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沒有絲毫察覺。


    我們每個人都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有所改變。


    雲歸揮手道:“算了,你下去吧。”


    徐大寶看了她一眼,懦弱的低頭走了。


    徐小小欲言又止。


    雲歸看了一眼,道:“你想說什麽。”


    徐小小道:“娘,哥哥他很尊崇娘的。”


    “嗯。”


    “娘可不可以對哥哥和顏悅色一些,哥哥為了得到您的一句稱讚一直都在努力著。”


    雲歸若有所思:“我對你們很兇?”


    “也不是……自從那次過後,哥哥就有些怕娘,娘一直也不曾誇獎過哥哥,哥哥難免對自己要求過高,希望自己成為一位堂堂正正的人,私塾裏的先生今日還誇獎過哥哥有君子之風。”


    那次?


    雲歸仔細想了想,迴憶自己之前十年,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做的太過激的。


    想來也是,她這樣的性子,再怎麽變,也不可能太過激。


    她大抵是天生的白蓮花吧。


    想到這裏,她有些想笑。


    唯獨那一次。


    在兩個孩子五六歲的時候,跟著一同在她家聽課的幾個熊孩子一起欺負阿骨打。


    阿骨打十多歲的少年,抽條不少,胸背也逐漸寬厚起來,幾個小孩子完全不是他的對手,然而因著兩個熊孩子是雲歸的子女,他便任打任罵不還手。


    雲歸出來見著的便是幾個不足他腰高的孩子將他圍在中間,推攘著他,叫他醜奴。


    雲歸臉色便不好看起來,她平靜道:“你們在做什麽。”


    她平素脾氣好,然而教書的時候都分外嚴厲,這幾個孩子都怕她,聽她說話忙一排排站好。


    雲歸道:“你們欺負人,老師便是這樣叫你們的麽,你們年歲小,老師也不罰站,你們迴家去,什麽時候想明白了,什麽時候再來,想不明白就不用來了。”


    雲歸想想氣不過,令兩個孩子站著,去了趟鎮上,讓劉辰吩咐手下的私塾不許接受這幾個孩子。


    劉辰說:“他們不過是孩子而已,這樣的懲罰對他們太重了。”


    如今士農工商,士子地位尊崇,若是不許他們入私塾,


    雲歸笑了笑,然後說了一句話。


    劉辰不再說什麽。


    那天,迴家後,兩個孩子在徐青媽懷裏撒嬌,雲歸冷著臉將兩個孩子拎出來在院子裏罰站,她沉著臉,兩個孩子有些害怕,向徐青媽求救。


    徐青媽於心不忍道:“我知道事情緣由,可阿骨打不過是個奴隸……”


    雲歸冷著臉看徐青媽,氣勢挺足的,她冷聲道:“娘,你若求情,我至少放過他們,隻是,以後他們都別念書了。”


    “小小就算了,大寶他……還等著誥命夫人呢。”


    雲歸將她與劉辰的話再重複了一遍,她冷聲道:“倘若讀書人,讀的良心都沒了,那還讀什麽書。讀出來也隻會是貪官汙吏,國家囊蟲。這書不讀也罷。”


    徐青媽有心護著兩孫兒,到底是覺著雲歸能教導兩孩子,便迴房關門了。


    兩個孩子看著雲歸冷漠的臉,一記就是很多年。


    很多年後,兩個孩子依舊懼怕著她,他們真切的知道,自己的娘親是不會容忍自己做下錯事,也不會像別的娘親那樣哄自己。


    小小年紀,便已缺乏安全。


    雲歸停住迴憶,對徐小小道:“行了,你下去吧。”


    徐小小看了娘一眼,最終沒有說話,而是轉身離去。


    她想,娘大概是真的不愛他們的,一個奴隸都比他們重要。


    她走後,阿骨打從她房間出來,乖順的走到她麵前,二十來歲的大小夥在她麵前卻像一條狗一樣聽話。


    阿骨打道:“雲姐,你為什麽不告訴他們……”


    雲歸道:“我做什麽都沒必要同外人說。”


    雲歸側首看著屋外黃昏,道:“雲旻,我答應過你,隻要你走,我就將賣身契撕毀,所以,你走的時候一定要告訴我。”


    “雲姐……”


    雲歸擺擺手,進了屋。


    阿骨打現在是做活兒的一把好手,將她屋裏收拾的幹淨極了。


    雲歸很滿意,然後關上了門。


    阿骨打見她關上門,目光逐漸炙熱起來。


    和她相處十年,他早就知道她是如何麵冷心熱的一個人。


    沒有人知道,那天下午,她對他溫柔道:“一直以來是我的錯,我沒把你當奴隸,家裏人也沒有,但是我沒法阻止外人這樣看待你。阿骨打,如果有一天,你要走,你記得告訴我,我撕毀你的賣身契。你不該被奴隸身份約束一輩子的。”


    他心跳有點兒快,他懷疑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麽,是不是知道,他是大夏國的皇子,是不是知道,娘為他留下的一些人已經找到他。


    可她的眼睛澄澈無垢,他看不出來。


    雲歸隻是如今天那般看著天外,似乎有些發呆,她說:“我為你取個大慶國的名吧,就當是……算了,阿骨打,若是有以後,你恐怕是不願意記起如今為奴為仆的日子。”


    他記得自己那時說:“不,我很樂意。”


    雲歸看了會兒天,說:“叫旻,上日下文,意即天空,男兒胸懷誌氣都當如天空那般深邃遼闊。姓便與我姓——雲,雲旻。”


    以她姓為他姓。


    尚且年幼的他那時心跳動的很快,就像是要跳出來了一樣。


    他狠狠點頭:“好。”


    那天,兩個孩子站到很晚,暈了過去,是雲歸一個個親手抱進屋,用熱水擦身,又給他們鬆了鬆筋骨。


    她怎麽可能會不愛孩子呢?


    她很愛!


    正因為愛才會從小悉心教導,不允許他們行差錯步,不允許他們成為心懷偏見糟糕的人。


    她恨不得將一切都給兩個孩子。


    她怎麽會不愛呢?


    別人不知道她的這些溫情,於是她在別人眼中有些冷了,可在他心裏,她是再好不過的人了。


    他於一瞬間升起一個念頭,他不想要什麽王位,也不想管什麽黎民天下江山社稷,他隻想和她一輩子都困在這山村中。


    他笑了笑。


    屋外黃昏已盡,由是夜空,然而繁星點點,充滿了一種冷清淒涼。


    三天後。


    山村裏來了一支軍隊,鐵甲森森,帶著煞氣,這是安穩過日子的平頭老百姓身上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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