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界山的東麵,臨近山頂處,四人看見了一處已經倒塌的茅屋,而破敗茅屋南麵的十餘丈處,有十幾種蘭花,競相開放,紅黃藍綠,煞是好看。


    幾人走近前去,見那些蘭花應是人為栽植,成一個半圓狀,還有六株鬆柏樹,隻因多年無人打理,蘭花東一叢、西一叢已長成一片,雜草藤蔓,生長極為茂盛,成了一人多高的一個圓圈。


    柳乘風個子高,翹首往裏一望,看見一個石碑,後麵隱約是用石塊堆砌的墳塚,便唿道:“是這裏了。”割斷藤蔓,清理雜草走了進去,柳依萍見石碑上刻著幾個字:“慈母簫蘅之墓。”前邊四字偏右篆刻,右邊又刻了一行小字:“不孝女將芷蘭泣立。”


    一時百感交集,潸然淚下,柳乘風將外公骸骨解下,放在石碑一旁,柔聲安撫妹妹,待柳依萍止住悲傷,四人一起動手,把墳周雜草清除幹淨,見石碑左側,留有一大塊空地,想來是將芷蘭在安葬母親時,特意留出的,隻是不知她是留給自己,還是她父親的。


    柳依萍從包袱中拿出之前準備好的線香,晃火折燃起三枝,插在外婆的墳頭上,四人拜倒磕頭,柳依萍默默禱告,將外公骸骨從金龍島上請迴這裏,打算與外婆合葬的事情也細細說了。


    待三枝香燃完,測好方位,便破土挖穴,沒有農具,四人都是削尖了樹枝挖掘,進展甚為緩慢,楊重梧在茅屋旁找到一把鋤頭,隻是木柄已朽,柳乘風削了一根粗細合適的樹枝,重新做了鋤頭把,有了就手家夥什,很快就掘好了墓穴,然這時又有一事犯難,沒有了棺槨,要如何下葬?


    四人商議一陣,就由柳依萍與楊重梧下山,去集鎮上買付棺材,並帶上繩索,方便從山下將棺材拉上崖壁,柳乘風與周小顰兩人守在外婆墳前,看好外公的骸骨。


    計議一定,楊柳二人舉步欲行,忽然山上刮起一陣狂風,樹葉漫天飛舞,樹枝搖曳,哢嚓做響,猿猴亂啼,鳥雀高飛,柳依萍心中一驚,想道:“難道外婆等待外公多年,最終因愛成恨,不願意與外公葬在一起了嗎?”


    墳塚在山坡背風之處,倒沒受到多大影響,然這風來得突兀,四人心下都是驚疑不定。


    忽然,周小顰伸手一指,大聲唿道:“你們看!”


    此時,山風已住,三人順她手指方向看去,隻見那倒塌茅屋下,茅草屋頂已經被大風吹散,露出了一個黃色的方形之物,柳乘風與楊重梧如兩隻大鳥飛躍過去,將覆在上麵的茅草全部扒開,不由得又驚又喜。


    這竟然是一具上好的棺木,柳乘風久居關外,對木材頗是了解,對楊重梧說這付棺材,是金絲楠木所製,還刷過桐油與清漆,所以才能多年不腐。


    兩人將棺木抬了過來,柳依萍見做工精細,棺蓋上,雕刻有蒼龍飛天圖案,棺木兩側,都雕著沉天兩字,細細一思,不由得柔腸寸斷。


    當年武林中第一美女,有通神劍術,天仙姿容,受萬眾矚目,然為心愛之人,毅然離家棄世,隱居深山,本想在塵世之外,郎情妾意,夫唱婦隨,共享天倫。


    然造化弄人,夫君一去,經年不歸,如花歲月,空擲青山,碧海青天,夜夜愁眠。時光無情過,芳心若冷灰。


    以她之聰慧,還有對自己夫君的了解,她知道隻有一種可能,可她不願意去麵對,也不想去證實,若說之前不願意下山,是因為身懷六甲、是因為愛女身在繈褓,後來愛女漸漸長大,追問父親之時,她隻能暗自飲泣。


    她不願意下山,她怕一下山後,便證實了她的判斷,然而下意識的思想,卻很誠實。不知在哪一年起,她去山中砍伐了楠木,做起了棺材,自己一副,他一副。用她那白皙如玉的雙手,用她那令人聞風喪膽的長劍,一點點的打磨,一點點的雕刻。


    打磨的是今生的歲月,雕琢的是來生的期望,這個武林中如詩如謎一般的女子,就這樣撐持了十幾年,待到愛女長到了十六歲,便撒手人寰,隻因怕容顏老去,到了地下,他會認不出自己。


    四人強抑悲痛,柳乘風將布包打開,把將沉天的屍骸,放到棺槨內,蓋上棺蓋,下穴掩土安葬。


    柳依萍掏出短刀,想了一想,在“慈母簫蘅”左側,刻上“恩父將沉天”,在右邊小字旁加上“外孫柳乘風、外孫女柳依萍”,再燃上三柱清香,四人跪拜禱告,祝先人早登極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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