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給她看看。」


    在淩夫子焦急地催促聲中,大夫快步上前,望聞問切,好一通忙。


    這樣一來,江令宛倒不好去看辛楚楚了。


    大家屏氣凝神,靜待結果,陸明珠滿不在乎,百無聊賴地玩著鞭子,不時發出細小的聲響。


    這聲音很小,並不會影響大夫,但淩夫子卻格外生氣,怒瞪陸明珠好幾迴,眸中的怒火幾乎要迸射出來,若不是顧忌大夫,她恐怕早就暴跳如雷了。


    「她怎麽樣?」大夫剛診斷完,淩夫子就忙不迭地詢問,「生了什麽病?要不要緊?」


    「生了什麽病你能不清楚嗎?」大夫皺著眉頭,沒好氣地指責淩夫子,「姑娘家體弱,天又這麽冷,穿得厚厚的還來不及,你給她穿這薄薄的短馬甲,你說要不要緊?」


    此刻辛楚楚雙目緊閉,臉色青中帶白,雙唇發紫,牙關緊咬,渾身打顫,可不正是受寒受凍之後的症狀嗎?


    淩夫子臉一寒,抿著嘴唇握住了辛楚楚的手,眼中劃過濃濃的自責。


    大夫不便再說什麽,一邊開藥一邊說:「給她放暖暖的,醒過來之前就不要出門見風了。等她醒了之後,再迴宿舍休息,也要放暖穿厚,好好睡個三五日再說。」


    不一會,陳夫子就安排人送來了被子、炭盆,辛楚楚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學堂裏也立刻溫暖了起來。


    宋山長安慰淩夫子:「學裏事多,你又太忙,一時顧及不到楚楚也是應該的,幸好隻是受了凍,小孩子病一場就會長一截,你不必太過自責了。」


    「楚楚自幼喪母,是我一手帶大的,如今她受了這樣大的委屈,我怎麽能不自責?」


    淩夫子滿臉忿然:「山長,我今日親眼看著楚楚穿著藍色的棉襖來女學的,好端端的怎麽會變成了馬甲?必然是有人欺負楚楚,逼迫她脫下棉襖,她才會受凍暈倒的。」


    「京華女學一向學風清正,以前從未出現過這樣獨斷專行、霸淩同窗的惡行,請山長徹查此事,嚴懲兇手,替楚楚做主,清肅學風學紀。」


    淩夫子沒有直說,卻字字句句都指向某個人,隨著她話音落下,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了陸明珠。


    紅紅粉粉中,一身明藍色繡蘭花蝴蝶紋錦襖的陸明珠格外耀眼。


    被淩夫子這樣陰陽怪氣地指責,她的臉色非常不好看:「這癟犢子果然幹不出來好事,要不是昨天跟你有約定,我今天非打她個滿地找牙!」


    陸明珠咬牙切齒對江令宛說:「你給我記著,我今天的委屈都是為你受的,以後你必須好好教我,不許藏私。」


    江令宛被她的強盜邏輯打敗了,哭笑不得道:「好,我一定傾囊相授,絕不藏私。」


    宋山長雖然也懷疑陸明珠,不喜陸明珠,卻也絕不會冤枉了她:「淩夫子,你先別著急,等辛楚楚醒了,問過她以後再說。」


    「山長!」淩夫子不滿地質問,「事實就在眼前,還有什麽好問的,現在隻是楚楚受凍,你難道非要等有人挨了鞭子再做處罰嗎?」


    是可忍,孰不可忍!


    陸明珠柳眉倒豎,怒目圓睜,上前一步就要為自己理論。


    她不惹事,可事來惹她,她也絕不能任人宰割。


    不料有人先她一步,毫不客氣地與淩夫子杠上了:「淩夫子,你有什麽話不妨直說,這樣支支吾吾、藏頭露尾,實在不像您的風格。」


    說話的正是江令宛,她不驕不躁,神色平靜:「你覺得有人欺負了辛楚楚,直接把那個人指出來就是,我們也可以幫著辨一辨,看看到底是不是。您這樣閃爍其詞,我們聽的雲裏霧裏,就是想幫您也使不上勁啊。」


