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府的戲唱得比宮外還好。


    《孫悟空三打白骨精》這折戲寫的生動,演得也生動。


    杜僅言瓜子都多嗑了幾顆,茶水也多喝了兩盞。


    一開始皇上還有滋有味地看戲慢慢就覺得不對了。


    明明是叫杜僅言來伺候,杜僅言這哪裏是伺候他?


    她自己看著戲嗑著瓜子喝著茶,這是來太和宮享受來了。


    這女人,分明沒把皇上的傷放在心上。這女人的狀態好愜意。


    皇上臉色不對,高讓趕緊讓戲停了。


    “怎麽停了?還沒演完吧?”杜僅言還催上了,戲看到一半不讓看,就像遊戲打了一半沒了網一樣,就抓耳撓腮。


    待南府的人退下去,皇上賭氣似的道:“朕困了,來給朕更衣。”


    “皇上,天色尚早哪。”


    “天色尚早朕就不能困了嗎?”


    也是。


    人家是皇上。


    皇上想什麽時候困就什麽時候困。


    她這個做妃嬪的,隻需伺候,無需多言。


    簾後掛著沉香荷包。


    皇上立於簾後,束手望著杜僅言。


    杜僅言伸手給皇上解扣子,大概是喝多了,杏子酒也上頭,眼前朦朦朧朧,像是一團霧,漸漸的皇上的臉都朦朧起來,那顆金盤扣上麵雕刻著龍紋,隻是比黃豆大些,杜僅言解來解去就是解不開,直到手心裏冒汗,一顆扣子也沒解下來。


    皇上倒也不急,就靜靜看著她解。


    杜僅言額頭都開始冒汗。或許是太和宮裏太暖,熟悉的沉香混和著鱷梨香的氣味撲到臉上,杜僅言打了個嗬欠。


    “困了?你想侍寢是不是?”皇上低下頭,他低頭的瞬間,臉就貼到了杜僅言臉上。


    “臣妾.......不想。”


    “老夫老妻了,不要扭捏做態。”


    “臣妾......隻想給皇上解扣子......”


    “都想給朕解扣子了,還說不想侍寢。”


    這邏輯。


    杜僅言腦子裏嗡嗡的。


    明明是皇上說困了想去休息,讓她伺候著脫衣裳解扣子,怎麽成了她想侍寢?


    皇上你這是在冤枉人哪。


    可誰讓人家是皇上呢。


    杏子酒喝下去,耳朵都是紅的。


    皇上的臉貼著杜僅言的耳朵,感受著來自她耳朵的溫暖跟酒氣:“杜僅言,你是不是在欲絕還迎?”


    “皇上,這兩個月臣妾都不能侍寢,太後有旨,皇上要讓景仁宮的衛貴人侍寢。”


    衛貴人侍寢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


    後宮幾乎人人皆知。


    想必衛貴人那裏已經做好了侍寢的準備。


    杜僅言若敢搶衛貴人的寵幸,那便是跟太後作對,那不是作死嗎?


    皇上卻絲毫不在乎:“朕想讓誰侍寢,就讓誰侍寢。”


    是是是。


    “可是皇上......天還未黑呢.......”


    “天未黑就不能讓你侍寢了嗎?”皇上半眯著眼:“朕行事,還需看天色?”


    “可是皇上......按規矩,侍寢該叫衛貴人.......或許這會兒衛貴人已經準備好了。”


    皇上直接把她抵在床上,喝得暈暈乎乎的杜僅言腳下無力,眼前模糊,隻覺得皇上離她很近很近,皇上的唿吸貼著她的嘴唇,皇上說話的聲音帶著不容質疑的穩:“杜僅言,在朕的後宮裏,你得明白三點。一、朕是同意衛貴人侍寢,但衛貴人的侍寢,是晚上,現在朕讓你侍寢,並不矛盾,你也拒絕不了。二、不要跟朕玩欲拒還迎,朕有的是耐心跟手段。”


    “那第三點呢?”


    “第三點,你都到朕床上了,還跑得掉嗎?”


    杜僅言臉一紅。


    自打侍寢以後,發現皇上說話越來越放肆了。


    以前可能講究一些修辭手段,現在直白的離譜。


    高讓站在屏風外怪不好意思的,可又不得不小聲提醒:“皇上,小心著您的手哇......太醫說,可不能再傷著,會影響恢複。”


    “退下。”


    皇上顯然沒把太醫的叮囑放在耳邊,畢竟他認為,手也好得差不多了,之前讓杜僅言伺候,不過是想證明,她在乎他。如今都放下簾子到了床榻之上了,那就不必藏著掖著了,皇上兩手撐床,把杜僅言壓在身下:“杜常在,你的機會來了。”


