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前往大衍山離字火嶺,禦空而行,但這次,蕭乘醉收斂了不少,不止是因為那個讓他莫名其妙有些害怕的老郎中,而是之前他在和謝安較勁的時候,無意間展露出來的四境修為,令整片天地元氣都動蕩開來,這種聲勢,但凡是修行者就能感知得到。


    修為越高,便越能感知到那股四境修為帶來的壓力,天地元氣狂暴洶湧,盡管在當時蕭乘醉就已經悄悄按捺下去,並及時撤掉自己的四境神通,但還是有不少人感知的一清二楚。


    鳳暖閣地底,不知名的深處,當時方嘯天和那名神秘的帶著黑鬥笠的人的交易地點在地下河的一處岸邊,而這時突然光華一閃,那位喜著白衣的莊睿達就出現在了岸邊。


    一樣的地方,漆黑一片。隻是方嘯天和那名帶著黑鬥笠的人早已消失不見。


    空氣中殘留著火藥的味道,那是火柴點燃之後的餘味,莊睿達目光明亮,漆黑之中絲毫不影響他的視力,他蹲下來,果然找到了火柴點燃之後的殘留小木棍,而且還是兩根,莊睿達環顧四周,這是管老二當時給他們的地底地圖之外的地方,這好像是一個天然的鍾乳洞,頭頂是拱形的,有無數的岩石突刺。


    地下河的嘩嘩水聲在這裏清晰可聞,陰冷潮濕,莊睿達環抱雙臂,微微沉吟,可突然之間,他目光如刀望向一處黑漆漆,遍布綠色苔蘚的牆壁,隻見那牆壁不知被什麽力量迅速消融,莊睿達猛然向前一步,指尖劍氣吞吐,一道刺目光華乍現,直奔那麵牆壁,但隻刹那的功夫,那牆壁,包括所有之前看到的鍾乳洞場景全部消失,一幅被劍氣切割成兩半的畫卷輕輕從空中飄落。


    好厲害的畫!


    莊睿達是何天宗手下唯一一個三境後期的大修,但並不擅長戰鬥,光憑借劍術的話,可能連曹運都打不過,然而莊睿達修習的是最神秘的命運因果術,凡事表象之下的東西往往難逃他的法眼,那個天下皆知的繡樓為了情報的廣泛而精確,不知曾經花了多少精力想要培育這樣的人才,但最終都以失敗而告終。


    原因就是,修習這種道術神通的人,首先就必須身具慧根。


    而現在莊睿達堂堂一個三境後期的命運因果術修行者,竟然被一幅畫連續欺騙了兩次,不管後邊如何揭穿,但當時的他,心中真的信以為真,就好比方才,他真的以為這是一個天然的鍾乳洞。


    莊睿達心中大駭不已,但同時,他更加確定,山河圖真正的傳承主人一定現身了。


    畫卷落下,莊睿達接過畫卷,隻見好一幅意境深遠的深淵溝壑圖,兩側青山綠水,中間是一道深不見底鴻溝,邊上寒氣直冒,且層次分明,地上的草色也由近及遠慢慢變白,一直延綿到萬丈懸崖處完全凋零,空中懸掛著一輪血紅大日,有一隻血色烏鴉於高空展翅啼血,整個給人一種詭異之極,身臨其境的感覺,畫主人的畫工手筆不可謂不精妙絕倫!


    莊睿達是飽讀詩書的人,但此刻他沒心情欣賞這幅被他一劍斬成兩半的畫,因為另外一半上,寫著一幅字。


    袁氏已死,勾陳必亡。一線生機,盡在畫中。


    飽墨蘸取,銀鉤鐵畫,字跡蒼鬆遒勁,連畫帶字,必然是出自一個大家。


    但也是在看到這幅字的時候,莊睿達眼神閃過異樣,摸了摸下巴,然後他竟然嘴角翹起,將沒有字的那一半直接扔掉,隻留取了有字的那一半。


    畫和字不同,一個再會畫畫的丹青妙手,哪怕其能將世間一切美景躍然紙上,栩栩如生,也絕不可能將某一個人的書法,臨摹的點滴不差。


    書法是蘊含一個人精氣神,習慣,修養,閱曆,品格等等在內的東西,它是含蓄的,但也是最真實的。


    莊睿達對這些看的是一清二楚。


    勾陳手下,有一位叫張大千的人,曾經深得何天宗器重,而其憑借的就是一手妙不可言的書法,而且這個人畫畫也精彩絕倫。


    還記得,當初勾陳總舵大堂上的兩個勾陳大字,就是由這位張大千下筆,然後再由曹運以劍照樣刻畫而成。


    巧不巧,南山中負責監視日本人行蹤的那個四人小組,隻有張大千一個人失蹤了。


    莊睿達心念及此,胸有成竹,不再繼續下去,而正好外邊蕭乘醉的四境修為激蕩天地元氣,感應八方,莊睿達心生好奇,身形再次沒入地下河。


    他走以後,就連原來的地下河都消失了,又是一幅畫輕輕飄落。


    有一個頭戴黑鬥笠的人望著半空之中的那副畫,突然嘶了一聲有些不悅,伸出手指在畫上輕輕點撥,隻見原來畫上的著墨較淺的地方,再次變得濃重起來,撲麵而來一股墨香恢弘之氣,這下這人才笑道:“久不動筆,習慣了打打殺殺,竟是連畫都畫不好了。”


    而這人旁邊,一個大高胖子已經震驚的無以言表!


