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娘在飄零山莊住了下來。山莊是柳英哲特為妻子修建的,莊中有一個花園,麵積雖不大,但卻是匠心獨具的園林構置,荷塘、假山、小橋、樓榭、花木一應俱全。梅娘頭一次見到這樣美麗的江南園林,驚歎不已。這裏與北方的森林險峰是多麽的不同啊!

    梅娘問柳氏兄妹:“這個園子可真漂亮,可是為什麽叫飄零山莊呢?”

    柳氏兄妹異口同聲地道:“因為好聽唄!”

    梅娘還是有些疑惑:“隻是因為好聽?”

    柳迎風道:“那還因為什麽?不要什麽都以為應該有個來曆,就象西湖上那些傳說,不管什麽都編上個故事。其實哪有那麽多的來曆呀,不過是後人為吸引遊客而隨意杜撰的罷了。”

    “是啊,”聰兒接著說,“什麽事都不要想得太複雜了,其實隻是一件很簡單的事而已。”

    “哦……是嗎……”梅娘也覺得自己似乎問了個極愚蠢的問題。

    隨後的日子,兄妹倆帶著梅娘遊遍了杭州城。由柳迎風主講,聰兒補充,將杭州各處的自然風光、人文景觀向梅娘一一解說。梅娘親眼目睹了什麽叫‘山外青山樓外樓’,親身體會了什麽叫‘暖風熏得遊人醉’,也更加了解為什麽父親這麽多年一直思念這個地方了。

    幾個年輕人相處得很好,他們一起練武,一起習文,一起出去遊玩,日子過得很熱鬧。

    這天,飄零山莊上下一片歡騰,莊主柳英哲迴來了。

    見到家裏多了個人,他以主人的身份向梅娘表示歡迎之意。梅娘對柳莊主也甚有好感,覺得他與自己的爹爹很相象,有一股凜然的正氣。

    柳莊主向梅娘道:“邱姑娘,你在這裏住得還習慣吧?”

    梅娘笑道:“當然,大家對我都非常好。還有,這個山莊真是太漂亮了。”

    柳莊主聽梅娘誇他的山莊漂亮,很是高興:“真的嗎?我當初建這個山莊的時候可是費了不少心思的。當我把山莊建好,請孩子她娘來看的時候,她興奮得好久說不出話來。”

    “是啊,”柳夫人接道,“當時我想到自己就要住到這麽漂亮的園子中,真的是覺得太幸福了。那時的桃花已經開始落了,一陣風吹過,滿天都飛舞著花瓣,真是美極了,於是我說,不如這園子就叫飄零山莊吧。”

    原來飄零山莊這個名字還是有點兒來曆的。

    梅娘望著柳氏兄妹,不禁就露出勝利的笑意。

    聰兒噘起嘴:“你們太不夠意思了,枉我在這莊裏住了這麽多年,也沒聽你們講過這山莊名字的來曆。”

    柳莊主道:“你們又沒問過,我為什麽要說?”

    “我們不問是我們的事,可你們不說是你們的事!”柳迎風開始狡辯。

    “我不和你們爭這些,毫無意義。”柳莊主轉移話題:“你們還是來聽我講西安之行的經曆吧。”

    於是,大家開始洗耳恭聽柳莊主的西行感言:“無憂老人真是令人敬佩呀,都百歲高齡了,還在為許多的事操勞。更令人感佩的是,他所忙的事,竟沒有一件是為他自己的。他晚年所收的徒弟,也就是此次被選為武林盟主西方候選人的唐劍鋒,真不愧是名師調教,不但武功高強,而且人才出眾。我所認識的這些後輩呀,沒有一個能比得上他的。所以我就與無憂老人說,想把聰兒許配給他!”

    此言一出,真是人人驚喜,但在柳迎風和聰兒的臉上,皆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聰兒叫道:“我可還小呢,談這種問題太早了吧。”

    柳迎風驚愕過後,也發表自己的看法:“這怎麽行?唐劍鋒雖然年輕,卻已名滿江湖,聰兒怎麽能配得上人家呢?”

