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修竹公子做什麽,對雲歸來說,都是沒什麽差別。


    她心灰意冷,並不想管別人太多。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眾人死了跟她有什麽關係。


    她早就不在乎什麽了。


    她久不出門,也不知道門外發生什麽事。


    直到不速之客找上門來。


    那是一個清晨,兵戈拖地,鐵甲撞擊聲清楚得很,雲歸從夢中被驚醒,她躺在床上,沒有動,隻靜靜的聽著外麵的聲響。


    或許……天的確變了。


    啪啪。


    門被猛烈的拍著。


    雲歸掃視了一眼屋裏,從屋裏櫃子的夾層中取出一枚簪子,那簪子是修竹公子娶她的第二天給她的,簪子僅是銀製,樣式普通,卻是修竹公子拚死留下亡母的唯一遺物。


    她愛這些人如同愛世間一切,所以,她竭力的希望這些人能夠過得好一些;她不愛這些人,所以,她不想給這些人錯誤的信息,讓他們癡心錯付。


    真對一個人好,絕不是讓人泥足深陷,而是溫柔又堅定的拒絕他們,讓他們去尋求自己的愛。


    她希望修竹公子能夠活下去。


    她麵無表情的將簪子插在發髻上,這才走出門去。


    門外是兩個身穿兵甲的士兵,他們身上早就沾染了血氣,被血氣影響,性情比一般人更為暴戾,方才拍門後,久等不來,已經有些不耐,如果不是上級吩咐,他們恐怕就破門而入了。


    如今等著,見裏麵的人出來了,正要對從裏麵走出來的人大聲嚷嚷幾句,卻不敢說話。


    裏麵走出一個相貌極其平凡的女子,雖然相貌平凡,然而那種氣質卻可以看出來是受過良好教育的,並非是那些鄉野農婦身上能有的,她就那樣氣定神閑的站在那裏,並不傾城奪目,卻讓人莫名的不敢說話,讓人好像於一瞬間在心中深處自卑來,那種自卑讓人覺得自己不論說什麽,都唐突了眼前人;又好像是自己小時候調皮,偷糖吃,被爹娘逮著時候生出的無措與害怕。


    他們低下頭。


    雲歸看了他們一眼:“請帶我去我夫君那裏。”


    他們低著頭:“夫人,請。”


    雲歸入了屋,屋中坐著兩人,一個是修竹公子,另一個是修竹公子曾經的“恩客”。


    雲歸見狀走過去,站在修竹公子身旁。


    修竹公子見她來了,微微頷首,指著那位“恩客”道:“這是我爹當年的下屬。”


    雲歸微微點頭。


    修竹公子看向她:“你就不問我?”


    “問什麽?如果你想說,即便我不問,你也會說的。可你若不想說,我問什麽,你也不會說。即便你說了,也不過是說出來敷衍我罷了。”


    那人笑道:“夫人通透。”


    修竹公子似真似假的搖頭笑著:“的確是個通透的人,可因為太通透了,反而叫我覺得不大高興。”


    那人不再說話。


    雲歸也不說話。


    倒是修竹公子先說:“我知道你來是什麽意思,然而,前些時日的刺殺,我摔下馬,雖然保住了一條命,這雙腿卻是不能用了,我已經無法帶兵打仗。”


    那人道:“為人君主,哪有自己親自帶兵打仗的道理,隻需要你在,一切有我們……”


    這話意味深長。


    修竹公子道:“讓我和夫人商量商量吧。”


    那人退出去,關上門。


    修竹公子看著雲歸道:“你怎麽想。”


    雲歸麵無表情。


    修竹公子微微歎氣:“當初要你的時候就是看中你老實本分,當初娶你的時候也是看中你老實本分,如今你沒變,我卻變了,我時常恨你沒有反應,像個木頭似的……”


    雲歸遲疑了一下,坐下身,平視著他:“你真的讓我問。”


    修竹公子看著她的眼睛,他的夫人極其平凡,平凡到走在路上隨處可見。


    可在他心裏,這就是他的夫人,他想要與之過一生的人。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便羨慕自己爹娘之間的無話不談,在他心中夫妻本應當便是這樣的——有什麽便說什麽,同舟共濟,並無秘密。


    正因為這一點,他遲疑片刻後,掀開了床上的褥子,提著褲腿,笑道:“我……的腿,真的廢了。”


    他看著她,認真道:“如果你接受不了,隨時都可以離開。我會派人保護你,讓你這一生都不會被刀兵災難所困擾。”


    雲歸看著他:“你確定?”


    他不確定。


    他的人,他絕不放手。


    如果雲歸離開了,他的確會派人保護,讓她這一生都不會被刀兵災難所困擾,但是他絕對不會讓她嫁給別人的。


    他沒辦法給她想要的幸福,他也絕不容許別人給她。他要讓她即便離開他之後,仍然惦記著他,所見所聞無一不是他。


    他就是要以這樣的方式,在她的生命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他就是這樣自私自利的人。


    他微微笑著,垂目看著雙腿,手指被袖擺籠罩,手指用力的按住床板,手心磋磨著一截袖。


    雲歸靠近他,認真的捧著他的臉,道:“在我麵前,你不想笑的話,可以不用笑,不用掩藏自己。不論你怎樣,我也不會離開你的。”


    雲歸並未說假話。


    於她來說,即便她離開修竹公子,又能去哪兒呢?


    這天大地大,去哪裏都一樣,風景,說到頭來也不過是千篇一律,每個世界至多也不過些許差別。


    她也並不想和別的人在一起。


    既然遠方無渴求,那麽就留在這人身邊又何妨?


    她心中極靜,不起波瀾,仿佛看破了世事。


    她於某個片刻想起了佛,想起了空,想起了她曾為妙明居士,給別人說著四大皆空的道理。


    她好像……真的四大皆空了。


    修竹公子看著她的神情,在她的眼睛裏看看了自己,也看見了空——她好似真成了廟裏泥塑雕漆的雕像,空蕩蕩的徒具一個人形,卻沒了心肝,沒了人的一切。


    誰都不在她心裏。


    修竹公子苦中作樂的想,他雖不在她心裏,萬物也不在她心裏。


    他心裏都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惱。


    他抱著雲歸,輕聲道:“你替我吧。”


    “什麽?”


    “我說,你來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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