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趕時間,徐源長更願意做一個落地仙,爬山涉水,穿鄉野過城鎮,別的神仙是唯恐沾染凡塵,拖累修行心境。


    他是反其道而行之,悠閑自在離天遠點,朝人間走近點。


    “萬物皆虛幻,大道本無形。千萬裏悟道,終歸凡塵了了。”


    這是他師父帶他用腳步丈量天下,攀上高山之巔,不知是有意或是無意,俯瞰夜幕下萬家燈火說過的一句非詩非詞。


    自從知道老頭有金仙修為之後,他覺著老頭放一個屁都大有深意,不同凡響。


    所以不管對錯,他全部記在“彥山論道”玉簡內。


    經常拿出來翻一翻,思一思,補充幾條心得體會,其味無窮也。


    他像一名清風過客,走到哪裏看到哪裏,遇到看不過眼的不平事、破爛事,也伸手管一管,事了拂衣去,不圖那點蠅頭小名,更不主動攬事。


    半月過去,遊山玩水的徐源長,走出三萬餘裏,發現湖畔有一座肖似虎頭的岩山。


    山頭不過百丈,與其它山勢相連,岩石重疊凹陷下去,和間隙中生長的樹木雜草,形成了一個大致粗獷虎頭輪廓,就連額頭處的“王”字,也因疊岩成紋而神似。


    若是從天空飛過,不經地麵仰望,察覺不出自然界的鬼斧神工之妙。


    徐源長繞著此山繞了幾圈,飛上陡峭山岩查看一番,微微點了點頭,與附近村民打聽,得知此山沒有正式名字。


    有叫“懶虎山”,也有叫其“虎頭山”,或者“岩虎山”。


    就連前方的二十裏大小野湖,也叫“飲虎湖”。


    村裏老人能夠隨口扯出好些個懶虎山的神怪故事,還說村裏的狗子、水牛,從來不能走懶虎山的正麵經過,牽著打都不走。


    村裏有孩子受了嚇,抱到山下燒三炷香,讓孩子磕三個頭,一準兒靈驗。


    所以懶虎山下,逢年過節,必定有香火供奉還願。


    當天晚上,徐源長用道家手法掐訣,給虎山額頭位置打入三道靈光,扯斷五條從山腳蔓延纏繞山體的粗藤。


    自古傳說,石山有形成了像,有人路過就會經常說像什麽什麽。


    都不用石頭張嘴討口封,年長月久,慢慢地會成精。


    眼前這座虎山,已經聚集一定天地靈氣。


    他所做不過是道家“點化”,加快虎靈的開竅化形,免得這頭天生地長的野精,有一天跑出來禍害附近幾百裏的百姓凡人。


    虎乃兇獸,不可近人。


    他沒有選擇粗暴的“打滅”手段,既然有緣遇到,便給虎靈一條生路。


    讓其繼續修煉百年,他再跑一趟,將山精虎靈引去等閑觀,做一頭鎮壓氣運、看守山頭的宗門守護獸,兩相得宜,還是一件功德。


    離開懶虎山,徐源長又往東走了二十天,到達海邊之後飛入茫茫上空。


    傍晚時候,抵達離海岸七萬裏之外的錯綜島。


    島嶼約五百裏方圓,常年籠罩灰蒙蒙的陰煞氣,島上氣溫陰寒,幾乎不生長普通草木,大部分地方顯露光禿禿的青黑色岩石,到處濕漉漉的。


    據說陰雨天時候,島上無緣無故傳出鬼哭狼嚎淒厲叫聲,使得錯綜島蒙上一層神秘色彩。


    經常會有修士組隊前來錯綜島,尋找稀少陰性靈草,或者探尋島內隱秘。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有修士的地方,又遠離了規矩約束,各種廝殺、打劫也就層出不窮。


    徐源長飛掠向最高的錯綜山時候,便目睹了兩場血腥廝殺,不過因為他的出現,散發的氣息驚擾了雙方的拚命雅興,還沒分出勝負的七八名修士嚇得四散奔逃。


    淺塘裏突然闖進一個六重樓以上高手,誰瞎眼了敢招惹?


