣的措辭,“這事兒說來話長,容我以後和你解釋。”


    南宮挑眉,叉腰怒道:“小坤,長本事了,學會糊弄你南宮姐姐了?”


    吳坤滿臉苦笑,無奈道:“真的是這樣,這一段時間以來,發生了好多事,尤其是小安身上,所以如果一件一件的細說原委,恐怕說到明天早上也未必能說完,而且,其中有些事情的來龍去脈我也尚未理清,但有一點我可以告訴你,小安目前應該是沒有危險的!”


    南宮仔細盯著吳坤的眼睛,確定他沒有故意編瞎話安慰她以後,這才長籲一口氣,心裏的那塊大石頭也終於是放下了,隻是仍然愁容滿麵,恨恨自語道:“早就告訴他不要牽扯那些大人們的事情,他偏偏不聽,深陷其中,最後任誰也是騎虎難下的局麵。”


    吳坤皺了一下眉頭,問道:“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南宮長歎一聲,“謝安和伍陽當初滅門張家,事情做得並不幹淨利落,甚至可以說是因此闖下了大禍!”


    吳坤心裏徹底狐疑起來,不光是他並不是很清楚謝安和伍陽那時候做的那件事,而且更重要的是,目前有一位天君看上了謝安,就連二弟也對謝安念念不忘,難道還有比這更大的禍事嗎?


    南宮繼續道:“竇連勝你知道不,就是魏都城新上任的縣長,他和張大帥之前是過命的交情,你想謝安殺了張大帥,他們能善罷甘休嗎?而且竇連勝的背後有大名府,有阮連玉!這個人就是我父親也不清楚他的修為到底到了一個怎樣的恐怖層次,還有..…還有神殿,我爹前段時間見了許多神秘的日本人,我猜想一定是神殿的,他們都要查武藏的死因!”


    “金縷玉衣和那一刀一劍本來就是不祥之物,謝安非要趟這趟渾水,現在好了,天底下有名有姓的頂尖勢力都盯上了他,你別看神殿一直沒有動作,實際上,他們最陰了,神殿從來不會輕易出手,但每次出手就一定誌在必得,兩年前的大墓不就是一個例子嗎?”


    南宮淚水滑落臉龐,揪著吳坤的衣袖,抽泣道:“小坤,小坤..這次你一定要幫幫他,如果你是比他更厲害的修行者,請一定要幫幫他啊!”


    吳坤有些哭笑不得,南宮說了一大堆,在如今他的眼裏,幾乎全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不過南宮的話裏,有一點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就是金縷玉衣和那一刀一劍,吳坤的記憶中,這兩樣東西全都是周天的寶物,雖不是什麽極品層次,可卻有某種很特殊的功效。


    尤其是那一刀一劍,這兩樣東西合璧,可以暫時遮蔽天地規則!


    隻不過需要認主之人,親自合璧,若非如此,恐怕他弟弟早就動手了,遮蔽天地規則意味著什麽,他們這些本就是周天的修士比誰都清楚,試想一下,在這個一步四境就已經是封頂層次的天地裏,突然出現一位舉手投足就能輕易移山填海的大神通者,那其餘人豈不全成了待宰羔羊?


    隻不過,目前來看,這也是一把雙刃劍,他敢說姬神秀之前一定對這一刀一劍有過想法,甚至有可能雪姨之死,以及後續的謝安伍陽參與張家滅門都和他脫不了幹係,吳坤臉色陰沉,想到此節更是猛攥拳頭,這一切雖然沒證據,可是看起來,太像姬神秀的手筆了!


    吳坤長久不說話,南宮並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心裏一個勁兒的打鼓,輕聲試探道:“小坤...你會幫謝安的,對嗎?”


    吳坤收迴心神,南宮根本不知道這些關於周天的事情,她隻是出於本能的緊張謝安,所以盡管在他眼裏幾乎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也令她無比緊張,吳坤心裏感慨,想到竹姐,不知道他有危險的時候,竹姐會不會這麽緊張他?


