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夥計看著兇相畢露的“我不高興”,對視一眼,趕緊一邊掌自己的嘴一邊求饒:


    “小的該死!擾了幾位爺的雅興。幾位爺大人有大量,求您們別跟小人一般見識!”


    頓時店中“啪啪啪”之聲不絕於耳。


    “我跟你們說。”麵上有“我”字的大漢不耐煩地一拍桌子。


    “不要說這些沒用的。”麵上有“不”字的大漢瞪著二人,活脫脫一尊怒目金剛。


    “高帽,我們不戴。”麵上有“高”字的大漢語氣冷淡,目光卻在二人身上掃來劃去,好像屠戶對著一頭待宰的豬,正考慮從哪裏下刀比較好。


    “興許,你們應該把屠關的事再說仔細點……”麵上有“興”字的大漢長著一對八字眉,笑嘻嘻地拍了拍高個夥計的肩膀,端過茶杯一口喝光道。


    高個夥計看著他那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慌得要死,連忙把聽來的屠關消息原原本本說了一遍,一字不敢多一字不敢少。


    “我不高興”這一鬧騰,店裏早靜了下來。幾個膽小怕事的不敢逗留,迴房的迴房,結賬的結賬,避之則吉。


    好不容易把屠關的傳言複述一遍,高個夥計額上已滿是汗水,忐忑不安,來迴揣度“我不高興”的表情。


    “我叉!你剛才說要封關五日?”我字大漢又一掌拍在桌子上。


    “不是吧,五日!”不字大漢秒接。


    “高山擋不住流水,咱們擔心奶奶個腿!”高字大漢冷冷的說。


    “興風作浪,我們最是在行,怕啥。”興字大漢笑嘻嘻地又斟了一杯茶。


    興字大漢話音剛落,有人“嘻”的笑了一聲。


    “我不高興”四人麵色一變,齊齊轉頭朝笑聲方向望過去。


    隻見臨街靠窗的桌子上坐著一男兩女,看樣子也就是來二十歲。其中紫衣女子正捂著嘴,身體起伏不定。笑聲顯然就是她發出的。


    不等青衣大漢發作,那年輕男子站起來一個爆栗敲在紫衣女子頭上,然後快步走到四人桌前,深深一揖,滿懷歉意道:


    “令師妹初涉江湖,不識規矩,冒犯了幾位。萬望見諒。”


    年輕男子從懷中摸出一個錦布包,拿了兩錠銀子塞給早嚇得呆若木雞的兩個夥計,說:“麻煩你們給四位兄台上最好的酒菜,一並記我賬上。”


    待兩個夥計飛也似地跑進後廚,年輕男子微笑著向四人一一抱拳再次致歉,然後舉步要走。


    不字大漢牛眼一瞪,就要發作,卻被我字大漢一把按住。


    我字大漢向另外三人使了個眼色,也抱拳向年輕男子還禮道:“不敢當。”


    另外三名青衣大漢也隻得不情不願地抱拳還了一禮。


    “我不高興”四人是當今邪派第一勢力“天一莊”殺身堂的四大護法。


    這殺身堂乃是天一莊專事殺伐的堂口,殺仇家誅叛徒滅對頭,這些最兇最險的活均由殺身堂一力承擔。


    因此殺身堂中高手最多,也是勢力最大的一個堂口。堂主郝一彪在莊中地位僅次於莊主,連副幫主都不敢過問殺身堂的事。


    堂主之下設兩金剛,四護法,八旗主,每個旗主領七十二名弟子。


    平時普通角色就交由旗主及以下的弟子解決,遇到棘手點子四大護法才出手。需要金剛和堂主動手的,那一定是江湖中名號響當當的人物。


    所以,四大護法的任務最為繁重,也最受堂主器重,莊內弟子對他們都是恭敬有加,哪受過今日這等閑氣。


    麵對其他三人疑惑的目光,為首的“青龍護法”東方無我以手指沾酒在桌麵上畫了隻蝴蝶。


    問蝶穀!


    哼,怪不得穿得花花綠綠的!


    另外三人用眼角在年輕的藍衣男子、綠衣和紫衣女子身上又掃了一遍,最後終於把注意力轉移迴酒菜上。


    看到青衣大漢沒有發難,藍衣男子草草吃了點東西便催綠衣和紫衣女子結賬走了。


    “這三個兔崽子跑得倒快!”“bai虎護法”西門不驚顯然氣還沒有消。


    “莊主早想拉攏問蝶穀他們加入咱們聖派。咱們最好不要跟他們動手,免得壞莊主大事。”東方無我外表粗鹵,卻是粗中有細。


    “被個黃毛丫頭笑話,還得憋著,傳出去,麵上增光不少。”“玄武護法”北堂高義吃著紅燒肉,說話卻帶著一股寒意。


    “老三,可別憋出內傷來了。來,喝碗酒緩緩,哈哈哈~”“朱雀護法”南宮興安舉起一碗酒,碰了碰北堂高義的酒碗,一飲而盡。


    喝了一會酒,東方無我看見老二西門不驚還在罵罵咧咧,老三北堂高義冷淡沉默,定了主意:“喝完酒吊著那三個雛兒,給他們點教訓。”


