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了?幹嘛關門啊......


    杜筠婉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整個宮殿,透著一絲落寞。杜筠婉壯著膽子,沿著布滿落葉雜草的石板路向前走,前方的宮殿盡管燈光點點,可在這寂靜幽深的“柔儀宮”中,卻成了唯一的光源。此刻的她,別無選擇,不得不向著那處光亮走去。


    殿門虛掩著,仿佛在等待著她的到來。杜筠婉深吸一口氣,伸手輕輕推開了那扇門。隨著大門“吱呀”一聲,一股陳舊與黴腐的氣息撲麵而來。


    燈光昏暗,那內殿的地板上,似乎坐著一個人。杜筠婉定了定神,向前走近兩步,這才看清,是個男人。他歪倒在軟塌前,後背依靠著軟塌的地腳,似乎很疲憊的樣子,他背對著杜筠婉,身影孤寂。杜筠婉壯了壯膽,又走近兩步。


    “大殿下?”杜筠婉驚唿出聲。


    蕭祁雲聽著聲音,緩緩轉過身來望向杜筠婉這邊,他沒說話,似乎想撐著軟塌起身,卻不想這一動,牽動了身邊一堆酒瓶子,頓時丁玲桄榔的響個不停。可他身形一歪,眼看著就要滑倒在地,杜筠婉來不及多想,一個箭步衝上前為他撐了一把,這才幫他安穩地坐在了軟榻之上。


    平日裏那副威嚴強勢的麵容,此刻卻充滿了疲憊與脆弱。杜筠婉好奇,這竟是蕭祁雲第一次將自己如此真實的一麵毫無保留地暴露在她的麵前。


    可是她看著這樣的大殿下,心中隻有無盡的害怕。


    “大殿下,您叫我過來?所為何事?”她低垂著頭,雙手局促地交疊在身前,始終不敢直視蕭祁雲的眼睛。


    蕭蕭祁雲望著她,嘴角扯出一抹苦澀的笑,聲音中帶著濃濃的無奈與自嘲:“你為什麽總是怕我?”


    杜筠婉聽到這話,身子一顫,趕忙裝傻道:“沒有沒有,民女隻是覺得自己身份卑微,不敢勞駕大殿下惦記。”


    她的聲音顫抖著,雙手緊緊揪著衣角。


    蕭祁雲冷哼一聲,那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緊緊鎖住她,一字一句說道:“你?身份卑微?皇後娘娘的親侄女,你可比杜淑慧那個假侄女尊貴得多了。”


    杜筠婉瞪大了眼睛,驚訝地問道:“殿下... ...知道?”


    蕭祁雲微微仰頭,胃裏一陣翻騰,腦袋裏也暈暈乎乎:“那日在杜府,杜大人欲言又止,周氏如此強硬,你覺著,本皇子會毫無察覺?不會命人好好查一查這其中的蹊蹺嗎?”


    杜筠婉這才恍然,原來她的出身,他都已經知道了,那她進宮的目的……


    蕭祁雲突然靠近杜筠婉,目光銳利如劍,說道:“父皇遇上的那個‘女鬼’是你吧!他把你當成了你的母親,看來,前任司衣局典衣的事,並非空穴來風。”


    “這您也知道?”杜筠婉驚恐地抬起頭,結結巴巴地說道:“殿下,民女真不是有意要害皇上的,真的隻是... ...”


    “行了... ...”蕭祁雲不耐煩地一揮手,顯然他並不想聽那些在他看來無關緊要的解釋。可他確實喝的有些多了,眼神都有些迷離。


    “等下……前任司衣局典衣?”杜筠婉後知後覺地問道,又確認一遍:“大殿下,您是說,民女的母親曾是前任司衣局的典衣?”


    他凝視著杜筠婉,目光深邃如海,聲音低沉地說道:“小丫頭,你可知本皇子為何將你引來此地?”


    杜筠婉低垂著頭,心如亂麻,又怕又急切地想知道答案:“民女不知,還望大殿下明示。”


    “你在杜府智鬥周氏,就為了爭取一個進宮的名額;剛進宮,你就迫不及待去找了苦楝樹。最開始,本皇子以為你是衝著太子妃之位來的,可見你這些天的種種做法,本皇子覺得,你是為了你母親而來,我猜的對吧?”蕭祁雲目光灼灼地盯著杜筠婉,語氣篤定。


    沒錯,杜筠婉想否認都不能了。她的雙唇緊抿,眉頭微蹙,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不安和恐懼。她不知道該如何迴答,也怕他會用此事威脅自己。


    “小丫頭,為人子女,你是個勇敢孝順的。可若想活著,一味地橫衝直撞、不計後果,受傷的隻會是你自己。你可明白?”蕭祁雲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杜筠婉愣愣地點頭,可心中實在納悶:這人說話,拐那麽大一個彎,他到底想說什麽?


    “嗬!小丫頭片子……你還是沒懂!”蕭祁雲突然笑著,無奈地伸出修長的手指在杜筠婉的額前輕輕點了一下,不輕不重。


    他的眼神中既有幾分無奈,又有幾分寵溺:“前幾日,太子半夜‘審’你,你可知為何?後來又傳你問話,你又可知是為何?”


