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排隊的遊客茫然地看著他,然後又迴頭看向杵在隊伍之外的我。我聽到竊竊私語,似乎是在抱怨為什麽這個攔門的這麽不專業,也或許是在討論著我們之間的關係。但別人說什麽,與我又有什麽關係呢?我眼裏隻剩一個沈見青。他半長的頭發剪短了,周身陰鬱的氣息一掃而空。曾經叮當環佩也不見了蹤影,隻脖子上一圈銀項圈。沈見青來到我的麵前,把酒碗湊上來,挨在我的嘴邊。“阿哥,進寨門要先喝攔門酒!”我擦幹眼角的淚水,微微抬頭張嘴。沈見青立刻把酒碗傾斜。清甜的酒水順著弧度進入我的口中,味道清冽,帶著淡淡米香。一碗酒要看著要見底,沈見青剛要收迴手,我卻猛地拉住了他的手。沈見青喊著笑,問:“阿哥,你知道摸了我的手,是什麽意思嗎?”當初我們初來時,安普曾經告訴過我們苗寨裏的一些規矩。喝攔門酒的時候,不能隨意觸碰到酒杯和倒酒的人,否則便是有情意,容易“迴不去”。我揚著下巴,故作為難:“如果是要做上門夫婿的話,我也不是不可以。”沈見青終於笑了起來,雙臂一展,狠狠地抱住了我。“遇澤阿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不要我的。”他貼在我耳邊,說得堅定,可聲音竟帶著顫抖。我沉默著緊緊地迴抱住他,像是抱住了自己的全世界。餘光裏,我瞥到有人在說著什麽,有人在拍照片。可我已經無所謂了。我已經清楚地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第71章 傾訴情絲我終於明白了電話裏安普為什麽會讓我先到硐江苗寨來。原來沈見青在這裏。“我還以為要進氏荻山裏去才能看到你,我都做好準備了。”我輕聲說。沈見青意味不明地笑笑。他引著我一路向上,穿過硐江苗寨的商業區,沿著小道往上走。越到高處,商業化的氣息便越弱,強烈的民族風情便撲麵而來。穿過曬穀坪,我們來到了一處吊腳樓。一路上不時有人在看我們,也有人在與沈見青打招唿,沈見青都歡歡喜喜地應了,還故意把緊緊握著我的那隻手亮出來讓別人看見。在這些人裏,有好些我覺得很眼熟的麵孔,大多都是年輕的小夥子。我思索了片刻,終於想起來,在當初沈見青帶人進蠱蟲林歸來,失足摔傷時,好像就是他們抬著奄奄一息的沈見青迴來的。沈見青推開門,我才知道這裏居然是他的住所。這吊腳樓有些陳舊,隻有兩間小房間,與他在氏荻山裏的那座不能相比,但裏麵卻幹幹淨淨,被收拾整理得很好,生活的氣息很濃重。一進門,我張了張嘴,滿肚子的疑問還沒來得及說話,忽然後脖子一緊,被沈見青從身旁猛地提溜住了。這下來得我猝不及防,我心頭一動,而下一刻,他另一隻手順勢便捧著我的側臉,灼熱的氣息傾灑在我麵前。竹門“砰”的一聲被關上,沈見青翻身抵著我的身體,把我牢牢地鎖在他和大門之間的那一點空隙裏,迫不及待地咬在了我的唇上。熟悉的氣息再次籠罩了我。他的唇溫熱柔軟,我抬起手搭在他的腰間,仰著脖子嚐試迴應他。我聽到一聲很愉悅的悶笑,忍不住輕輕咬在了他唇角。直到我們的唿吸聲轉向粗重,沈見青才戀戀不舍地放開我。他的額頭抵著我的,說話時每一次嘴唇翕張都輕輕掃過我的麵頰,撩撥得我心頭酥麻。“遇澤阿哥,你選我了對不對?你不會放開我的對不對?”點點光束將房間照得明亮,我在光裏直視著沈見青的眼睛,鄭重地說出了我的迴答。“是,沈見青,這輩子就是你了!”那一瞬間,沈見青的表情是茫然不可置信,緊接著他才露出像中了大獎一樣的表情,一把將自己塞進我懷裏。“你不能反悔!”我把臉抵在他頭頂,搖了搖腦袋。“你反悔也來不及了,我隻給過你一次選擇的機會。”沈見青惡狠狠地說,“你要是敢後悔,我就……就……”他後麵的話沒有再說。我卻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我忽然覺得,我做的這個迴來的決定無比正確,這是我二十一年的人生裏,第一個讓我如此感到滿意的決定。我們靜默地貼在一起好久,我忽然問:“你怎麽會在這裏?究竟發生了什麽?”沈見青從我胸口裏起身,拉著我坐下,說:“我帶著一部分族人脫離了氏荻苗寨。”我一愣:“是因為我?”沈見青露出狡黠的表情:“不,也不全是。”他故意吊我胃口似的,頓了頓才接著說:“遇澤阿哥,我一直很慶幸我遇到了你,是你讓我知道了這個世界不是隻有苗寨那麽大,這個世界還有很多很多值得去看的地方。外麵有學校,有從不曾見過的花,有高樓……我在來找你的路上,走了很多路,也見到了很多過去連夢裏都想象不到的東西。”