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反應都很快,從那掌櫃往樹林邊跑邊喊話開始,燕家護衛紛紛調轉馬頭,持刀拔劍,擋在燕九身前。


    而燕九則是伸手一護,將錦歲護在他身後。錦歲卻抬起手弩,瞄向樹林。


    大家都很有默契,那就是明知有問題也沒有想過逃離,因為,事關十二娘的線索,不能放過萬分之一的希望。


    “嗖”的一聲,樹林中射出一支箭。


    “啊”的一聲慘叫,掌櫃被一箭射落在地,他口吐鮮血,舉著手,艱難地對樹林方向喊道:


    “我的家人,放了我的家人。”


    “放心,本公主會放了你的家人。不過你辦事不利,以死謝罪吧!”


    一個囂張的女聲響起,接著,便見一北疆打扮的女子騎馬從樹林中走了出來。


    她一身銀灰兩色的獸皮騎裝,長發披散,戴著雕刻狼頭的獸皮抹額,兩耳戴著狼牙,脖子、手腕、腰間,皆戴著雕有符文的首飾。


    護心甲上鑲的是北疆人最喜歡的寶石,露出來的鹿皮靴扣,同樣是一塊藍色的寶石。


    這一身打扮簡直就是北疆版金子林,並且極奢華,隻是不夠低調,用行頭告訴見過她的人,此人即貴又富!


    她長的不算標準的美人,野生眉太過鋒利,眼睛是單眼皮有點小,鼻梁太高,顯得兩頰消瘦,嘴唇略厚,一雙招風耳生得太高。


    但是隻要見過她的人,就不會忘記她的長相,太有攻擊性,太過英姿颯爽。


    若拿花來比,尋常的中原美人是春蘭秋菊各不相同,而她就是一叢囂張肆意的荊棘。帶著刺,和茂盛的生命力。


    她扛著長刀,緩緩從樹林中走出,刀指掌櫃:“本公主說了,把燕九郎一人帶進樹林,你就是這麽辦事的?”


    她笑著走向掌櫃,卻抬起了長刀,眼看那一刀要起,燕九說話了:


    “托雅公主,饒了他吧!”


    娜仁托雅長眉一挑,抬起下巴,眯著眼看向燕九:“難為燕家主還記得本公主!”


    燕九拱手:“公主英姿,燕某從不敢忘。”


    “不知公主找燕某所謂何事?”


    “還有,我妹妹十二娘,當真在公主手裏?”


    娜仁托雅笑道:“原來是找妹妹啊!本公主隻是聽說燕九郎在找位女子,還以為是找暖床的丫環呢!”


    “讓你失望嘍,你妹妹並不在我這裏。”


    燕九看一眼那掌櫃,見他死不了,便不再理會。從公主手裏救他一命,已是燕地同鄉的情義。


    他可沒大度到原諒這個欺騙自己的人,特別是還讓季姑娘麵對這樣的危險情況。


    並且,自己人要死也是死在自己人手裏,哪能看著他被北疆人殺了。


    一拉韁繩:“既然如此,燕某告辭。”


    突然,娜仁托雅策馬疾馳而來,大刀橫在眾人麵前:“燕九郎當真如此狠心,不念一絲舊情?”


    燕九直視她:“燕某並不覺得和公主有什麽舊情!”


    錦歲:……有瓜!


    “嗬,若非我父王,你燕地士族能在北疆行商?若無我兄長,你燕地商人早被山匪馬賊擄盡了。


    如今我父王屍骨未寒,你就要參拜逆臣左賢王?”


    燕九搖頭:“我是夏人,並不懂北疆朝政。此番前來,既是賀左賢王大婚,亦是恭賀新王登基。不知何錯之有?”


    錦歲,瓜不香啊!


    看來燕九跟北疆王室的關係挺好,北疆的生意做的很大啊!


    隻是這個公主,看起來有點偏執不講理。


    錦歲默默地握緊韁繩,情勢不對,立即跑路。反正看樣子公主也不會對燕九怎麽樣。


    就在這時,娜仁托雅注意到她,直接用刀尖指過來:


    “這是你的女人?還真是美呢!我一直在想,燕九你長的比女人還好看,什麽樣的女人才配得上你。看來,大夏的美人還是多啊!”


    這段話錦歲隻同意那一句‘你長的比女人還好看’。


    她忙迴道:“公主,我隻是家主的婢女。”


    娜仁托雅一挑眉,沒理錦歲,繼續問燕九:“跟本公主做筆交易怎麽樣?”


    燕九搖頭:“燕某和公主,沒有交易可做。”


    公主大笑:“你都不聽聽是什麽交易嗎?”