    什麽?他怎麽這些事都知道?


    杜筠婉的心猛地一驚,難道他派人盯著她呢?


    可派人盯著她的,是不是還有太子殿下?原來那夜的“鬧鬼”是太子做的,怪不得後來偏殿傳召她時會那麽篤定她去過宸乾殿。


    杜筠婉暗暗思索著,她不知這些問題該如何迴答。


    親娘啊!這些人都太危險,她得更小心一些才是。


    杜筠婉趕忙跪在蕭祁雲麵前,雙手端於額前,低眉順眼道:“迴大殿下,民女想進宮之事,是您在宮外時就已經知道的。如今,殿下既已知道民女是為母親之事而來,還請大殿下高抬貴手,容民女查明母親當年之事。”


    “高抬貴手?”蕭祁雲微微眯起了眼睛,審視著杜筠婉一臉的認真模樣兒,“你以為……是本皇子要阻止你,或是要利用你、威脅你什麽嗎?”


    難道不是嗎?


    杜筠婉抬頭,茫然又無措。


    “嗬!簡直是……”蕭祁雲並沒有生氣,反而有些受挫般,搖了搖頭,對眼前這個丫頭無可奈何。他的嘴角泛起一絲苦笑,似是自嘲。


    “本皇子若想拿此事威脅你,便不會帶你來這裏……”突然,蕭祁雲的眼眸黯淡,似乎藏著許多傷。


    杜筠婉這才反應過來,環顧四周,突然恍然大悟,怯生生詢問道:“大殿下,柔儀宮可是殿下母妃的居所?”


    “不錯,”蕭祁雲微不可查的一聲歎息,猶如深秋的落葉,輕輕飄落在地上,“六歲之前,本皇子在這座宮裏無憂無慮,母妃薨逝,我被過繼到皇後名下,在崇明殿的十年,如履薄冰……”


    杜筠婉發現,此時的蕭祁雲看起來那麽憂傷。


    “十六歲開府立戶,於宮外行走中,也終於明白了,天地之大,可人心一旦被仇恨禁錮,這座小小的皇城是走不出去的。”蕭祁雲摸著一個酒瓶子,仰起頭又咕嘟咕嘟灌了兩大口。酒水順著他的嘴角流下,滴落在他的衣衫上,他卻渾然不覺。


    “小丫頭,你可知為何,聚仙樓前第一次見你,本皇子便想幫你?你可知,在杜府真正見到你的處境,曾有一番衝動,與其讓你孤獨前行,不如……讓本皇子收了你。從此,獨行路上便不會又多一人……”蕭祁雲難得如此真誠,這些話好似燙嘴一般,多少帶著點兒難為情。


    那向來冷峻的麵容上,此刻竟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


    偽裝久了,這肺腑之言說出來真有些傷自尊,畢竟二十三年的歲月裏,還是頭一迴有人能讓他如此。


    “本皇子……嗬!我帶著仇恨前行了十幾年,此生也將困死於皇城,這就是我的命運。小丫頭,可你非要淌進來,還不知死活地處處暴露自己、彰顯自己,我居然會有些擔心,怕哪一天你莫名其妙就消失在這皇城裏……”蕭祁雲喃喃,聲音低沉而沙啞。


    這話,讓杜筠婉心頭一熱,這個成熟又高冷的男子,居然借著酒醉與她“掏心掏肺”,在這冰冷又危險的皇宮裏,他如此狀態,要麽是太信得過自己能拿捏眼前這個丫頭,要麽就是他另有所求。


    “大殿下,您醉了……”杜筠婉恭恭敬敬道,“這裏雖是大殿下母妃的住所,可已經荒廢了那麽些年,您金貴之軀久留於此,若是被發現……也,也實在不合規矩……”


    “你是想說,本皇子既已過繼於皇後名下,再緬懷舊人會被有心之人利用,是嗎?嗬!倒是不傻……”蕭祁雲突然有些開心,眼前這小丫頭,在擔心他。


    既然什麽都知道,還敢在她麵前表露這麽多,這是完全不把她當外人?


    嗬!怎麽可能!


    他多大,而她才多大?


    那多吃的八年鹽,怎麽可能突然就忘了生存法則。他一定是故意帶她來此,故意對她掏心掏肺,他在試探什麽呢?


    杜筠婉不懂,也實在看不明白。


    這人看起來,可比太子深厚多了……


    杜筠婉不敢輕易去揣測。


    “本皇子既然讓你看到這一切,就不怕再讓你多知道一點,本皇子是有意想拉攏你!這是本皇子的誠意,你可看到?”蕭祁雲眼眸明亮,猶如夜空中璀璨的星辰,他有著些許期待。


    “做本皇子的人吧!從此,你想查驗的真相,我幫你!”


    杜筠婉的心,如同被擂鼓狠狠敲擊了一下,振聾發聵。她的唿吸一滯,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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