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讓趕緊過去伺候,見皇上仰躺在床上望著重重帷帳,便給他端來了一碗茶。


    皇上盯著高讓看,盯得高讓不好意思。


    許久,皇上悠悠道:“高讓,疼嗎?”


    “什麽?”


    “朕問你,當太監疼嗎?”


    高讓......


    當太監是挺疼的。


    當年高家有七八個孩子,七八個孩子七八張嘴,窮得吃不上飯。


    可又不想眼睜睜看著孩子餓死。


    思來想去,便送了孩子進宮討生活。


    高讓七歲就進了宮,七歲還是懵懂的年紀,淨身的老師傅一把鋒利的小刀改變了他的命運,那時候,身體的疼遠大於心裏的疼,隨著年齡越來越大,身體不疼了,可心裏開始一陣一陣的疼了。


    皇上突然這樣問,就讓高讓措手不及。


    “皇上怎麽突然問及這個?”


    “沒什麽,朕就是突然覺得,當太監挺不容易的。”


    高讓跟了皇上這麽多年,打小就伺候在皇上身邊,頭一迴聽皇上說這麽軟乎的話。


    就讓人心裏發毛。


    “太監都是為什麽進宮的?”


    “太監會想家嗎?”


    “別人會不會瞧不起太監?”


    今天真是捅了太監的老窩了。


    皇上一口一個太監。


    像是在問高讓,又像是自言自語。


    高讓一臉懵逼。


    不理解皇上這是受了什麽刺激。


    怎麽好端端的對太監這麽上心?


    “要不,皇上喝點水,睡一覺?”高讓給皇上垂著腿。


    皇上一點兒也不想睡,目光炯炯,熱烈而溫柔。


    高讓覺得好害怕。


    竟從皇上眼中看到了溫柔的成份。


    這些年皇上浪蕩慣了,對女人都沒這麽溫柔過,就連盛寵的貴妃娘娘,皇上在看她跳舞的時候,眼神都沒這麽溫柔過呐。


    如今皇上這般溫柔地看著他這個太監。


    出了邪。


    “高讓,朕從來沒覺得一個太監能這麽好。雖然太監的地位低了些,但在朕的心裏......”


    “皇上——”高讓嚇得跪了下來,幾乎是膝行到皇上麵前,搖著頭淚流滿麵:“皇上......縱使您生娘娘們的氣,縱使您一直沒有孩子,也萬萬不可氣餒,千萬不能因為不如意,便喜歡上奴才這樣一個太監.......皇上您喜歡上奴才這樣一個太監,傳出去奴才死了不要緊,您的名聲要緊呐......”


    高讓哭得格外痛。


    皇上歎了口氣,翻了個身。


    他有這麽變態嗎?都把高讓嚇哭了?都讓高讓誤以為皇上愛他上了?


    唉。


    要是換成杜公公,杜公公就不會這樣想。


    也不知道杜公公是死是活,怎麽說也有幾個時辰的交情,如今他身陷危險,皇上卻無能為力。


    自打當皇上起,閔簡就有了殺伐決斷的能力,可頭一迴,他有了無力感。


    像是想抓住什麽東西,卻不知從何下手。


    “高讓,你是該找個對食了,不然容易妄想。”皇上躺迴床上,閉上眼睛。


    高讓鬆了口氣。


    看來是誤會了。


    可皇上心裏在想什麽,他開始琢磨不透了。


    他伺候皇上多年,這種琢磨不透的感覺,是頭一次有。


    一連幾日,皇上都有點反常。


    平時上個早朝,用個午膳,再叫小姐姐們來唱個曲兒,再把貴妃孟玉珠叫來跳個舞,去慈寧宮聽聽太後的訓斥,一天一天就過去了。


    如今皇上總是一愣一愣的,有時候坐在魚缸邊發呆,有時候坐在沙漏邊發呆,有時候又倚著膳台發呆。


    一開始以為皇上病了。


    可太醫院的太醫排著隊來給皇上診脈,脈象孔武有力,皇上身強力壯,沒有毛病啊。


    滋補的方子一碗一碗的熬出來,皇上也按時喝了,還是一愣一愣的。


    這期間,皇上也把杜僅言召到了太和宮。


    像那天一樣,讓杜僅言坐在他身旁。


    兩個人幹瞪眼坐了半天,什麽也沒發生。


    杜僅言知道,皇上怕不是在找進入遊戲的辦法。


    皇上一直在試驗,隻是沒成功。


    他當然不會成功,他沒有小電,開不了掛。


    皇上按按杜僅言的手,摸摸杜僅言的額頭,又捏捏杜僅言的耳朵,就有些失落:“看來那日的事跟你沒關係。”


    “哪日的事?”


    “女子無才便是德,你不用懂那麽多。”


    杜僅言……


    太後牽掛皇上,見太醫院的藥皇上喝了也不管用,似乎還有點魔怔,便叫越王從邊疆弄來兩個法師來宮中跳大神,明著是護佑陳國國泰民安,暗地裏卻是給皇上驅魔。


    皇上心裏跟明鏡似的,自己才不是附魔了。


    可太後疼他心切,沒辦法,隻能依著太後放法師進來。


    兩個法師拿著鑼鼓在太和宮裏又唱又跳,頭上的雞毛帽子上下飛舞,折騰了半夜,皇上盤腿坐在榻上,默默地看著,若有所思。


    兩個法師跳得滿頭大汗,終於跳不動了,癱在地上問皇上:“可有好些?”


    皇上歪頭盯著他倆:“朕有何病?”


    “聽聞皇上總是魂不守舍,怕是遇見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什麽是不幹淨的東西?”


    “不幹淨的東西,可能是物件,也可能是人,就是一直侵犯皇上意誌的東西。”


    “倒是有這麽個人。”


    “何人?”


    “一個公公。”皇上脫口而出。


    兩個法師短暫的對視了一下。


    皇上突然來了興致:“既然你倆能驅魔,能占卜,那你們給朕算算,朕牽掛的那個公公,現在如何了?”


    牽掛的那個公公?


    什麽劇情?


    “公公他……怕是……”兩個法師看看皇上的臉色,腦子飛速運轉差一點兒冒出火星子,幾乎是異口同聲:“公公他也牽掛著皇上呐。”


    “那我們還會見麵嗎?”


    “一切皆有緣法,緣到了自然還會見麵的。”


    皇上高興得像個小孩子。連忙叫來高讓,給兩個法師一人一百兩銀子,歡天喜地的送走了。


    兩個法師披著鬥篷匆匆而去,一匹快馬奔弛了二三十裏,月光灑在身上,身後是長長的影子,皇宮已經很遠了,二人才跳下馬,緊緊地抱在一起咬耳朵。


    “師兄,沒想到陳國皇帝竟如此變態,他竟然喜歡男人。”


    “師弟,你如此美色,下次萬不可再跟我進宮了,太危險,我真怕這個狗皇帝讓你侍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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