    天邊沉淪的夕陽,餘暉染紅了無處不在的灰霧。


    更增添幾分島上殘忍、詭異氣氛。


    徐源長站在岩石嶙峋的山頂,往四下裏打量,很滿意此地濃鬱獨特的陰煞氣。


    尋到一座天然洞窟,裏麵殘留著煙熏火燎的痕跡,將陣器布置妥當。


    放出閑置多時的四階魂傀,讓其守在洞外,他丟出一張蒲團,盤坐上麵,放出自己凝練的輕風收集無處不在的陰煞氣。


    往後的日子,偶爾外出山上山下轉一轉,彰顯這座山頭是他的地盤。


    大部分時候都是在洞府內凝聚提煉陰煞氣,或看書畫符,或揣摩虛靜之道,與往常生活無異,除了不能和宗門幾位扯閑談喝茶。


    然而他的清靜日子還沒超過兩旬,便被一名不速之客給打擾。


    “砰”,洞府外岩洞中潛藏的四階魂傀被擊爆。


    嗷嚎一聲,魂傀潰散空中再也不能救活。


    徐源長搶在山洞垮塌之前,化作一縷微風遁出,麵色陰沉出現在山頂。


    他打量著三裏外空中一名麵目模糊的灰衣老者,壓著怒火道:“不知徐某哪裏得罪了道友?或是占了道友的潛修地?值得道友如此大動幹戈,不問青紅皂白擊殺徐某的魂傀,毀掉棲身洞府。”


    他不清對方的來意,自己幾時得罪了一名八重樓大能?


    他更沒料想到,會在錯綜島上被人針對,陰煞之地神識受到些限製,他沒能第一時間察覺有高手接近。


    灰衣老者嘿嘿冷笑兩聲,喝道:“徐源長,你高調開宗立派,大肆招收資質優異學徒,連碼頭都不拜一拜,老夫早就瞧你不慣,這個理由夠了嗎?”


    老者話音剛落,一道無形之網突兀出現,自四麵八方往中間一收。


    徐源長的身影虛不受力,碎成無數片,潰散在灰霧之中。


    “你如此強扯理由,隻能證實你背後所依,不是方寸山域的宗門勢力。”


    徐源長的聲音從虛無縹緲之中傳出,他多年參悟虛靜道,雖然還沒能領悟出那一絲規則之力,但也摸索出了幾樣虛無神通,結合他的幻魂無影之術,如此空曠地方,想要提前躲避對方的偷襲綽綽有餘。


    有一道符光在空中一閃。


    剛剛飛出裏許,“啪”,碎成了灰燼。


    灰衣老者不知用什麽手段將傳訊符擊毀,喝道:“徐源長,你逃不出錯綜島。”


    有道道光華從百裏外遠處升起,眨眼間形成一個巨大籠罩上空的陣法。


    隱形空中的徐源長,差點點飛出陣法之外,對方有備而來,外麵還埋伏著不知多少布陣修士,他越發肯定對方不是方寸山域勢力。


    木笑笑瞧在他師父的麵子上,不可能允許方寸山域本地勢力針對等閑觀和他。


    至少千年之內,等閑觀威脅不到木笑笑的地位。


    雙方沒有根本利益衝突。


    他放出數道幻影,往四處衝飛,擾亂視聽。


    他悄然出現在水霧困陣的邊緣,利用短暫的時間,陣法壓力漸漸增強到他被迫顯出身形之前,尋到一處薄弱節點,像這種臨時布置的大範圍困陣,除了能限製他的行蹤和速度,其實沒太大作用。


    他猜測對方前些天就帶著手下潛入島上,花了幾天時間,一點一點完成大陣布置。


    “徐道友,老夫奉勸你一句,不要做無謂的頑抗,你逃不出老夫的手心。”


    灰衣老者接連將逃跑的身影彈滅,勝券在握道:“你的幻術再神妙,被困在陣法內,又能施展出幾分?識相的乖乖束手就擒,老夫不要你的小命,隻是奉命拿你去見一個人。”


    老者也暗自心驚,七階幻術師果然不能小覷。


    要不是提前布置妥當,即便再多兩個八重樓高手,今日恐怕也拿不到對方,要铩羽而歸。


    徐源長猛然將空間內的天書銅碑砸出,“嘭”,驚天動地巨響,群山震蕩,十丈高的銅碑以蠻力攻破大陣節點,撕裂出一個數丈大的缺口。


    水霧氣往外狂湧,遽然升起的壓力滾滾泄掉。


    徐源長跟著顯出身影,目光冷冽,瞥一眼遠處呆愣的灰衣老者,揮手將銅碑收迴空間。


    搶在老者氣急敗壞一道寶光打來之前些許,留下一個殘影消失在缺口。


    等到灰衣老者火急火燎追出陣外,附近隻留下一名哀嚎起火的六階陣法師,老者沒有理會唿救的陣師,看著遠處一道符光往西飛走,暗自叫苦不迭。


    他沒想到那小子竟然有如此本事,能在數息間破掉水霧困禁大陣。


    收集訊息的家夥簡直是飯桶,漏掉了如此重要的資料。


    他自不會從自身尋找緣由,思忖著要盡快跑路。


    萬一被隨後追來的木笑笑抓到,可沒有他的好果子吃,連帶藏在背後的指使者,也將弄得灰頭土臉受累。


    老者陡然察覺身後傳來異動,豁然轉身,隻見一個百丈高的法相雙手揮拳,以泰山壓頂之勢狠狠當頭砸下,勁風撲麵,尤為可氣的是法相吼聲如雷。


    “老匹夫,吃我一拳!”