    掌櫃的看他們說話聲低了不少,更不再強行搞什麽言語接龍,一顆心總算落了地。


    日影西斜,息風鎮西麵五十裏處,藍衣男子策馬跑上一處山坡,揮手叫身後的綠衣和紫衣女子跟上。


    “天不早了。前麵也沒有可留宿的地兒,坡上有座廟,咱們今晚在這裏過夜。”男子似乎對此處頗為熟悉。


    紫衣女子驅馬上前和男子並轡而行,埋怨道:“不就封關五天嘛,我們正好玩幾天,再出關尋了那黑砂蠍,也不礙什麽事嘛。幹嘛非要火急火燎趕迴去。”


    綠衣女子在後麵聽了,笑道:“無殤師妹,你那貪玩的性子該收一收了。叫師傅知道,又得挨一頓訓了。”


    紫衣女子聽了,嘴巴撅得老高,悶悶不樂地哼了一聲。


    藍衣男子略帶無奈地說:“還有半個月便要舉行三聖大會,迴程便要五六日,時間緊迫,我們都要好好準備才行。不然,帶你們去領略領略塞外風光也是極好的。”


    錦川問蝶穀有三樣絕技:醫術、毒術、蠱術,分屬碧春庵、藍染閣、紫鳳苑。


    藍衣男子叫姬不教,藍染閣首席弟子,年方二十,擅毒術。為人卻溫潤和善,用毒而不毒。


    綠衣女子叫楊無心,碧春庵首席弟子,年方十八,擅醫術。一顆醫者仁心,最是循規蹈矩。


    紫衣女子叫唐無殤,紫鳳苑首席弟子,年方十六,擅蠱術。率真任性,古靈精怪,是個愛惹事的麻煩精。


    這次姬不教奉師傅毒藥姑婆之命,搜集數味珍稀藥物,同時帶兩個師妹在江湖上曆練曆練,長長見識。


    一路上楊無心辦事穩重得體,處變不驚,姬不教心中暗暗讚歎;而小師妹唐無殤正好相反,一天不鬧點事情就不渾身不舒坦,令師兄師姐頭疼不已。


    三人騎馬跑到坡上的破廟前,已是四野一片朦朧,暮蟬長泣,倦鳥歸巢。


    姬不教招唿師妹取下包袱,把三匹馬的馬繩係在廟前的樹下。


    唐無殤看著今晚的居所,跺著腳:“這破地方,怎麽住人呢!”


    這破廟當真破得厲害:門口的兩尊羅漢石像,一尊腦袋隻剩下半邊,另一尊倒在地上頭身分離;木窗要麽千瘡百孔,要麽幹脆剩下一個大洞,一副蛛網把窗洞封得嚴嚴實實;大門隻有半扇門板,另外半扇不知哪去了。


    姬不教捂著嘴,避開唐無殤跺腳激起的灰塵,邊走進廟裏邊說:“你不跺腳,還能勉強住……”


    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朝廟內一個角落揚聲道:“道上的朋友,打擾了。在下問蝶穀弟子,因夜路難行,今晚欲在此借住一宿,不知可否?”


    楊無心和唐無殤互相遞了個眼色,各自握住武器。


    過了一會,裏麵傳來一把粗聲粗氣不耐煩的中年男人聲音:“吵死了!要進便進,講那麽多鳥話作甚!”


    那人嘴裏不知嘟囔些什麽東西,似乎翻了個身又睡著了(一陣鼾聲傳出來)。


    “多謝前輩,晚輩打擾了。”姬不教朝那人的方向作了一揖,摸出火折子揚著,環視了一圈才招手示意楊唐二人進來。


    廟內不大,約四丈長三丈寬,中間供著一尊八臂羅漢石像。石像直達廟頂,頗為莊嚴雄偉,可惜長久無人供奉打理,不僅落滿了灰塵,還斷了好幾隻手,身軀更是東一塊西一塊剝落得不成樣子。


    適才答話的男人正像個蝦子一樣蜷縮在羅漢像左側的角落裏繼續唿唿大睡,對三人的進來恍若未聞。


    此人雖然衣衫襤褸,睡相不雅,但憑這一份定力,絕非尋常之輩。


    姬不教不敢造次,低聲叮囑楊唐二人勿要驚擾此人,然後走去隔壁的偏殿取些柴草來生火和休息。就在他抱著一堆柴草返迴正殿時,裏麵突然傳來一聲痛唿。他丟下柴草,幾步折迴廟內。


    隻見那落魄男人已坐了起來,正雙手捂著嘴巴殺豬般不住叫痛。


    再一看唐無殤,裝作一副緊張模樣,嘴角卻忍不住浮起一抹笑意。


    “胡鬧!”姬不教兇巴巴地瞪了小師妹一眼,走到落魄男人麵前又是深深一揖:“令師妹不懂分寸,冒犯了前輩,還望前輩恕罪!”


    說完,掉頭向唐無殤喝道:“還不過來給前輩請罪!”


    江湖上很多老怪性情古怪,喜歡扮豬吃老虎,捉弄小輩,要是惹上了,那可不得了!


    不等唐無殤過來,落魄男子急急放開雙手,指著自己的嘴巴,又哭又叫,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姬不教仔細一看,不禁嚇了一跳。男人的嘴唇腫得老高,如同兩片厚厚的豬肝,加上那一臉的眼淚鼻涕,真是又可怖又惡心。


    完了!這下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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