    高讓退的晚了一步,就聽到了這般讓人臉紅的話,趕緊關上二門,並讓伺候的人都往後退一退,別耽誤了皇上發揮。


    皇上兩手撐床,臉越伏越低,低得杜僅言恍惚間能看到他長長的睫毛跟長長的眉。他深不見底的眸子此時像是無邊的鏡,這鏡裏全是杜僅言。


    他的唇幾乎是貼著她的脖子:“朕本來是想讓你來伺候茶水的,不過,朕心意變了。”


    “皇上,你的手——”杜僅言慌張,早聽說皇上的手受傷了,現在皇上撐著床把她按在身下,萬一再損傷了手,那她豈不是吃不了兜著走?不但太後饒不了她,就是那幫妃嬪,也要說她魅惑主上吧?


    皇上顯然並不在意:“即使手傷了又如何呢?此時此刻,朕的麵前,有比這雙手更重要的東西。”


    “可是......”


    “朕的手沒事。”


    “上元節皇上畢竟受了傷,萬一其它地方......”


    杜僅言的意思是,皇上萬一其它地方受傷,更不適宜了,萬一害得皇上加重傷情,後果她承受不起。


    皇上嘴角一揚:“其它地方,你指什麽地方?”


    “臣妾......”


    “不要害羞,告訴朕,其它地方,是什麽地方?”


    “臣妾.......”


    “你告訴朕,是不是.......”皇上的唇順著杜僅言的脖子劃到她的耳朵,耳鬢廝磨間,他低聲跟杜僅言說了幾句話。


    杜僅言覺得臉燙的厲害。


    床榻上的皇上是她的夢寐以求。可她隻覺天旋地轉,身子都是虛浮的。


    “臣妾......”


    “朕聽說,民間女人,稱唿自己的男人,叫相公,杜常在,你叫一聲來給朕聽聽。”


    皇上這與民同樂的嗜好。


    杜僅言咬著嘴唇。


    “叫聲相公。”


    “臣妾......”


    “朕今天要做你相公。”


    氣氛已經烘托到此處了。


    若再拒絕顯得不識時務。


    杜僅言做生意得出一個道理,那就是機會在跟前一定要抓住,不然這轉瞬即逝的機會,下一次再輪到自己就不定是哪年哪月了。


    杜僅言胸口起伏,濃烈的酒味兒像波浪一樣湧上來:“皇上.......臣妾要吐了.......”


    皇上.......


    杜僅言你豈有此理。


    要吐了,這時辰挑的,讓皇上猝不及防。


    可杜僅言也不像裝的。


    總不能讓她吐在龍床上。


    “高讓——”皇上叫伺候的人:“水——”


    高讓還納悶,錯覺?皇上在叫水?怎麽這麽快嗎?


    前後加起來不到兩分鍾?


    上次皇上可是折騰了一個時辰哪。


    相比之下,這次的時間如此短暫?快如閃電?


    高讓還當自己是幻聽,耳畔皇上的聲音又急迫了三分:“高讓,趕緊端水來。她吐朕身上了。”


    高讓端水進去的時候,杜僅言已經抱著皇上了,像是睡去了似的,還在皇上身上吐了一口。


    皇上水青色盤金龍袍子上本是鱷梨香,如今是不能要了。


    “看什麽呢,趕緊給朕更衣。”


    高讓才反應過來,趕緊給皇上更換了衣裳,宮女們也趕過來,幫著擦洗。


    殿外傳來衛貴人的聲音:“皇上,臣妾衛氏給皇上請安了。”


    並未到天黑,衛氏已經到了。


    平時妃嬪侍寢,多數是鳳鸞春恩車去接,衛昭寧奉了太後的命來太和宮侍寢,並不想坐鳳鸞春恩車,而是用腳丈量著,一步一步從景仁宮走了過來。


    高讓探頭一瞧,衛昭寧還帶了個婢女,婢女懷裏還抱了把琴,畢竟衛昭寧是有才藝的人,她來侍寢,太和宮裏不寂寞。


    杜僅言心裏隻有一個想法:不想當電燈泡。


    於是搖晃著起了身,跌跌撞撞要迴萬如殿去。


    皇上如何放心,叫高讓用鳳鸞春恩車把她送迴去。


    杜僅言卻不願,她並未侍寢,坐著鳳鸞春恩車迴去,豈不是讓人側目,到時候後宮流言一起,自已唐僧肉沒吃著,還落了一身騷。


    皇上哪容她拒絕:“朕說送就送,你怕什麽?”


