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雲冷笑了聲,隨即臉色一變,氣憤不平地控訴了老半天,一吐積壓在心中許久的怨氣。


    聽了高雲一長串的控訴後,禦風揚終於想起來,大約三年前,佑安縣臨海堤防潰堤,海水倒灌,當時百姓死傷近千人,朝廷撥了十萬兩銀築堤,可高雲竟私吞款項,派人隨便做一做草率交差了事,隔年,海水又倒灌,百姓再度死傷無敵,但高雲非但無反省之心,還食髓知味,想讓朝廷再撥款下來。


    當時,他覺得這是攸關百姓性命之事,定要嚴加審査,遂親自帶著幾名在水利築堤上見長的官員親赴佑安勘察。


    看到不堪一擊的堤防,眾官員皆搖頭歎氣,口徑一致,皆稱工程偷工減料太嚴重,才會導致完工不到一年的堤防再度潰堤。


    當下,他立刻下令嚴査此事,發現貪汙者不隻高雲一人,牽涉縣中的高官竟有數十人之多,當時,他向皇上主張這事要嚴懲不得輕饒,許是先一步得知消息,高雲為保烏紗帽,短短幾天內補迴六萬兩銀,並保證剩餘不足的金額日後會再補全。


    他沒收了那六萬兩銀,挪作修築堤防的費用,念高雲有悔意,隻請皇上罷了他縣令一職,未取他項上人頭,禦風揚自認巳對他做了最大寬容,未料,他竟因此事對他懷恨至今!「禦風揚,你以為你可以一輩子操控皇上,當幕後君王﹖哼,皇上巳不再是幼主,不會再像以前一樣,事事聽從你這個攝政王的意見。」


    「大、大膽高雲!」站在一旁的王詠戳指怒目,大喝著。「來人,掌嘴!」


    禦風揚並未阻擋,雖眼裏燃著怒火,可理智並未喪失,一個前縣令在繳出了六萬兩銀後沒傾家蕩產,反而還能坐擁大宅,更膽敢在他麵前說這些大不敬之語,若不是豁出去命不要了,就是……背後有人撐腰。


    當初的貪汙事件因太後極力阻止,並未真正査到最上層,而若依他掌握的證據再査下去,那個最上層的人,應當就是胡丞相。


    他知道朝中最不滿他掌權的就是胡丞相,近年來,胡丞相更極力煽動太後和皇上無須事事聽從他的意見。


    —直以來,他盡心盡力輔佐皇上,未曾有篡位野心,且如今皇上巳成年,本就該親理朝政,他至今猶殷切插手處理國事,隻是不放心胡丞相這等虎狼之輩。


    隻可惜太後和皇上近年來頗倚重胡丞相,由太後包庇胡丞相貪汙事,足見她有多看重胡丞相,他若想拔除對方,恐非易事。


    「王詠,你膽敢再對我用刑!」原氣得咬牙切齒的高雲陡地嗤之以鼻,「等著瞧,像你這種貪生怕死之輩,不出兩日,這攝政王定會摘取你的項上人頭,若是不然,我複職之時也會……」察覺自己不小心說溜嘴,高雲立即噤聲。


    「你複職之時?」聽他的口氣,禦風揚更加確定他背後有高官撐腰。


    在朝中,能讓死棋複活的,除了太後、皇上以及他之外,大概就屬胡丞相有此等能耐。


    太後和皇上自然不會為一個貪汙的小官背書,會積極這麽做的,當然就是一心想扳倒他的胡丞相,他極需有自己的勢力,大自重臣小至縣令,自己人越多越好。


    這事自然不能點破,隻是這高雲沉不住氣,三兩句話就露底。


    他猜測,這會胡丞相定巳得知高雲派義子刺殺他一事失敗,這個無法無天的高雲竟天真的以為胡丞相會極力護住他的狗命﹖「高雲,你若真想複職,就去求閻羅王吧!」禦風揚厲瞪他,驚堂木一拍,喝道:「讓他畫押,即刻行刑,拖出去斬了!」


    高雲一聽,愕然的看著他,直到手被拉著畫押,他才驚覺自己老命真的要不保了!


    「不,我不畫押,我……我剛才說的都是胡謅的!不是我派高、高達去刺殺王爺……」他癱軟跪地,懼悔自己為了吐一口怨氣,逞一時之炔,將真相全盤托出,見攝政王真要斬了他,嚇得語無倫次,拚命叩頭求饒,「王爺,饒命啊,我真沒讓高達暗殺你,你不能未審先判,給、再多給我兩天時間……不,多給我兩天……」


    「未審先判﹖那本王此刻坐在公堂之上是為何?」禦風揚冷冷道:「多給你兩日,兩日後便能不死﹖」


    「對、對……不、不,總、總是要調査清楚,不能冤柱我……」


    「調査清楚?還有本王沒調査清楚的內幕?」禦風揚怒道:「高雲,你派人行刺本王,可知你犯的是滔天死罪,即便皇上也無法說情,你還指望誰幫你出麵﹖誰會笨得和必死無疑的人沾上邊,本王想,你心由認定會保你之人,此刻對你應是避之唯恐不及。」


