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溫然,溫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她的消息了,再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是在電視上,那些從大山裏解救出來的被騙到那兒的婦女,明明也不過才四十多歲,卻已經如耄耄老人一般失去了生機,眼眸麻木呆滯。


    如果不是溫袖多看了幾眼,都不知道這人竟然是溫然。


    二十世紀初,迴老家將林素娟的骨灰送迴去的時候才聽到溫然的死訊,死在了冬天,活活凍死的。


    林素娟是壽終正寢的,臨死的願望就是埋葬在老家。


    隻是溫袖怎麽都沒有想過會聽到溫然這樣的消息,聽說幾年前是警.察送她迴來的,她神經已經有些不正常了,卻還是說出了家裏的地址,隻是王春華不願意養她,而溫寶書這個當弟弟的也不願意接納這個姐姐,畢竟當時溫然一走了之,再也沒有迴來,害的一家人在村裏的日子並不好過。


    最重要的是溫寶書現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每天活的麻木又勞累,哪裏還有精力照顧這個並不算親厚的姐姐?


    溫然活著的時候,村裏人看她可憐,偶爾會給她一點吃的,隻是誰家都不寬裕,她也是饑一頓飽一頓的。


    後來還是趙建業偶然知道了她的慘狀,給了村裏人一些錢,讓他們平常照顧一下溫然,也不用做什麽,平常多看護一下,給點吃的就好。


    隻是溫然瘋瘋癲癲的,每次給她買的新被子都會被二混子騙走,活活把自己凍死了。


    最後溫家不願意埋葬她,還是趙建業這個前夫給她出錢埋葬的。


    隻是趙建業卻一麵都不願意再見她,大概心裏還是恨的,當年溫然的所作所為到底還是影響了他的前途,聽人說他沒過幾年就從部隊裏下來了。


    但男主不愧是男主,最後借著z策的春風,抓住了時機,現在在商業上也小有建樹,聽說後來還娶了和他年紀差不多大的女人,兩個人沒有再生孩子,但過的也算不錯。


    而溫袖在兩個孩子都成家立業之後,就辭去了研究所的工作,除了偶爾去大學開個講座,剩下的時間全部都和趙錫澤一起去世界各處看看。


    趙錫澤也是豁達,商業做大了之後,直接將大頭交給了國家,自己跑去和妻子過二人世界去了。


    兩個人年紀一大把了,還是黏黏糊糊的,被自家孫子孫女嘲笑還樂此不疲的黏著彼此。


    感情令人羨慕的不行。


    這個世界是趙錫澤先走的,他後來雖然也在溫袖的強烈要求下一直都過得很養生,隻是幼年時期還是受了太多苦,身體留下了暗疾,雖然溫袖每日都有給他調養,卻到底身子骨傷到了。


    年輕的時候不顯現,年老的時候身體卻處處都有毛病。


    一到下雨天就疼的厲害,怎麽治都治不好。


    溫袖隻好帶著他到處跑,冷的時候去熱的地方旅遊,熱的時候去溫暖的地方旅遊。


    等兩個人老了,走不動了,牙齒都掉光了才停了下來,拒絕了兒女要養他們的請求,直接在養老院生活。


    明明牙齒都掉光了,臉上都是褶子,溫袖還是覺得趙錫澤特別好看,像她初見他的那樣,即便被人暗算倒在地上,眼裏卻都是倔強不屈。


    趙錫澤看著淚流滿麵,卻依然笑著的溫袖,笑的溫柔,哆嗦著手摸著她不再年輕的臉龐,“袖袖,這一世我還是要先走一步了。”


    正在心傷的溫袖一頓,還有點沒太反應過來,慢慢的才睜大眼睛看向他,“你、你剛才說什麽?”


    什麽這一世?


    趙錫澤眼眸沉亮,深邃如墨,帶著她看不懂的神情,卻滿是深情,“你不懂沒關係,下一次換我去找你。”


    趙錫澤緊緊的牽著溫袖的手,眼裏都是不舍,“也許以後你永遠都不會想起這十世來的陪伴,但——”他看著她,聲音顯出幾分蒼老卻並不難聽,反而像是釀了多年的陳釀,迷人醇香,“我真的很感謝你每一世都沒有放棄我,謝謝你教會了我愛,讓我不至於墮.落,謝謝你喚醒我。”


    溫袖覺得自己有幾分聽不懂,卻又好像懂了幾分,“你記得前幾世?”


    趙錫澤笑著,“記得,永不忘記。”


    他眼眸的愛意濃重,卻帶著濃烈的她看不懂的情緒。


    “你什麽時候想起這些的?”溫袖沉默了半晌,終究問出口。


    “三十年前。”他辭去工作,將公司交給國家的那一年。


    溫袖突然就有些委屈,“你怎麽不早說?”


    怪不得有時候自己表現的特別奇怪的時候,甚至,拿出些奇怪的東西,他從來沒有問。


    後來為了讓他身體好點,甚至還喂他吃丹藥,騙他是新研製出來的藥,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毫不猶豫的就吃了下去。


    有時候他的舉動和前幾世完全一樣,溫袖一點都沒覺得奇怪,隻是覺得都是同一個人,雖然因為經曆不同,性格有點不一樣,可一些小愛好卻差不多。


    現在他卻告訴她,他其實早就知道了這些。


    想到每一世都是他先走,自己生生看著他離開,雖然知道下一世還會遇到他,可生離死別的傷感還是讓她難受。


    特別是她記得每一世,而他卻不記得,甚至,每一世都會拿那種陌生的眼光看著她,每一次,她心都如刀割,卻要安慰自己沒關係,不是他的錯,他還不認識她。


    現在想起來,她突然就有些難受,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其實特別壓抑,也……很委屈。


    男人溫柔的將她擁在懷裏,“對不起。”


    他不想找借口,不想說什麽輪迴鏡對他的壓製,隻知道他的小姑娘很委屈,很難受。


    “下一世,我去找你。”男人最後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幽深的目光漸漸寂滅,徹底失去了唿吸。


    溫袖抱著男人還有餘溫的身體,將自己的頭高高抬著,眼淚還是不受控製的落了下來。


    她將男人慢慢放好,然後伏.在他身上,閉上眼睛,“沒事,不用說對不起,我不怪你。”


    反而還要感謝他,因為他,她才不至於覺得這無盡的生命無趣,甚至,每一世都特別期待和他重逢,活著都有了盼望,即便他已經不記得她了,但溫袖知道,他依然愛她。


    “我愛你。”溫袖低聲說著,然後慢慢也沒了唿吸。


    沉浸在無邊無際的星海,一眼望不到盡頭,昏昏沉沉的,溫袖突然想到了他們的第一世,那個滿眼狠戾豎起渾身尖刺保護自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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