    這人當然是方嘯天。


    方嘯天吞了一口吐沫,豎起大拇指道:“張先生果然是神鬼莫測,就一幅畫真能把一個三境後期的大修迷惑的神魂顛倒,不分黑白?”


    黑鬥笠漢子哈哈笑道:“方老弟,這事兒還得多虧你的器靈還有計謀呢,要不是如此,我豈能這麽輕鬆的糊弄莊睿達?”


    畫卷輕輕飄落,畫中間赫然是一條緩緩流淌的地下河,而莊睿達的身影就搖曳其中而不自知,黑鬥笠漢子滿意的笑著繼續說道:“要知道,莊睿達可是何天宗手底下,最厲害的人物了。”


    “那有怎樣,他千不該萬不該把咱兩抓在了同一個水牢之內。”


    黑鬥笠漢子聞言也想起當時的事情,有些驚訝道:“我當時確實沒想到,你一個凡人還真有本事從莊睿達手裏逃出來。”


    “不止如此,楊左圖也重傷了,從三境跌落至二境,我這也算是買一送一,仁至義盡,他們失去了楊左圖,就隻剩下蕭威那個莽夫,張先生在此次鑒寶大會上,應該是穩穩當當做好了那隻黃雀。”


    黑鬥笠漢子眼神微眯,輕輕搖頭道:“高嶽不是一個善茬,實際上,楊左圖,蕭威,高嶽三人中,我一直覺得高嶽才是何天宗真正的心腹,這個人修為不高,戰力幾乎是三人中倒數的那個,可頭腦冷靜,殺伐果斷,實在讓人不放心。”


    方嘯天不說話,他與眼前的這位神秘人物隻是在水牢之中才認識的,緣由也恰恰是莊睿達以為自己殺死了的那個孩子,那孩子是神器器靈,方嘯天心裏清楚的很,當時老太監為了讓鶴鹿二老出手對付宋涇,不惜把最寶貴的寶貝拿出來交換,這在當時的方嘯天心裏,隻有兩點感觸。


    第一,宋涇對於老太監太重要的,不,應該是宋涇的死,對老太監的死太重要了。


    第二,老太監所圖之大,已經超出了以往的任何一次謀劃,老太監很有可能不光是為了宋涇,譬如大墓。


    當然這一切隨著老太監的身死已經徹底變作了死結,方嘯天也沒興趣解開這個死劫,他有興趣的是自己白白得到一個神器器靈,隻是老太監從來沒有告訴過他,那孩子是什麽神奇的器靈,直到他在水牢裏遇見了這位黑鬥笠漢子,他才知道,那孩子是山河圖的器靈!


    於是一個瞞天過海,同時引君入甕的毒計就形成了,計謀是方嘯天出的,這是他給他接下來打算依靠的大樹的一張投名狀,而黑鬥笠漢子相信他的條件就是,他能從莊睿達手裏安然無恙的逃出來。


    莊睿達其實什麽都分析對了,但他哪裏能想到,方嘯天智計無雙,否則又怎能在你死我活,爾虞我詐的修行界中,憑借一個凡人之軀就混得風生水起呢?


    方嘯天料定,莊睿達必然會反應過來,但聰明人都有一個通病,那就是總不自覺地聰明反被聰明誤。


    一個連環計。


    方嘯天身旁的冷豔女子依然一副黯然神傷的模樣,好像絲毫不為眼前的景象折服震驚,黑鬥笠漢子將伸出手,畫卷自然而然的掉落在他手上,同時摘下自己的黑鬥笠,扔給方嘯天道:“神殿日組,這顆大樹比老太監如何?”


    方嘯天接過鬥笠,笑了笑道:“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黑鬥笠漢子摘了鬥笠,露出一張樸素之極的麵容,比楊左圖那個農名樣還要樸素,走在街上,必然是最不起眼的那個,漢子挑眉道:“當然是真話。”


    方嘯天略微遲疑,道:“我還是想老太監活著的時候。”


    “為什麽?怕當漢奸?”


    方嘯天搖頭,“漢奸算什麽?老太監賣國早已經是天下皆知,我跟著他早就當了漢奸,這年頭,漢奸還不是遍地都是,有幾個鐵骨錚錚的漢子?”