“等我見識過這些後,再迴過頭去審視氏荻苗寨,我忽然覺得那所謂的對於首領權利的追逐與爭奪是沒有意義的。曾經我們的祖先為了生存,選擇遁入山林。寧願與蠱蟲為伴,每年受蠱蟲的傾擾。但現在我想,族人們能夠長久地生存下去,與世隔絕或許不再是唯一的方法。他們本不應一生隻困守在那大山之中。”這條路想必並不容易。看著沈見青熠熠發光的眼睛,我才忽然發覺,他好像真的有了幾分能夠承擔責任的首領的樣子。我說:“那皖螢和你外祖父?”沈見青冷哼一聲,說:“他們未曾見過外麵的世界,不信也不願。所幸有一部分族人願意跟著我,我便帶著他們出來了。”原來是這樣。我想了想,又問:“你們怎麽到了硐江苗寨來?”沈見青說:“硐江苗寨本屬氏荻苗寨的一支,聽說是很久前,另一位年輕的首領帶著族人們離開大山後建立的。”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難怪,難怪安普和阿黎都會知道氏荻苗寨的存在。甚至如果不是當初阿黎說漏了嘴,我們一行人不會知道有氏荻山。當初我並沒有把這些細節放在心上,今天才全然明白了。所以,不僅沈見青改變了我,我也改變了沈見青嗎?這個想法讓我莫名產生一種愉悅和成就感。我說:“你為什麽都不告訴我?我還以為你一直在氏荻山裏。”沈見青直視著我的眼睛,反問我:“那遇澤阿哥,你選擇迴來,以為我還在氏荻山裏也要迴來,隻是因為我這個人,不是因為其他任何原因,對嗎?”我鄭重地點點頭。沈見青得意地笑起來,眼皮上的紅痣靈動生輝:“我不告訴你,就是希望你所做的任何決定,都不是因為同情我、感激我、因我感動或者任何其他的情感。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感動,我隻要你愛我。”他每說一個字,我的心都跟著柔軟幾分,最後直化成一灘春水。“我要你堅定地選擇我,隻是因為你愛我。”我忍不住抱住他,眼睛裏又蓄上了淚水。“如果我不迴來呢?”我哽咽著問。沈見青摟住我的腰,聲音貼在我耳邊,他說:“那我會可憐一些了,但我沒有想過。至少現在我賭對了,不是嗎?”我聽到他的心跳聲,和我的心跳融合在一起,好像是同頻共振一樣。我沒有任何猶豫,也不容置疑地說出了沈見青想要的那個答案。“沈見青,我愛你。隻是你,也隻有你。”第72章 何謂情蠱漆黑的夜幕炸開朵朵煙花,絢麗的顏色鋪陳開來,空中就展開了一副耀眼的卷軸。元旦節的夜晚,苗寨裏再次架起了篝火。硐江苗寨現在一大部分收入來源於旅遊業,所以會在各個節假日,趁著人流比較多,舉辦有民族風情的活動,一為留客,二為引客。蘆笙的曲調歡快高昂,阿妹們手挽著手,和著曲調節奏跳著曼妙的舞蹈,嘴裏還高唱著我聽不懂的苗族歌謠。沈見青拉著我的手,我們兩個順著人潮漫無目的地行走,漸漸地隨著眾人也走到了廣場上。我忽然想起了當初在鹽城的街頭,人來人往一如此時這般,可我形單影隻,孑然隻此一身。現在這幅場景,似乎是我內心深處渴求了很久的,隻是現在才終於實現。一路上不時有人迴頭看我們,對我們交握在一起的手投來異樣的目光。沈見青也注意到了,卻更高地舉起我們握在一起的手,好像在向全世界宣布我們確實是一對!我很不習慣應對這些目光,但還是由著沈見青去吧。我們在廣場兩旁的觀景台上尋了位置坐下,置身在人海裏,看著廣場中的喧鬧。上一次坐在這裏的時候,或許我想破腦子,突破所有想象力,也無法猜到後麵會發生的那麽多事情。忽然,沈見青貼到我耳邊,說:“遇澤阿哥,你還記得之前你在這裏參加的那場踩腳儀式嗎?”我不用思索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時候,便點點頭:“怎麽了?”沈見青頓了頓,目光定定地聚在我臉上,說:“其實當時我踩到你了。”我一愣。我當時,鞋上好像確實有個腳印子。我以為是別人在混亂中不小心踩上的,還給擦幹淨了。可現在,我側過頭看著沈見青,看他俊美無雙的臉,看他脈脈凝視著我的臉。我的心驟然被一種怪異的喜悅感充斥。“你……”我還沒說話,沈見青緊接著又控訴:“可你轉頭就給擦幹淨了。”鞋子髒了,不擦幹淨難道還要晾著等它風幹嗎?不過,這話可不能說出口。我想了想,說:“那現在讓你踩迴來吧。”我說著,把腳伸了出去,用純白色的鞋麵對著他,方便他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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