    吳坤笑了笑,深吸一口氣道:“當然,南宮姐姐,你暫時就不要太操心小安了,還是那句話,有些事等日後,我會詳細和你解釋的,或者,到時候也不需要我為你解釋了,小安會親自和你說的,哎,真羨慕,你兩。”


    南宮有些垂頭喪氣,吳坤反問道:“對了,你怎麽會在這兒?”


    吳坤邊說邊用心神傳音給匡龍,要匡龍從此刻開始保護好南宮,再有小二黑的事情,絕不姑息!


    匡龍誠惶誠恐,立即帶著小朱雀領命落在南宮的身邊,南宮正打算和吳坤講雪狼穀的經曆,就看見了一個足有尋常人兩倍身高的彪形大漢,頓時心神一緊,微微後退一步,可是再看見那大漢肩膀上的小火鳥時,又不禁笑逐顏開,驚訝道:“這,這是什麽鳥啊?好可愛啊!”


    南宮前後變換如此之快,吳坤和匡龍同時一滯,女人...好像真的很令人捉摸不透!


    小朱雀撲閃兩個圓溜溜的小眼睛,口吐人言道:“什麽鳥?我是朱雀!”


    匡龍知道南宮是大公子的朋友,立即微斥道:“不得無禮!”


    吳坤擺了擺手,南宮好奇心大起,臉上已經全然沒有了方才的擔心和緊張,隻有一副不可置信的神色,她伸出手,小朱雀撲棱了一下翅膀就落在她手掌心,用喙摩擦她的掌心,親昵之極,南宮心都快化了,眉眼彎彎,柔聲道:“你叫什麽呀?”


    “我叫炎羽。”


    南宮臉紅撲撲的捂嘴笑道:“小坤啊,你看她多可愛!”


    吳坤翻了個白眼,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南宮嗎?


    吳坤再以心聲吩咐了匡龍幾句,然後對南宮說道:“這裏不安全,我派他們保護你,你可別看小朱雀小,就是阮連玉也絕不是她的對手呢。”


    “這麽厲害?你不會騙我吧?那讓她保護小安啊,我是繡樓的大小姐,誰敢對我不利?”


    吳坤苦笑搖頭,“一時半會兒也跟你講不清楚,你最好去講武堂的秘境等待消息,放心吧,一有謝安的消息,我會立刻通知你的。”


    南宮仍然心有不甘,可這時天幕上突然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尖鳴,緊接著雷光奔瀉四方,吳坤眉頭微皺,看來這問心一步,即使有另一位陳衝的加入,也難以支撐,說到底,還是陳衝本人的劍道修為,太弱了。


    吳坤收迴視線,南宮問道:“這是那位小師叔渡劫?”


    吳坤點頭,南宮想起當日在菜館陳衝請求謝安為其護道一事,心裏又變的緊張起來,吳坤勸慰道:“南宮姐姐,你聽我的,這裏的事情,不用你操心,你操心也沒用,你最好是待在講武堂裏,廖堂主為人深明大義,秋師姐也極好相處,如果這期間你能借用繡樓無微不至的情報網絡,多搜集一些神殿和大名府的消息,那就再好不過了!”


    吳坤說完,第二次望向天幕,南宮當然看不見,在她眼裏隻有無盡的雷雲,以及不時奔瀉的電光,而在吳坤眼裏,第一陳衝本尊已經開始在天劫之下散出本命元氣,化為點點晶瑩,這一情形如不遏製,不需多久,陳衝就會徹底灰飛煙滅。


    第二,在更高的天幕,他隱約可見金光彌漫,那個年輕的血鴉天君,就在那裏!


    南宮不再追問,答應下來,隻是忽然想起雪狼穀,於是說道:“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再說如果小朱雀真的有你說的那麽厲害,我也一定會沒事的,至於去不去講武堂,我自己決定吧,如果你們在講武堂找不到我,我一定是在雪狼穀。”


    南宮伸出手指,指向了東邊的大峽穀。


    吳坤有些遲疑,南宮鄭重道:“放心,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


    吳坤隻能點了點頭,南宮告辭,小朱雀望著大公子有些戀戀不舍,匡龍默默無言,可神色中意誌堅決,仿佛是在說這迴再出問題,提頭來見!