    “找死!”


    灰衣老者差點氣笑,小小螻蟻,也敢與他狂吠放對。


    他身後一道法相扶搖而起,揮起一片劍光,“噗噗”兩聲,將對方虛而不實的法相雙臂輕易撂斷,他不怕對方愚蠢地發起攻擊,有拖延住他的幼稚想法。


    他正好趁機一劍斬殺不自量力的道士,留著殘魂帶迴去也可交差。


    隻有些想不明白,對方是如何將一具龐大的法相,悄然摸近他身後而不讓他察覺?


    幻術師的本事很神秘,他仍然沒有太多擔心,因為雙方實力相差巨大。


    即便站著讓對方砍三五下,也破不掉他的寶衣防護。


    斷臂法相悍勇無比,一腳從底下狠狠踢出,腳板處綻放出絢麗銀色光芒,閃耀著爆發出無形波動幻影。


    灰衣老者雙眼被晃了一下,頓時察覺頭腦稍暈。


    他心頭一凜,陰溝裏翻船的故事,可不允許發生在自己身上,忙往後飛退,令他的法相斷後幹掉那具殘廢法相。


    “轟”,一團白色火焰從老者身上升起,無數幻影憧憧出現。


    灰衣老者怒不可遏,那小子真以為差著境界的幻術能困住他?


    他緊守心神,雙手掌心各握著一件寶物,裝著身形搖晃,暗中蓄勢待發,隻要那小子露出行跡,便給予雷霆一擊,讓其為挑釁一個八重樓高手付出生命的代價。


    他突然頭皮發麻,心頭狂悸,顧不得撲滅身上的古怪火焰,再次豁然轉身。


    十裏外的空中,徐源長揚手甩出一柄三寸飛劍,一道寒光破空激射,空氣竟然出現些微漣漪扭曲,天地之力被那劍光牽引,拖拽出璀璨光華。


    徐源長不想輕易放過偷襲他不成想要逃遁的家夥,不惜動用高劍贈送給他的飛劍,也要留下對方,否則木笑笑即便趕來,方寸山域地方極大,去哪裏尋找兇徒?


    那個老賊背後有勢力幫襯,往其它域一逃。


    線索也就從此斷掉。


    即便將外麵布置陣法的幾名六階陣師抓獲,估計作用不大。


    他先用計謀讓對手受到些許影響,即便損失一具法相也在所不惜。


    他從領悟虛靜之道中,掌握了隱匿法相近身的法子,今日也是第一次嚐試,一舉獲得成功,他將幻璃鏡交給法相使用,主要是為後麵的火精施展神通搶一線先機。


    灰衣老者腸子都悔青了,他明知小家夥是金仙的徒弟,接下這燙手的任務做甚?


    暴吼一聲,揚手將手中一顆寶珠往令他膽寒的劍光迎去,他已經被那柄古怪飛劍鎖定了神魂,要不然還可以用挪移神通逃遁。


    身上盤繞的白色火焰突然收緊,極寒極熱兩種相反火焰爆發。


    頓時影響了老者倉促之際的後續動作。


    放在平時,區區七階火焰,即便其中夾雜了幻象,他隨手可破之,但是要命的關鍵時刻給他來一下幺蛾子,灰衣老者想哭的心都有了,嚴重影響了他的發揮。


    幻象如潮,火焰燒得劈啪作響,將老者渾身淹沒。


    “嘭……噗”,旋轉著散發出無數符紋寶珠碎成無數殘片,未能阻擋半息,劍光勢不可擋,將剛剛解決內患火焰的老者斬作整齊兩爿,其身上寶衣和其它防護手段,根本無濟於事。


    老者僅僅發出半聲絕望吼叫,元嬰和神魂盡碎。


    沒有還手之力,一代宗師就此隕落。


    徐源長神色冷漠,招手將飛劍收迴,麵上沒有半分斬殺八重樓大能的高興。


    他的飛劍還能施展兩次。


    下迴得珍惜著用。


    希望木笑笑這下能查到幕後黑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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