    聰兒大怒:“我怎麽就配不上他?我不漂亮嗎?不可愛嗎?”

    “就算你有一點點漂亮,就算你有一點點可愛,但唐劍鋒實在太優秀了,”柳迎風一臉地憂急:“爹,咱們千萬不能誤了人家呀!”

    聰兒氣壞了,幹脆以行動來表示自己的憤怒,她揪住柳迎風的衣襟叫道:“你再胡說八道!”

    “好了,”柳莊主頹然地揮揮手,“這件事還沒定呢,無憂老人師徒應我的邀請過幾天來做客,到時再說吧。唉,也許風兒說的有道理……”

    聰兒顯得很委屈:“爹,怎麽連你也這麽說?不過話說迴來,唐劍鋒就是相中我,我還不想嫁呢!”她一甩頭,氣衝衝地出去了。

    晚上,柳莊主要檢查一對兒女的武功,便叫柳迎風和聰兒在花園中過招,一時間玉笛帶著悅耳的哨音漫天飛舞。

    梅娘道:“他們兄妹怎麽都用樂器作兵器呢?要知道這種短兵器若非是高手是不能隨便用的。”

    柳夫人歎道:“誰說不是呢,風兒自小愛音樂,後來幹脆練武也不用劍改用樂器了。他先是做了支簫,後來又覺笛子能吹出更歡快的樂曲,於是又改為笛子,這還不如簫長呢。聰兒見了,也不管自己五音不全,就跟著學,你看他們,哪裏象是練武的樣子嘛。”

    那邊柳莊主已在忍無可忍地喝道:“你們這哪裏是在練武?分明是在奏樂跳舞!”

    柳氏兄妹收了招式,低著頭不說話。

    “你們叫我說什麽好呢?過幾天唐公子就來了,就你們這樣的武功,還不把我的臉都給丟盡了!”柳莊主一副恨木不成材的神氣。

    聰兒道:“我們可以不在他麵前顯露武功呀,到時我們幾個陪著他遊山玩水,保管他高高興興地。”

    “你以為唐公子也象你們倆一樣隻知道遊山玩水嗎?你們……可氣死我了!”柳莊主指著他們倆個,想再說些什麽,卻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梅娘笑道:“柳莊主,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責備他們,我倒覺得他們倆個挺快樂的,很令人羨慕。”

    柳莊主一怔,還有人羨慕他們?

    入夜,內室中,柳莊主夫婦還在說話,當然是在為兒女操心。

    柳夫人道:“你說聰兒要是真的嫁給唐公子,會不會也住到西安去?那樣的話,離家也太遠了。”

    柳莊主哼道:“現在的問題是,就算聰兒要嫁,唐公子也未必看得上聰兒。”

    “唐公子真的象你說得那麽好?”

    “那當然,我的眼光會錯嗎?唉,這兩個孩子,性情怎麽一點兒也不象我們倆呢。”

    “是啊,我從前隻是想他們長大了,自然會好的,誰知到現在都快二十歲了,還象小時候一樣貪玩,長不大。”

    “也怪我,太忙了,沒好好管教他們,你說他們總長不大,不如讓他們多讀一讀聖賢的書,多思考一下,學學怎麽做人。”

    “可是唐公子就快來了,哪本書能見效快些呢?”

    “那就讓他們讀老子的《道德經》吧,此書雖隻有五千言,但內容深,可謂字字珠璣,說不定能讓他們的思想成熟一些。”

    三天後,柳莊主把一對兒女叫到書房:“我讓你們讀《道德經》,讀得怎麽樣了?”

    “太短了,我一天就倒背如流了。”柳迎風甚是得意。

    “那算什麽?我隻花了半天的功夫。”聰兒可不甘落後。

    “嗯,好,”柳莊主臉上掛著笑容,“那你們講講,裏麵都說了些什麽?”

