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有雨。


    永福殿的梨花喝飽了水,紛紛往下落,不一會兒就積了沉沉的一層。


    秀女們百無聊賴地伏在窗下數花瓣,幾個太監帶著濕氣走了進來。


    秀女史景趕緊拿出準備好的銀錠子:“公公來了,不知今晚宣哪位姐妹去侍寢?還請多多關照。”


    後宮僧多粥少。


    娘娘們心懷大誌。


    大夥兒都想去皇帝寢宮上夜班,畢竟夜班補貼豐厚,若得皇上喜歡,輕則賞金銀,重則長位份,前途也就光明璀璨了。


    為此,大夥兒卯足了勁兒,有美色的拚美色,沒美色的拚銀子。


    史景塞了銀子,成功拿下了宣旨的太監。


    杜僅言就差遠了,進宮就生病,在永福殿從早躺到晚,算是長到永福殿的床上下不來了。侍寢這種體力活,大概是力不從心的,就這蠟黃粗糙的病容,一則皇上也不愛看,二則若是侍寢,皇上還得伺候她。


    要有自知之明,杜僅言往被子裏顧湧顧湧。


    “怎麽還有個躺的?”太監高讓皺眉。


    “杜僅言這幾天病重,侍寢她不行。”史景福了一福。


    你想侍寢就你想侍寢吧,還踩我一腳,我病秧子躺得好好的。


    杜僅言兩眼一閉,眼前出現一片鵝黃色屏幕。


    “你已成功綁定宮鬥係統。”


    起猛了?


    哪來的係統?


    “鑒於宿主的身體需要,請從係統裏購買活蹦亂跳丸吞服。”


    恍若做夢。


    這係統還如此智能。


    自帶體檢,體檢後還帶治療,藥都準備好了。


    杜僅言一度認為自己病入膏肓出現幻覺了。


    試探地點了活蹦亂跳丸,果然一粒藥丸落下來了,小心翼翼地吞了,身體突然很舒服,氣衝丹田,飄飄欲仙,恨不得下床耕二畝地。


    這是什麽藥到病除的仙丹?


    竟比太醫院的藥湯都管用。太醫院的藥湯喝下去七八碗了,身體卻是越來越沉的。


    看來這一切不是幻覺,杜僅言虎軀一震,想要坐起來,不料被史景給按了迴去:“平時半死不活的,這會兒別玩迴光返照那一出,病成這樣了還想爭寵。”


    隻好躺著刷係統。


    “宿主你好,您壽命僅餘一天,請妥善安置。”


    垂死病中驚起坐。


    沒綁係統前隻是病了,綁了係統我要死了?


    杜僅言兩眼一黑,腦子裏飛速思考,還剩一天的命,該幹點什麽合適。


    首先,上進是不可能上進的。


    對了。


    該擺爛。


    隻能活一天了,不躺平更待何時。


    翻個身,接著睡覺吧,畢竟人生得意須盡歡,多睡一天算一天。


    對不起了杜家列祖列宗,你們送我進宮奪寵,但天不遂人願,人生需得隨機應變。


    就剩一天壽命,還是做個躺狗吧,免得臨死還得伺候人,豈不淒慘,到時候做鬼都丟臉。


    杜僅言這不上進的死出,太監應該沒瞧上。


    高讓看了看其它的幾位秀女,又一一問了名字,家世。能進宮來的,都是翹楚。又叫跟隨的人拿了簿子來,仔仔細細記下了,然後念道:“史景…….田令月……周晴君……柳姬雪……”


    前前後後的,一共叫了十一個人的名字。


    “公公…….今晚是我先侍寢嗎?”史景欣喜若狂。


    杜僅言不動聲色。


    一口氣宣十一個人,莫不是皇上要玩老鷹捉小雞。


    宮裏花樣真多,不是民間可比。


    “咳咳……三百個秀女,隻有你們十二個留用,如今你們正好做伴,杜姑娘也一起吧。”高讓道。


    完了,三生不幸,竟然榜上有名。


    杜僅言歎氣,看來臨死也不能好好死了。


    小太監端著烏木盤子進來,盤子上蓋著黃布。


    “盤裏是什麽呀?”有秀女小聲嘀咕。


    “當然是綠頭牌了。”


    有了綠頭牌,就可以去上夜班。


    史景迫不及待掀開了盤子上的黃布。


    黃布下麵擺著白綾、匕首、酒壺。


    史景一時錯愕,盯著那三件東西愣住。


    秀女們噤若寒蟬,不明白葫蘆裏裝著什麽藥。


    “姑娘們都是這批秀女中的佼佼者,如今上路,一起做個伴,也免得寂寞。”高讓道。


    “不知……不知……我們要上……上哪條路?”史景話都說不全了。


    “史姑娘怎麽突然不機靈起來。”高讓哼了一聲:“剛才史姑娘說,要把你的名字排在前頭,咱家可是遂了你的願了。”


    “我……我……”史景哭起來:“公公……我不……能啊……我……我才十五歲……”


    “十五歲就能去地下伺候皇上,與有榮焉,如今皇上駕崩,命你們到地下灑掃伺候,今晚你們就自己動手吧,否則明日午時,有人來送你們上路。”


    永福殿哭成一片。


    史景哆哆嗦嗦端起酒壺往杯裏一倒,烈酒就開始冒出泡泡,泡泡發出七彩流光,像打翻的顏料汁子。


    史景哭哭啼啼,說她不想死,因為她還沒侍寢。


    “我倒是不惜命,進了宮,命便不是自己的了,皇上讓我死,我死就是了,隻是怕我爹娘難過,不能在爹娘身邊盡孝了。”


    “閹狗就是狠,明明是進來傳旨的,竟然有說有笑,不露聲色。”又有秀女哭泣。


    窗外是滿地的梨花瓣,蒙蒙小雨潤如酥,每一片花瓣都吸滿了水,花瓣沉沉,燈也沉沉。


    已經是亥時。


    入永福殿這些天,不到亥時大夥就躺下了。


    宮裏做什麽都有規矩,什麽時候起,什麽時候睡也得照規矩來。


    吹熄了燭火,永福殿內一片昏暗,雨夜沒有月光,一個星子也不見。


    “早知道這樣,我就不進宮了。”史景眼淚比夜雨還要急些:“我才十五歲,我又不做錯什麽,平時也沒什麽愛好......嚶嚶嚶.......”


    “別謙虛,你愛好侍寢。”黑暗裏有個慵懶的聲音。


    “杜僅言,我是愛好侍寢,你不是這愛好你能進宮嗎?”


    “我愛好不在於此。”


    “那你是什麽愛好?”


    “我愛好小動物。”


    “什麽小動物?”史景抹淚。


    “寶馬、陸虎、天貓什麽的。”


    “胸無大誌。”史景擦擦淚:“我是來侍寢的,可我還沒侍寢,皇上就怎麽能崩呢........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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