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高處,再九天之上,當天劫徹底散去,劉薑靈迅速施法替黃希雲遮蔽日光,可無論他怎麽施法,日光總能清晰無比的找見黃希雲的位置,劉薑靈心神震撼,黃希雲虛弱的臉色蒼白,微微擺手道:“沒用的,多謝劉老了。”


    寶瓶真君眉頭微皺,似乎明白其中道理,開口道:“府主營造的這個世界,和周天唯一相同的,就是日光。”


    黃希雲眉目微微一挑,可怔神片刻就恢複原樣,依舊虛弱點頭道:“不錯,看來真君不愧是登上三十三天的大能,曉的其中三味。”


    “萬萬不敢。”寶瓶真君顯然察覺到黃希雲方才的異樣,一顆心提到嗓子眼,麵色鄭重,正式恭敬彎腰行禮,抱拳道,“在聖宗麵前,寶瓶絕不敢妄提這點兒微末修為。”


    黃希雲伸手拭掉臉上和眼角的血痕,瞧著他慘淡搖頭道:“真君莫要如此,我在這裏不過是狐假虎威,扯了我家主人的大旗,若真拋去門派之別,真君說不好還不一定正眼看我呢。”


    寶瓶真君霎時間麵無血色,黃希雲繼續笑道:“你瞧,真君還是太拘謹些了,真君如果真的怕我,為何還要使那麽多的小心眼呢?”


    “寶瓶不敢!”這位不知在魏都城的市井之中隱藏了多久的布衣老人,此刻雙腿戰戰兢兢,連聲求饒,再無半點在劉薑靈麵前的趾高氣揚。


    黃希雲眯著眼,剛擦掉的血痕迅速又被新流出的鮮血所覆蓋,隻不過她對此表麵看上去尚不在意,隻是笑道:“真君又言重了,我剛才不過是打個比方,咱們中間不還是橫亙著聖宗和你們天府嗎?”


    “所以,一個天府的護法,麵對一個聖宗的,呃....聖宗的小妖女,再怎麽不濟,也不必行如此大禮,咱們還是按規矩辦吧。”


    黃希雲說完,寶瓶真君隻有點頭的份,苦笑道:“仙子說什麽,就是什麽。”


    黃希雲撇嘴輕歎一聲,“要我說啊,他鄉遇故知,咱們不止應該真正拋去門派之別,更應該拋去那些鬼蜮伎倆,和和氣氣做朋友,多好?”


    寶瓶真君這次真不說話了,無話可說,束手而立,心底卻如擂鼓一般咚咚作響,黃希雲也不拆穿,隻是自顧自又歎了一聲悠悠道:“哎,你有一句話不對,這個世界和周天相同的地方可不止是日光,人心不也是一般無二嗎?”


    黃希雲說完,漫步向前,劉薑靈擔憂問道:“仙子不迴人間嗎?您已經足足照了兩日的日光了。”


    黃希雲擺擺手,看向更遠處,寶瓶真君和劉薑靈也隨著她的目光望去,隻見那裏與此處,雖同在萬千朝陽日光之下,可是那個地方的金光卻別樣璀璨,而且不時傳來驚天動地的劍氣唿號,以及雷鳴風動。


    寶瓶真君和劉薑靈當然知道那是什麽,尤其是寶瓶真君,他來此的目的就是為了千眼石妖,如果不是黃希雲當時煉化天魔胎所營造的巨大聲勢使得他誤打誤撞攤上了黃希雲的事情,那此刻說不好,他已經坐收了漁翁之利了。


    這事兒,太巧了,也太窩囊了,寶瓶真君自己心裏想著,腦海裏卻不斷的迴蕩著方才黃希雲的話,他實在吃不準黃希雲到底知道他多少東西,可照理來講,不應該啊,自己這麽多年,從沒有泄露過身份,更沒有當眾顯露神通,就連兩年前那尊意外從大衍墓中的跑出來的墓妖為禍人間,他都忍住了。


    再加上此方天地限製神通,黃希雲就算在聖宗有驚天徹底的修為,可在這裏,也隻能藏著掖著。


    老人鬱悶的想著,一直不言語,黃希雲看了片刻,突然轉頭看著他道:“真君,這尊千眼石妖,照你說,該怎麽處置?”


    老人心神巨震,倒吸一口涼氣道:“自有天道歸置,哪裏容的上小人插手?更何況....”


