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雅》裏說,棟謂之桴,即房屋的二梁。


    《論語》裏說,乘桴浮於海。桴,解釋為竹木筏子。


    但是這裏都不是,桴,還有另外一層意思,即鼓槌。


    這句話的意思是說,皇帝雖然居於廟堂,政令卻能像鼓聲那樣得到應答。


    她斷定,江令傑一定在二梁、竹木筏子之間做選擇,絕想不到鼓槌。


    江令宛想的沒錯,江令傑的確在這兩者之間猶豫,他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


    「怎麽了?這不是你作的文章嗎?連意思都不懂,需要想這麽久?」


    江令宛帶著嘲諷的聲音傳來,逼著他作選擇,江令傑咬咬牙,下定決心道:「桴是二梁的意思,這後半句的意思是說,君王的政令說出去很快就能得到應答,就像……就像在二梁上一樣繞梁不絕。」


    這句話一出口,他就聽到一聲嗤笑。


    江令傑陡然變色,腦中轟然一聲,完了,他迴答錯了。


    「不,我剛才說錯了,不是二梁,是竹木筏子。這句話的意思是說、是說……」


    他迅速改口,可若是換成竹木筏子,上下語境怎麽都對不上。


    難道竹木筏子也不是正確答案?


    江令傑越想越心涼,越想越驚慌,他鎮定的神色終於維持不住,流利的口齒此時也變得磕磕絆絆起來。


    江令宛轉頭望向江伯臣:「父親,孰是孰非,您心裏應該有論斷了吧。」


    當然有論斷了。


    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江令傑的問題。自己做的文章,卻不明白文章的意思,分明是作弊。


    江伯臣臉頰抽搐,雙眼噴火,怒不可遏上前,揚手給了江令傑一耳光。


    「你這個小畜生!」他怒目圓睜,眼中有無盡的憤怒與失望,「給我跪下!」


    江令傑是他一手教養大的兒子,這幾年一直養在他身邊,江令傑的文章弄虛作假,這要是傳了出去,不僅江家名聲掃地,江令傑不能參加科舉,就連他這個做父親的都要聲名狼藉。


    身為文官清流,文章名聲比性命還重要,其他地方犯錯都不要緊,若是文章弄假,那就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他還指望蕭湛拉他一把,讓他在官場上更進一步,沒想到今天丟了這麽大一個臉麵,他以後還有什麽臉麵讓蕭湛幫他。


    之前他跟旁人吹噓,說他不單單有個出色的女兒,還有個天資聰穎、敏而好學的好兒子。


    結果他的好兒子今天狠狠打他的臉,讓他顏麵盡失。


    江伯臣越想越惱,越想越怒,把那篇文章狠狠摜在江令傑身上:「滾!給我滾到祠堂跪著去!」


    江令傑抬起頭來,嘴角流血,臉頰紅腫一片,他迴頭看了江令宛一眼,毫不掩飾心中的恨意。


    江令宛,我江令傑記住你了,今天的仇,今天的恨,我一定要十倍百倍償還。


    江令宛挑挑眉,好,我等著!


    他含恨去了,江伯臣忙向蕭湛賠罪、向江令宛賠罪:「我識人不清,被他蒙蔽,差點委屈了宛姐兒。是為父不對。幸好宛姐兒明察秋毫,此時揭發了他,尚未釀成大禍,對我們江家的名聲也沒有造成影響。」


    他喟然長歎,很欣慰地樣子:「為父老了,這個家還得宛姐兒多操心。」


    宛姐兒操心,便是蕭湛操心。有蕭湛這個好女婿在,江家富貴榮華不用愁。


    江令宛道:「我的確明察秋毫,阻止了江令傑,但是父親,你之前沒有把江令傑的文章拿出去顯擺吧?」


    她不問還好,一問江伯臣立刻麵皮一緊。


    之前為了炫耀,他的確把江令傑的文章拿出去給幾位同僚炫耀來著。


    江令宛看他如此,便道:「看來又被我猜對了!父親趕緊找到給江令傑寫文章的槍手,重金收買,同時給你那幾位同僚也送上厚禮,這樣即便以後被爆出來,也不怕他們落井下石。」


    江伯臣哪敢反駁,連連應承。


    江令宛又道:「事情水落石出,江令傑不得不罰,我也不要父親打他罵他上家法,隻要按照一開始說的,將他送到莊子上去,我便不追究了。」


    「好。」江伯臣冷著臉道,「我這就將他送走。」


    江伯臣走了,江令宛這才轉身去看蕭湛,男人一襲藍袍,俊美雍容地端坐著,一派悠閑,正噙著笑盯著她瞧。


    江令宛想到自己剛才兇悍淩厲的模樣被他看到了,莫名有些心虛。


    從前不喜歡他,想著嫁給他也是奉洪文帝之命,也隻是為了要像他示警,可最近這短短的幾個月,她的心態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尤其是最近兩天,他們同床共枕、耳鬢廝磨,好像真的一切都不一樣了。


    「我是不是很兇?」她望著蕭湛問,「認親第二天我就懟得吳氏無力招架,今日三天迴門,又手段淩厲地收拾了江令傑,對付敵人,我一向手段狠辣,絕不留情,這樣的我,你會不會覺得太過於無情?」


    小姑娘望著他,語氣很平靜,可他卻聽出了她話外之音。


    她在乎,她擔心,她怕自己不喜歡她這個樣子。


    他們認識這麽久,她一向驕傲自得,充滿自信,從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像這樣在意他的眼光,還是頭一次。


    分明是因為她對他動了真情!


    蕭湛心中激蕩,起身將她擁在懷中:「你是很兇,是很無情,但這個樣子,我很喜歡!」


    短短的一句話,勝過世界上所有的甜言蜜語。


    雖然她猜到蕭湛不會嫌她兇,但猜測跟親耳聽到是不一樣的。


    江令宛翹起嘴角,甜甜地笑了,臉頰上梨渦綻放,像水麵上的蕩漾的漣漪,一圈一圈蕩漾到蕭湛心裏,讓他心頭一動,燃起了渴望。


    「宛姐兒。」他輕聲呢喃,喊住了她小巧柔嫩的耳垂,濕熱粗重的唿吸打在她臉頰。


    他嗓音本就低沉清冽悅耳,此時貼著她耳朵低低地喚她名字,一聲聲宛姐兒,像穿透了她身體般,讓她骨頭酥麻,心頭發顫,暈暈乎乎,不知今夕何夕。


    小姑娘整個人都軟了,像一汪水一樣伏在蕭湛身上,他雙手用力抱著她,十分動情。


    「如果不是在江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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