    “我先來!”聰兒張口就背:“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不是讓你背書,”柳莊主擺擺手打斷她,“我知道你們倆的記性好,我是讓你們解釋裏麵的意思。”

    “還要解釋啊?”聰兒有些傻眼。

    “這有什麽難的?”柳迎風急忙表現自己,“這句話的意思是:道是可以說出來的,但不是平常所說之道;道的名字也是可以叫出的,但不是尋常的名字。”

    “不對,”柳莊主道,“我記得釋文是:如果能用言語闡述出來,就不是永恆的道……”

    柳迎風道:“爹,你不能拘泥於別人的釋文,其實這句話很直白的。‘道可道’,就是道可以說出來嘛,根本不需要賣弄學問。再說,如果老子第一句話就說道不能用言語闡述,那他後麵對道的論述豈不都是胡說八道了?還有,老子後來又提到‘道之出口,淡乎其無味’,不也說明道是可以說出來的嗎?”

    他拿出雄辯的口氣,不管自己對不對,先在氣勢上壓倒對方再說。

    “你說的好象也有理……”柳莊主有些拿不準,“這個……啊,我們以後再研究,現在講講你們對‘聖人’的理解吧。”

    “聖人啊,”聰兒摸著頭:“聖人不過是老子理想中的人物,世上哪會真有那樣的人呢。”

    “不對!”柳迎風道,“老子說這位聖人不見而明,不行而知,複眾人之過,被褐而懷玉,功成而不居,後其身而身先,無為而無不為……等等等等,真如活畫出聖人之象,而且,他明明地說,是以聖人雲:‘受國之垢,是謂社稷主;受國不祥是為天下王。’既然聖人親自說了這句話,怎麽說沒有其人呢?”

    “你說聖人真有其人,那你說他是誰?”

    “這個……我雖然不能明確地說出他是誰,但老子既然說出了他的特征,如果我遇到,一定能認出他來。而且我相信,他既然是道的化身,隻要認識了他,也就認識了道。爹,你說,這位聖人是誰?”

    “我?”柳莊主一愣,他隻是想考別人,沒想到自己竟被問住。他清了清嗓子:“這個問題啊,我們也放在以後再說。嗯……不管怎麽說,風兒能深入思考,不錯。”

    聰兒道:“我是一時沒進入狀態,爹,你再問。”

    “好吧,這迴我問得具體些,”柳莊主撚著胡須,拖長了聲調:“‘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數不用籌策;善閉無關楗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這幾句是什麽意思啊?”

    “我知道!”柳迎風舉手搶答:“就是說善於行走的不留痕跡;善於講話的沒有錯話穢語;善於計算的不用工具;善於關鎖的不用栓梢也打不開;善於捆綁的不用繩索,卻無人能解。”

    “不錯。”柳莊主讚許地點點頭。

    柳迎風卻又接上一句:“不過話說迴來,這誰能做得到啊。”

    柳莊主瞪他一眼:“我知道你做不到,所以才讓你們學習的!我再問你們下麵幾句:‘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是謂襲明。’這幾句你們怎麽解釋?”

    “我知道!”這迴終於被聰兒搶到:“就是說,因此聖人一直善於拯救世人,無人被棄置不救;一直善於挽救萬物,無物被棄之不顧。這就叫做承襲光明。”

    “嗯,答得不錯。”柳莊主露出滿意的笑容。

    柳迎風還沉溺於剛才的題目中,在一旁閉目而思:“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數不用籌策……”他突發靈感,睜眼道:“由此可推知,善於教導的,就是不特意施教也能教育得好。”

    “對,對,”聰兒也忽然明白了,“老子雲:聖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也就是說,聖人不憑私意而妄為,更不會靠逼人讀書之類的方法施教,而是育教於無形,潛移默化地進行引導。”

    “柳聰兒!”柳迎風向聰兒豎眉瞪眼,“你這麽說是什麽意思?爹要教導我們,讓我們向聖人學習,怎麽會是妄為呢?”

    “我沒說爹是妄為啊,我隻是說爹的方法有些問題,再說了,爹又不是聖人……”

    “你這明明是在諷刺爹不善於教嘛!爹,你千萬別生氣,老子雲:信言不美,美言不信。聰兒這話說得確實難聽,卻也是實話。”

    柳莊主目瞪口呆地望著一對兒女,可憐自己的一片苦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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