    黃希雲搖頭打斷道:“聽我說,我想聽實話,你來這兒無非是看中了千眼石妖的黃道十二宮宮主玉笏,我可以承諾你,我絕不插手,但是有個條件,你得答應我。”


    老人怔神良久,眼珠子飛快轉動,最後頹然放棄,緩緩道:“仙子請講。”


    黃希雲眯眼打趣道:“承認了?”


    老人苦笑搖頭道:“聖宗門下,果然個個洞察人心。”


    黃希雲暗哼一聲,指著不久前老師傅出現的位置,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為武帝廟裏的少年,護道三載,或者,護道至他成功渡劫晉升四境,有問題嗎?”


    老人一刹那傻眼,不是因為黃希雲對那個叫謝安的少年的關照,而是因為黃希雲竟然提出了這麽簡單的一個條件?


    隻進入四境,這,這,要是在周天,別說一步之內的四境,就是讓第二步玄五行的修士,一息之內跨越天塹壁壘進入第三步陽關,又有什麽難的?


    老人當然不會真的以為,黃希雲的條件就這麽簡單。


    黃希雲緊接著就說道:“不可以使用你的道法神通,也不可以為他擋天劫,隻要你安安穩穩在他的路上做一個觀望者,在他麵臨與大道無關的生死關前,拉他一把,但隻能拉一把。”


    老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照這個意思,就是既要讓他自生自滅,又要讓我平安護送其進入四境?


    哪有這樣的事?哪有這樣不講理的條件?老人有些敢怒不敢言,神色難看,這天地之內,在他久遠的記憶裏,好像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過四境界的人了吧?


    可黃希雲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仰起淒美慘白的臉蛋,毫不畏懼陽光的刺骨,隻短短片刻功夫,她的臉蛋就已經滲出血跡,令人觸目驚心,但她自己笑著說完,充滿了期待。


    黃希雲繼續道:“別覺著我欺負你,你應該對我有信心,而我對他有信心,所以,你看著吧,這樁買賣,你穩賺不賠。”


    老人不置可否,黃希雲笑問道:“怎麽,真君覺著有問題?”


    老人真想大罵一聲,可活了老王八一樣年月的心境還是令他平心靜氣下來,老人望了望遠處璀璨的金光,目中湧出濃濃的火熱,最終妥協道:“仙子說什麽,就是什麽。”


    “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老人說完一陣心痛和走了極大黴運的頹然,而黃希雲血跡斑斑的臉蛋卻綻放出一個極輕鬆的笑容,舒心爽快之至,她捂著嘴銀鈴一般的笑出聲,“我想,以真君的身份,總不至於為了一個此界的末流少年食言吧?”


    老人斬釘截鐵道:“當然不會!”


    下一刻,黃希雲整個身體突然毫無征兆的仰麵倒地。


    劉薑靈和老人同時震驚,劉薑靈立刻上前扶著黃希雲,這時黃希雲不止臉蛋上滲出血跡,全身的衣服也已經被點點滲出殷紅,劉薑靈緊張大唿道:“仙子,仙子醒醒!”


    老人眼珠子轉動,刹那間明白,為什麽黃希雲要提出這樣一個條件,她是要讓自己接班啊!


    老人看著地上這樣一個其實,其實本來就是一個弱女子的黃仙子,心中突然湧起了一種,很久違很久違的感覺。


    先是有範全為了他的醜婆姨,自願放棄黃道十二宮宮主之位,交出玉笏,而且範全還答應用朱雀所在的室女宮宮主之位作為加碼,和老人換一個六十年平平安安。


    老人根本就沒有道理不答應。


    這比之黃希雲的條件,簡直就是天上掉餡餅。


    可是範全就那麽做了,有人說貧賤夫妻百事哀,但在範全眼裏,好像不是這麽迴事。


    那位十裏八鄉有名的潑婦,或許到死也不會明白,她的枕邊人,她欺負了一輩子的男人,為她放棄了什麽。


    與她同理,黃希雲的條件雖然可苛刻,可沒有一處不是為了那少年想的,如果老人用自己的道法幫助少年提升境界,那少年將來在感悟天心之時,首先多出的一個障礙,就是自己的道法。


    從來都是以心問道,而不是以道問道。


    所以赤子之心,最容易接近天心,黃希雲第一個條件就是不許老人用自己的道法幫助那少年破境,為的就是不讓老人的道法,反成了少年日後的阻礙,老人想到這,不禁想通了所有關節,黃希雲這麽做,是對少年的有著多麽深遠的希冀啊,因為如果少年將來的成就還比不上老人,那就談不上阻礙不阻礙了,換一句話說,她不讓這位登上三十三天的真君傳道那少年,是怕他的道汙染了少年的前程!