    吳坤目送南宮離開,心中揮之不去的,是竹姐。


    可是竹姐,隻喜歡伍陽啊。


    菜館周圍有不少圍觀唏噓的修士,其實他們什麽也看不到,他們和南宮一樣,隻能看到滿天的雷雲,吳坤目光淡淡掃過,心中有點兒煩躁,最後淩空盤膝而坐,手指捏出一個奇異的印訣,於是底下那些修士連雷雲都看不到了。


    ——


    陳衝此時此刻的危險,他自己更是比誰都清楚。


    所幸的是,在心魔出現的時候,那些黑線並未像一般規律那樣徹底摧毀他的心境,反而幫助他抵禦外頭全是宋涇劍氣模樣的天雷,再有就是最關鍵的時候,他的令一道魂魄及時與他融為一體,這事兒黃希雲也不曾滿他,所以他並不意外。


    這可了不得,他仿佛被注入新鮮血液,渾身元氣立刻充足,心境穩定,一舉衝過問心中期,現在就是問心的後期了!


    問心後期和問道的前期,是整個天劫過程中,天雷最猛烈的時候。


    即使隨著他的另一道魂魄融入,他本身已經完整無缺,可那也不堪重負,心頭血源源不斷的供應劍氣,然而劍氣本身的品質好壞也起到了巨大的左右戰局的作用,換句話說,如果是宋涇在此渡劫,在問心中期有一股新鮮力量的加入,以宋涇的劍氣,可能會不費吹灰之力就度過問心一整步!


    而陳衝已經心力交瘁!


    這就好比他和天劫兩軍對壘衝鋒,每一道劍氣,每一道天雷都是各自的兵卒,兵卒本身單兵作戰素質太差,即使是他在中途換上一撥以逸待勞的軍隊,也隻能是投石擊水,漣漪微微,杯水車薪。


    最多,隻能延緩一步,敵人推進的速度!


    最終的結果,卻不會有任何的改變。


    陳衝有些萬念俱灰了,他心疲力盡,渾身浴血,隻在機械式的重複劍招,那股莫名的戾氣和煩躁又重新迴到心頭,他不理解,他不知道,他不明白,為什麽,為什麽宋涇可以那麽強!


    陳衝咬牙切齒,他知道,自己恨的不是宋涇,而是有宋涇這樣的天才在,他恨自己,他恨的是自己不如意。


    師傅多少年的精心培育,武當多少年,多少前輩的希望,今日就寄在他身上!


    修行末世,武當,還能再撐幾個三百年?


    他真恨啊,不爭氣!!


    他原以為自己也能慷慨赴死,為後輩留下光輝一頁,可真到了無能為力,必死之地時,他才知道,自己原來有多麽渴望,再爭點兒氣!


    陳衝哇的吐出一口血沫,裏邊都不知道混的什麽內髒碎屑,他腦子裏什麽都沒有,除了機械式的揮劍,就隻有無數個為什麽,以及無數個宋涇。


    天幕高處,年輕男子麵前,幾乎是一個龐大的軍隊了。


    十萬金甲神將!


    每一個都是此方的天地規則所衍化,年輕人掰下一半金色震字印,又一劍斬殺十幾位金甲神將,已經是觸犯了天地規則,所以將會麵臨更加洶湧可怕的反噬!


    也所幸是一半,如果是全部的金色震字印,那加在陳衝身上的天劫將會立即消失,這次渡劫也將毫無意義。


    他望了一眼陳衝的方向,輕聲歎了一聲,有點兒不如意。


    真正的劍修,就應該像那人一樣,哪管麵對的是誰,哪管一劍出去是死是生,天大地大,唯有一劍!


    所以年輕人不似陳衝。


    年輕人隻伸展筋骨,眼眸中戰意無窮!


    不知道,一位四九境的府主,他所留下的殘念,究竟有多大的殺力!


    年輕人從沒有這樣的快意,即使當初在周天蘭星河內證道天君,他也沒有!


    因為這次他可不是為了自己。


    誰說被稱為不毛之地的西部魔窟,全是壞人來著?


    那人說過,如果是他,他就要一劍劈開天地日月,可如果是師傅,就不會,師傅會用行動證明,那個人人厭棄,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地方,也有好人的。


    那今天,老子就要一拳,一拳,一拳,打出個公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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