    “臣妾……”


    “老老實實坐上去。”


    皇上天威。


    皇上說坐就坐。


    杜僅言坐了鳳鸞春恩車迴了萬如殿,衛貴人進了太和宮,把琴擺在長案上,屈膝給皇上行禮。


    她身上有好聞的桃花香。


    “皇上是放心不下杜常在嗎?”衛昭寧問。


    她見皇上一直盯著殿外,即便杜僅言的背影消失在門口,皇上還是多看了一眼。


    衛貴人冰雪聰明,會察言觀色,不是皇後可比。


    皇上一向不喜歡太聰明的女人。


    “臣妾來的不是時候。”衛貴人低著頭:“太後說皇上的手受了傷,臣妾想早一點兒來伺候著。”


    皇上坐在長案後翻奏折,又放下,開始劃拉衛貴人的琴。


    是一把古琴,看成色,少說有兩百年了。


    衛貴人低聲道:“皇上受了傷,該早些歇著,臣妾伺候皇上歇著。”


    唉,女人。


    後宮多數女人見了皇上,都恨不得生撲。


    既然是太後敲定衛氏來侍寢,那皇上的表現,不但有外頭敬事房的太監記檔,恐怕太後那裏,也會直接詢問衛氏。


    這場戰績幾乎是直播。


    那就交差吧。


    畢竟寢殿裏的事,關係著社稷,也是皇上的分內之事。


    衛貴人侍寢沒引起後宮的議論,杜僅言坐著鳳鸞春恩車迴萬如殿倒招來一通流言。


    史景是頭一個來八卦的:“杜僅言,皇上昨晚臨幸了衛貴人。”


    “我知道。”


    “聽說皇上在臨幸衛貴人之前先臨幸了你?聽說你從太和宮出來的時候,路都走不成了,還是高公公親自用鳳鸞春恩車把你送迴來的。皇上這可真是天生神力啊。也不知道吃了幾千年的人參,那麽大補。”


    杜僅言……


    “史景你忘了,昨兒咱們喝酒來著,我喝醉了去的太和宮,還吐了皇上一身……”


    “你吐了皇上一身皇上竟還有心思下手?皇上的口味真是越來越重了,連喝醉酒的妃嬪都不放過。”


    杜僅言……


    皇後就開明多了,晨起大夥去景仁宮請安的時候說起這件事,孟玉珠還想給杜僅言上眼藥,當著杜僅言的麵給皇後打小報告:“皇後娘娘,皇上這兩個月都不準杜常在侍寢,全宮的姐妹,都知道吧?還不是因為杜常在私自出宮連累了皇上,皇上不準她侍寢,也是英明之舉。”


    皇後在吃核桃露,正吃的香甜就聽見貴妃聒噪,孟玉珠夾槍帶棒的話皇後就不待見:“貴妃想說啥?”


    “太後已下令不準杜僅言侍寢,可杜僅言竟魅惑皇上,在太和宮裏行穢亂之事,事畢還是鳳鸞春恩車送迴的萬如殿,全宮上下的妃嬪無不側目震驚啊,這分明不把太後的旨意放在心上。”


    “這麽…….大膽嗎?貴妃親眼見的?”皇後放下銀勺子開始吃瓜,她這個皇後也喜吃瓜,可吃的都是別人剩下的瓜,貴妃孟玉珠都來告狀了,她才後知後覺,拿手帕子擦擦嘴,盤腿坐著道:“貴妃怎麽就這麽好命,恰好見著,快給本宮講講。”


    “我……也沒有親見,隻是聽滿宮的人說的。”


    “誰說的?快讓她給本宮講講。”皇後頗有些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順便讓桂圓給大夥上一輪點心,坐著說。


    孟玉珠望了望田令月,意思是讓田令月給個助攻。


    田令月扶了扶簪子跪下了:“皇後娘娘,我也聽說了,說……皇上在召見衛貴人之前,還召見了杜常在。”


    “宮規也沒規定皇上一天不準召見兩個人呀。”史景撇了田令月一眼。


    田靈月助攻失敗。


    想到趙答應等人寵幸少,自然該嫉妒那些寵幸多的,孟玉珠故意挑起話頭:“趙答應久居深宮,怕是連皇上長什麽樣都要忘了。本來皇上寵幸誰,都是翻牌子,杜常在不按牌子來,而是私下勾引皇上,這不是搶了姐妹們的寵幸嗎?趙答應,你說說,這事你怎麽看?”


    “我在宮裏吃皇後娘娘賞的湯圓,別的也沒聽說啊。”


    包貴人也道為:“這事是真的嗎?可有證據?”


    問題又拋給了孟玉珠。


    孟玉珠又沒親見,說著說著就有些氣短:“臣妾……也隻是聽說。”


    “原來是聽說啊,眼不見不實。”皇後搖搖頭,看來這瓜不包熟。


    倒是桂圓附耳跟皇後說了幾句話,皇後聽了方道:“本宮已經知道了,是皇上的手傷著了,做事不便,才讓杜常在去伺候,貴妃你多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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