    老人心神震動!


    那這麽說,黃希雲有意讓那少年進入周天世界!


    寶瓶真君從沒有這麽震撼過,這樣一位弱女子,心比天高,他為了那個少年,用了所有的心血,鋪就了一條,一條登天路。


    地上的黃希雲麵如土灰,用最後一點意識吩咐劉薑靈道:“請把我交給謝安。”


    劉薑靈重重點頭,黃希雲緩緩合上雙目,臉蛋上自始至終都掛著淺淺而安詳的笑意。


    九天之上,天地元氣自成罡氣,而且罡氣之迅猛遠比三境界修士的罡氣激烈,所以元氣化罡是初期步入三境界的象征,罡氣化龍是中期的象征,小師叔那晚那樣的一劍橫空,龍遊天際,驚動四方,則是後期的象征,更是後期巔峰的象征,那時候的修士體內罡氣不止有龍吟異象,更是宛如真龍出海,動輒神通百變,天地色變。


    但是像此刻,在九天之上的這幾位,那就不是三境所能踏足的地方。


    因為這裏的罡氣,每一絲都宛如三境界巔峰修士,不含神通的全力一擊,這裏是四境的象征!


    所以黃希雲怎樣怎樣,底下的謝安一絲一毫也不知道,這迴可不像在水箱裏,有黃希雲的神念分身抽離他的神台而有所感應,這迴他是丁半點兒都不知道。


    更何況,謝安本身就在破境的收尾階段,此刻心神沉浸其中,渾然不知外物。


    小劍已經沒有半點兒脾氣,乖乖的沒入神台大火中,接下來山水劍意的劍氣,就要輕鬆的多,但仍然有不少兇險在內,畢竟如果融合成功,謝安就成為了擁有兩道劍意的三境中期劍修!


    兩道劍意,第一兇險自然是融合,謝安的更加兇險,當然現在已經安穩度過,可下一步就在於,第二道劍意所尋找經脈竅穴本身的契合程度了。


    因為往往第一道劍意會選擇最合適的落腳處,餘下給第二道的就是人家第一道劍意挑剩下的,自然很差,而如果有第三道,就更是如此,那是第一道和第二道劍意一起挑剩下的。


    所以山水劍意循環至久,最終選擇了少陰腎經,以及少量的心脈,任督二脈的部分穴道,作為搭橋。


    天地元氣雲集,化罡,化龍。


    謝安渾身包裹在一個蠶繭之中,老師傅昏昏欲睡,根本毫無興趣,他的朋友是地上的螞蟻,隻是不知道咋迴事,最近地上的朋友,越來越少了。


    如此不知道多久以後。


    天上,有一道虹光轟然降落至武帝廟前。


    魏都城和河安城裏的那幾位天下有數的強者再次抬目驚詫觀望。


    那道人影一落地就跪在門前,大聲道:“求老祖宗救仙子一命!仙子殫精竭慮,至死為謝安鋪路,至情至性,天可憐見!”


    老人微微側目,不是因為那道人影從天而降的巨大聲勢,而是因為,那人說了一句,老祖宗,好像格外令他親切。


    老人從地上趴了起來,慢悠悠走出門外,望向那名女子,手指突然不自禁微微彎曲,中指搭在食指上,宛若撚動一顆棋子。


    老人看了良久,一句話不說,把女子抱迴廟裏,呆呆望著。


    劉薑靈長跪不起,女子突然睫毛輕輕動彈,透過縫隙看到了盤坐於供桌之下的少年,欣慰一笑再次合上。


    而就在此刻。


    劉薑靈眼見,有天地山水氣,四方集聚,有的就地取材,來自虞河和大衍山,而有的竟然是萬裏之外,有數的幾處名山大澤。


    少年頭頂,五色蓮花悄然綻放。


    有一青一白兩道盤旋而上的劍意渾然出現在蓮花之上。


    少年輕輕睜開眼眸,一如既往的清澈,隻不過這次,平添了幾分虛緲,比山泉更像山泉!


    如雨後霧朦朧,空穀煙雲亂。


    “三境中期,山水劍意。”


    不光是劉薑靈,這一刻,認得此天地異象的人,全部喃喃自語,不是說山水劍意,就是在說曹澤。


    武當山上,那位身與山合的掌教老道,驀然心有所感,而後刹那間竟然淚流滿麵,渾身顫抖著,仰天大聲恭敬道:“道一不才,恭迎山水劍意,重現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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