    淩夫子一聲冷哼,聲音比冰雹還冷:「如此膽大包天,欺淩同窗,還能有誰?」


    她突然話鋒一轉,怒視陸明珠:「別以為有人給你撐腰我就不敢罰你,若今天的事情你不好好給女學一個交代,我便是拚死也絕不會輕饒了你。」


    陸明珠牙齒咬得咯咯響,手中的鞭子幾乎要按捺不住,江令宛給了她一個眼神,讓她稍安勿躁。


    「原來淩夫子說的人是陸明珠。」江令宛揚起柳眉微微一笑,「若是其他人,我不太清楚,但陸明珠絕無欺負辛楚楚的可能。」


    「今天上午,自打進了學堂,陸明珠一直跟我在一起,除了上課前我出去了一次之外,陸明珠再未出過我的視線,我可以為她作證,辛楚楚不穿襖子的事,跟陸明珠一點關係也沒有。請山長、淩夫子明察。」


    「不愧是江大人的女兒,巧言令色一脈相傳!」淩夫子臉色陰沉,忿然道,「山長,這定然是江令宛為了討好陸明珠的片麵之詞,她說的話絕不可信。陸明珠欺淩同窗,有目共睹,請山長做主。」


    江令宛冷笑:「淩夫子,你說錯了,不是陸明珠欺負同窗,有目共睹,而是陸明珠至始至終未曾離開過學堂,有目共睹,她更沒有單獨跟辛楚楚說過話,試問淩夫子,她是怎麽欺負辛楚楚的呢?」


    程靜昕立刻站起來說:「淩夫子,這件事真的是個誤會,我可以作證,陸明珠從進了學堂之後,就未曾出過門。」


    宋羅綺也緊隨其後:「我也可以作證。」


    兩人之後,又有七八個女學生說可以作證,陸明珠的確沒有出過學堂。


    宋山長正色道:「淩夫子,看來的確是你冤枉了陸明珠,身為夫子,要以身作則,你既然錯怪了她,便正式像她道歉吧。」


    淩夫子呆了半晌,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別提多難看了。


    她無論如何不相信自己會錯,更不願意像陸明珠道歉:「山長,無緣無故,楚楚怎麽會脫掉棉襖,若不是陸明珠還能有誰?她雖然進了學堂之後沒有出去過,可進入學堂之前呢?從女學大門到學堂的這條路並不短,她完全可以在路上逼迫辛楚楚。是非真假,目前還不能分清,無論如何也要等楚楚醒了,聽她親口說。」


    剛才宋山長讓她先別急,等辛楚楚醒了再說,她不願意,非要審問陸明珠,現在出了這樣大的紕漏,又想等辛楚楚醒過來。


    宋山長眉心蹙了蹙,到底還是答應了淩夫子的請求:「既然如此,我留下來看著辛楚楚,等她醒了,我親口問過她之後再說。其他人是想迴去休息還是留下一起等結果都可以。」


    上學枯燥無趣,女學生們又是活潑好動愛熱鬧,好不容易有了這樣的熱鬧可以看,誰舍得走啊。


    大家非常有默契地留了下來,給彼此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江令宛與陸明珠、程靜昕也施施然坐下等結果了。


    陸明珠一聲冷哼:「事實都擺在眼前了,宋山長還聽姓淩的狡辯,那我就等著,我倒要聽聽這癟犢子等會說什麽。」


    可淩夫子卻沒有嚐到勝利的喜悅,她的心涼了半截。


    宋山長同意了她的要求,給了她足夠的顏麵,看起來是她贏了,可事實上是她輸了,因為宋山長親自留下來,說明她不再信任她了,為防止她與辛楚楚串供,所以要親自看著辛楚楚。


    淩夫子心底五味雜陳,沒等她細細品味,昏迷的辛楚楚突然嚶嚀一聲,醒了過來。


    「楚楚,你怎麽樣?還難不難受?」淩夫子第一時間握住了她的手。


    辛楚楚迷糊了片刻,看了看周圍,便明白自己剛才暈過去了:「頭疼,難受。」


    她平素就柔弱,這會子病了,更顯得楚楚可憐。


    淩夫子心疼極了,冷冷瞥了陸明珠一眼,沉聲道:「你不用怕,有姨母在,誰也不能欺負你。你告訴姨母,是不是有人逼迫你,不許你穿襖子?」


    辛楚楚立刻明白淩夫子誤會陸明珠了,說不定在此之前,兩人已經有過交鋒了,她一陣心慌,當即就想說這是誤會,可話到嘴邊,她突然想到了什麽,神色一轉,小聲囁喏道:「姨母,反正我沒什麽事,就讓事情過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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