    這位張先生嗯了一聲,“你倒是夠真實的。”


    方嘯天長歎一聲,意態闌珊,有些蕭索意味的說道:“我隻是有些害怕,老太監那樣的人物都死了,我不知道還能活多久,這無關靠山的大小,這和走的路有關係。”


    張先生拍了拍他肩膀,“神殿是永不滅的。”


    方嘯天心裏冷笑,臉上苦笑,“但願如此吧。”


    鑒寶大會上,今天是自有交易的時間,明天就是結束收官之日,也就是所有人都期待的神器現世的時刻,但當蕭乘醉的四境修為展露分毫之時,整個鳳暖閣地底刹那間安靜了下來,但沒過多久,就爆發出一陣比先前不知響亮了多少倍的嘈雜之聲。


    “煙火氣盡褪,這,這就是四境!”


    “難道是武當山小師叔渡劫成功?”


    “不可能!渡劫引來的天地異象何其龐大,哪會這樣無聲無息?”


    “真的是....四境啊!”


    .....


    人們議論紛紛,像炸了鍋的螞蟻,不少人已經紛紛打算離開鑒寶大會,親自循著氣息源頭觀望一番,這是隻有各門各派曆代史書上所記載的境界層次,千年以來,再沒有真真正正的四境修士,所以幾乎是所有人都趨之如騖,紛紛在前台處交還金幣,但高嶽早有命令,鳳暖閣嚴禁出入,這麽一來,人們更加炸鍋!


    發生了什麽事?


    憑什麽不讓我們出去?


    堂堂袁氏難道要與天下修行界為敵?


    指揮室裏的蕭威也如臨大敵,他萬萬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情況,滿頭大汗,不知所措。


    而地麵上的鳳暖閣,在二層的一間暗室裏,管老二戰戰兢兢的站在高嶽的麵前,還有一位叫石天的年輕人,管老二已經解釋了好久,地圖沒有問題,至於下邊佛首地圖也有標注,隻是什麽妖魔之類的,他一介凡人,實在是不知道。


    高嶽臉上古怪,不知道是信還是不信,但總之這麽問下去,不會有任何結果,年輕人石天靜靜站立,門外從地底上來的手下不斷地報告下邊的的修士已經炸鍋了,人人都想出去,見識那個四境氣息的真正源頭。


    高嶽也不知是攔著還是放,如果放了,莊大人那裏怎麽交代,可是如果不放,那麽多修士,眾怒起來,可不是鬧著玩的。


    高嶽沉吟良久,最後還是對著身邊的年輕人下了命令,寧厚之前所有的軍隊,全部荷槍實彈,準備戰鬥。


    人,還是不能放。


    鳳暖閣地底亂作一團。


    有人甚至已經把前台都拆了,但很快有無數如潮水一樣的軍隊湧進來,無數個黑漆漆的槍口對準了廣場上的人們,這下人們安靜了許多。


    蕭威從鏡麵上看到一切,一顆心提到嗓子眼,他真擔心一旦修行者不再各自為戰,全部同仇敵愾的話,那可就是一支完全由修行者組成的軍隊,一旦動手,後果不堪設想!


    而高嶽擔心的倒不是打不過,是無論打不打得過,這都對袁氏有一個傷筋動骨的巨大打擊。


    但人還是不能放。


    高嶽起身出去,下到地麵之下,來到鑒寶大會的前台,開始解釋,他不出現,不說話還好,這一說話,人群又騷動嘈雜了起來。


    火藥味兒十足!


    而紫色區域的那位紫衣少年和老人他們當然攔不住。


    又是四境界!


    兩人緩緩移步,一步仿佛千裏,瞬間便正大光明的出了鳳暖閣!


    少年和老人走後,所有人都瞪大眼眸,這,這,什麽時候,四境變的如此稀鬆平常了?


    而出了鳳暖閣的少年和老人卻並未覺得有何驚訝之處,尤其是老人,遙遙望著南山離字火嶺的方向,沉聲道:“主人,小朱雀有危險!”


    少年眯起眼眸,殺機吞吐,冷冷道:“是天魔。”


    老人攥緊拳頭,同時精氣神集中,胸背也好似一刹那開闊偉岸了不少,戰意高昂!


    少年抬頭望天,繼續道:“拿走雙魚已經是給你們麵子,沒想到,諸位給臉不要臉!”


    這話以少年的無上神通傳遞,天地元氣洶湧澎湃,一瞬間覆蓋萬裏,隆隆作響,天地都好似隻剩下這一句話!


    而與此同時,河安城中,魏都城中,同樣有數道氣息狂奔而至,天空白日飛虹,數道絕強的氣息奔在前頭,又有稍微次之的緊隨其後!


    目標都是,南山離字火嶺!


    這一刻,河安城和魏都城所有的凡人,都仰天而望。


    破馬鎮上東邊的小菜館,小二黑也看著天空,小臉上寫滿了憂鬱。


    但緊接著,他就開心起來。


    因為,龍門湖突然一聲爆炸,水柱衝天足有百丈之高!


    小師叔,一襲黑衣禦劍而行,後來居上,遠遠超過了最開頭的那道白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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