    燕九突然道:“燕某覺得,你應該找戾王做這筆交易。”


    錦歲心一怔,瞬間看向燕九,他知道什麽內幕消息嗎?竟然一路都沒提過。


    娜仁托雅不屑地搖頭:“別以為本公主什麽都不懂,他隻是被推出來送死的!無兵無權無財,不夠沒資格跟本公主做交易。


    說是大夏皇子,可在本公主看來,比不上你這個燕地之主。”


    燕九拱手:“公主慎言,燕某隻是一個家主,做些小本買賣。公主的大計,恕燕某幫不上忙。”


    娜仁托雅將長刀在手上挽了個刀花:“沒有商量的餘地?”


    “沒有!燕家不參政,特別是,北疆之政。”


    娜仁托雅突然大笑,將手中長刀往馬鞍上一插,口中說著:“好!那麽……”


    說話間她極快速地從馬鞍另一側拿出套馬繩,拋向人群,所有人都以為她瞄向提燕九,結果那圈套到了錦歲身上。


    她策馬的同時,用力一甩,將錦歲甩的高高躍起。她一收繩子,接住錦歲,一手成爪,掐住錦歲的脖子。


    “現在,能商量了嗎?”


    錦歲發現這個公主很高大,被她挾持著,自己好像是小鳥依人一樣。


    同時覺得眼下的局麵很好笑,誰能想到不久前還是男人,殺伐果斷砍別人的小季道長,現在被一個女人當成弱雞挾持著。


    錦歲想像一下黑虎他們看到這個畫麵的場景,肯定會驚掉下巴。


    越想越好笑,不自覺笑出聲來,把娜仁托雅笑懵了,她扭過錦歲的臉,疑惑地問:“小美人,你是嚇傻了嗎?”


    “放心,本公主不殺女人,漢女也不殺。”


    她還貼在錦歲耳邊,微厚的雙唇幾乎貼在錦歲耳垂上,低笑著說:“並且,還能試探你男人對你的感情。”


    “看看這個燕冷臉,願不願意為了你打破規矩。”


    錦歲盡可能地把頭扭開一些,輕笑道:“那公主要失望了。首先,他不是我男人。其次,他不會為我打破規矩。最後……”


    錦歲突然不說了,而是看向對麵的燕家人,護衛們都很急,刀握得更緊,隨時準備衝上來搶她。


    就說這個時代的男人不光九成有夜盲症,還有眼盲症!都同行多少天了,都沒認出來她是假戾王。


    燕九閃過一絲緊張,握著韁繩的手骨結暴起,但也隻是一絲,他應該很清楚,公主不會對自己怎麽樣。


    唯一憂心不已,且對公主對了殺心的,就是流雲了。


    但錦歲覺得與其說他是在擔心自己,不如說他是在懊悔剛才沒有攔住娜仁托雅。


    流雲趴在馬背上,已經摸到手弩了,為了防止事情進一步惡化。


    在公主追問:“最後什麽?”


    錦歲扭頭,對她甜甜一笑:“最後,你不應該抓我當人質的。”


    惹到我,你算是惹對人了!


    說話間,她輕輕抬手,毫無威懾性,好像要去撫摸情人的臉頰一樣。


    並且,她手裏什麽也沒有,這一點娜仁托雅看的很清楚。


    可在那隻纖纖小手碰到她的脖子時,公主隻覺自己脖子麻了一下,忙低頭看:“你做什麽了?”


    就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瞪著錦歲,一句:“狡猾的漢女……”


    話沒罵完,就往地上倒去。搞得錦歲還要拉住她,怕她跌下去摔傷了。


    毫無疑問,錦歲給她注射了麻醉。


    但凡你抓住一個燕家護衛,都比抓我有用啊!


    可憐的大號公主,現在換你被我挾持了。


    錦歲喊流雲上前,結果這小子竟然握著刀:“你走開點,小心血濺你身上。”


    錦歲無語:“你打算分屍啊!扶我們下馬,別傷著她啊!”


    流雲:“你果然,喜歡女人。”


    這是陳述句,錦歲翻個白眼:“你哪看出來的?”


    “你為了燕姑娘,都不追王爺了。這公主要殺你,你也舍不得傷到她。”


    錦歲深吸一口氣,決定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燕九上前道:“樹林裏肯定有接應她的人,把她丟進樹林就行了。”


    錦歲看著他微笑,就是不接話。


    燕九被她看的不自在,低聲道:“季姑娘,你這是火中取栗。”


    錦歲笑道:“從我們踏入北疆那一刻起,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抱歉了九郎,我不想放過任何一份力量。”


    “你放心,這是我跟她的交易,不會牽連到燕家。”


    “找到十二娘之後,你們就迴燕州吧!多謝你送我來北疆,就此別過。”


    “我不會忘記自己的承諾,隻要我活著迴去,一定帶隊找海航道。”


    燕九注視著她,久久不語,眼神越發地幽深,如森林中久未有人路過的湖泊,神秘又悲傷。


    “在季姑娘心中,燕某就是這樣趨利避害之人嗎?”