    「不,你、你再給我多、多兩日的時間……」


    說白讓他死得瞑目點,禦風揚鐵麵無情的拍落驚堂木,斬令牌騰空而墜的同時,他厲喝了聲,「斬!」


    見斬令牌落在眼前,事情巳無轉迴餘地,高雲頹喪的幾乎癱倒在地,兩眼空洞茫然,直到兩名衙役欲架走他,他才突然發病似的大笑——「禦風揚,你會有報應的……不,你早就得到報應了!哈哈哈,從你迎娶瓶湘雲那一刻起,你這個目中無人的攝政王,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聞言,他立即拍桌起身,「等等,放開他!」


    —聽他提到妻子,禦風揚急急來到他麵前,怒問:「你方才說的話是何意﹖」


    似乎嗅到一絲苟話希望,在生命攸關之際的高雲可學乖了,他沉住氣,拿這當交換條件,「你、你收迴斬令,我便告訴你。」


    禦風揚厲瞪他,陡地伸手掐住他的脖子,「說!」


    「我、我不說。」橫豎是死,高雲拿命一搏,賭上一賭,「除非你答應我……」


    禦風揚鬆開手,高雲以為他答應自己提的交換條件了,正暗籲口氣,未料,禦風揚隻是冷冷下令,「拖出去斬了!」


    他禦風揚向來最討厭,也絕不容許別人跟他討價還價。


    「是。」


    愕然的看看禦風揚,被架離前,高雲突然又發瘋的大喊,「禦風揚,你以為你這個攝政王當得很威風嗎?你早就淪為群臣間茶餘飯後的笑柄!因為你娶到一個……」


    禦風揚背對著門,肅著一張臉,見高雲一直在胡言亂語,王詠立即用眼神示意,衙役馬上拿東西塞住高雲的嘴,免得他胡謅惹惱攝政王,連帶讓他也遭殃。


    連夜審判處決高雲後,禦風揚的心情便十分紛亂,倒不是因為斬了高雲的緣故,不管胡丞相保不保高雲,他都會判斬立決,一來嚇阻其他想暗殺他之人,讓其不敢輕舉妄動,二來,他也要讓胡丞相知道,即便是他胡丞相力保之人,他禦風揚也照斬不誤!


    照理,斬了一名胡黨之人,他該欣喜才是,可非但沒有,心口反倒沉甸甸的,他知道心頭那紛亂情緒源自高雲說的話——「從你迎娶瓶湘雲那一刻起,你這個目中無人的攝政王。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你早就淪為群臣間茶餘飯後的笑柄,因為你娶到一個……」


    高雲言下之意是他娶了湘雲,便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話﹖兩手背在身後,屏退侍衛,他獨自一人在溫家大室外低頭踱步,冷靜思考,當初皇上指婚,他沒多考慮便答應,原因之一是,他娶誰都無所調,既然皇上好意指婚,他領旨便是,另個原因是他在朝中聽到些耳語,說皇上擔心他為了擴張勢力,會在王公貴族中挑一選名未出閣的千金當繼室,以便結成更龐大的勢力,所以皇上才會先下手為強,挑一名才貌兼備的平民賜婚,為了強除皇上心頭疑慮,他更是得答應婚事。


    他猜想是自己向來給人高髙在上、目中無人的傲慢印象,所以那些愛嚼舌根的高官大臣,才會視他娶了一名平民女為大笑話,加上湘雲又有哮喘……所謂的「天底下最大的笑話」,應當是這樣吧?


    嘴角上揚,他輕笑了聲,若真如此那些無用的高官大臣也太小覷他了,他對不在意自己娶的是貴族千金或是平民之女,他娶到湘雲,宛若拾得珍寶,他們兩人情深恩愛,這就夠了!他也真是,一個前縣令在臨死前的胡言亂語也能擾他心頭悶亂……欸,隻能說他太愛湘雲,太在乎和她有關的一切。


    想通了,心頭豁然開朗,他正打算進去陪嬌妻,抬頭,瞥見溫家大門,腦內陡地浮現迎親當天的畫麵,憶及迎親日,自然又聯想到她在喜轎內自殺一事……


    心一突,他腳步頓住,這個謎團至今未解,當她服毒自殺一事沒對外公布,也未通知溫家二老,先前他們到王府探望湘雲時,他忙著國事未多招唿他們,這迴他親自來溫家,二老自是歡迎,也對他們夫妻恩愛感到無比欣慰,隻是他總覺得有時他們似乎害怕和他打照麵,有點刻意躲避,起初他以為是他神情太嚴肅,加上攝政王的身分令他們畏懼,但現下細想,會不會是有什麽隱情怕他追問,是以能避就避﹖正當心中揣測之際,突覺有人靠近,他大聲喝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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