    錦歲忙道:“不是的,隻是此事你完全可以不參和。”


    燕九笑道:“那季姑娘更是可以不參和。”


    “不一樣,黑羽營的每一個將士,都是我的朋友!”錦歲搖頭說。


    燕九在馬背上俯身,與她平視:“那季姑娘是我的朋友,我把朋友送到戰場,自然也要,把她活著帶迴去!”


    錦歲心底湧現一股感動之情,同時又覺得愧疚,自己給的那點報酬,根本不值得燕九這般對待。


    更何況,她還間接把人家的妹妹弄丟了。


    當即,錦歲深吸一口氣,鄭重地保證道:“我以後一定會幫九郎從海上賺很多很多錢!”


    燕九:……


    季姑娘還是沒把自己當女人看啊!當一個男人為你做這麽多的時候,正常女人都會想到,他是喜歡自己。


    而不是,賺錢報答。


    突然,他有點同情顧長蕭了,他跟季姑娘朝夕相伴那麽久,卻也隻能算做朋友中的一員。


    把公主帶迴氈房之後,錦歲獨自守著她,呃,還有流雲,蹲在角落吃著糖果拿小棍子戳毯子玩。


    他堅決不同意錦歲跟這個公主獨處,擔心會被暗算。


    哪怕錦歲再三告訴他,這世上隻有她暗算別人,沒人能暗算過她。


    忍者發手裏劍再快,也沒她用意念從空間取武器快啊!


    但流雲不願意離開,錦歲隻好給他一把糖果讓他到一邊玩去。


    娜仁托雅醒來時,看到那個柔弱的漢女正在身邊洗著毛巾,為她擦臉。


    瞬間大驚坐起,像見鬼一樣看著錦歲:“你用了什麽招術?”


    便是毒藥,也不可能讓她那麽快發作。她身體很強壯,曾經被人下蒙汗藥,她都能堅持到砍死幾個賊人才暈過去。


    錦歲故意擺出高深莫測的模樣,低沉著聲音道:“我曾拜師南蠻醫仙,醫術過人,放倒像公主這樣的女子,隻用三息時間就夠了。”


    娜仁托雅的第一反應是抱著雙臂角落縮,搞得好像錦歲是欺負小姑娘的大漢一樣。


    當發現角落還有一個少年,娜仁托雅又停下來,急聲問:“燕九呢?本公主要見他。”


    錦歲笑道:“公主應該聽家主說了,他不想和你合作。但現在,公主有了更好的選擇,那就是和我合作。”


    說服娜仁托雅花了一番功夫,最後她可能是抱著錦歲是燕九的傳話人的心態,把事情說給了錦歲聽。


    很套路的宮鬥,老國王突然死去,手握重兵的王叔左賢王意圖造反,給太子下毒,要不是太子的姐姐娜仁托雅公主,將太子救走,太子早死在宮裏了。


    如今因為太子失蹤,朝局不穩,左賢王也無法順利登基,隻有找到太子的屍體,左賢王才能順利稱王。


    他借口自己娶妻,請北疆所有權貴到王庭,就是想借這個機會,鏟除異已,正式登基。


    錦歲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戾王來北疆議和,是誰主導的?”


    “左賢王!那支去大夏打秋風的軍隊,就是他的部下。


    隻有他的部下,才會去邊關掠殺漢人。我父王早就下令,與大夏和平共處,不可再亂殺漢人。


    但左賢王一直想奪迴燕地十六州,每年必派人去那裏打探消息,外加搶掠糧食。


    並且……”


    她突然停下,可能覺得接下來的話跟錦歲這個婢女說沒用。


    可錦歲追問:“還請公主詳細告知,我家主才好認真考量。”


    娜仁托雅抱著雙臂道:“因為這件事我還沒找到證據,那就是左賢王暗中跟你們的皇後有往來,也是皇後想借他的手殺戾王。”


    錦歲眉一挑:“皇後怎麽可能跟左賢王認識?”


    “左賢王少年時曾出使大夏,在長安留了三年,那時與皇後結識的。你竟然不知道這事?”


    錦歲的八卦之火都要燃起來了,感覺老皇帝頭上有點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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