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場外,匆匆逃出的下毒之人不過幾步之間便被追趕而至的江若鳶給拿下了,他全然沒有了下毒之時的從容不迫,現在竟是像做錯了事情的孩提一般涕淚橫流,連連哀求,


    “師姐別殺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江若鳶看著他這副草包樣子,嘲笑道,


    “就你這膽識也敢作惡?”


    她用一把小匕首抵著那人的後腰,淡淡的說,


    “走吧,換個地方聊聊?”


    匕首的薄刃傳來了絲絲涼意,像毒蛇信子一樣挑逗著他脆弱的神經,他嘴上口口聲聲答應著要走,但是腳下似長了藤蔓生了根,一步都邁不開了,江若鳶看著他這個廢物樣子便又把利刃頂緊了他後腰幾分,氣急的催促到,


    “利索點!不然叫你頃刻之間見閻王!”


    連滾帶爬,按著江若鳶的意思他們來到了一處僻靜的竹林,夜色茫茫,這裏似與外界隔斷了一般,在他眼裏靜謐恐怖的像是人間地獄,那人再次跪求道,


    “師姐,我認得你,你是挽香宮的大弟子江若鳶吧?那個酒杯被墨月上仙打落後我就知道被發現了,活不成了......但是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抹著眼淚泣不成聲,


    “原來是在酒裏下毒啊,這麽卑劣的手段是誰指使你的?!”


    那人嗚嗚的哭著不在言語,江若鳶看著他的樣子不禁嗬嗬笑了,


    “你不肯說?你以為你不說那人就會放過你?我告訴你,才不是我師傅要你死,而是當你把藥粉撒入她酒杯的那一刻起,你便就死定了!”


    “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的!”


    他突然情緒激動起來,嘴裏直往外噴著唾沫星子,


    “我當然不想下毒殺人,我甚至都不認識我要毒殺的那個女孩子,師姐,師姐!我明知我接過那藥粉便是死路一條,但若是我不接,你覺得我就能活得成嘛!?我是被逼的!被逼的啊!如果我不這樣做,他會殺了我的,求求你,可憐可憐我,放過我吧,放過我罷!”


    “畜生!嘴裏沒有一句實話,到現在了還在撒謊!你接過藥粉怎能是死路一條?若是你拿著藥粉找到墨雲上仙說明緣由,我不信你幕後指使之人的本事還能大過他?他若保你,又有誰能傷得了你分毫?你分明就是貪慕那人許給你的承諾,才會鋌而走險,在別人的酒杯裏下毒的,對不對!”


    一下子被揭穿的這樣幹幹淨淨,那人反倒也釋然了,


    “你既然覺得我如此卑劣,那為何不直接殺了我,還要跟我廢話做什麽?!你來啊,你殺了我啊!”


    他情緒崩潰,額上青筋暴起,發狂的模樣像是一隻憤怒的野獸,不過在他麵前的江若鳶倒是鎮定自若,毫不畏懼,依舊淡淡的說,


    “我當然要殺了你,不過得是在我把所有的問題都搞明白了之後,沒想到死到臨頭了你居然還想著為他隱瞞,你以為隻要瞞下了那人姓名,他就會來救你嗎?其實,就算這時我放你迴去不殺你,你以為你還能活的了嗎?你事情沒有辦妥,迴去之後還能交的了差嗎?“


    “他讓我盡力而為!承諾我如果辦不成也不會為難我的,”


    “嗬嗬,笑話,你居然連這個也信?你跟在背地裏做下毒害命勾當的人談承諾?你怕是故意逗我的吧?”


    江若鳶是真的被他給逗笑了,一時間竟還有點可憐麵前的這個替死鬼了,


    “不管怎麽說,你也是冥霄山的弟子,我該叫你一聲師弟的,而且能入得了這宴席也證明你確實沒有虛度光陰,有所修為,不過,你怎麽就這麽傻,偏偏聽信了有心之人的蠱惑呢?你要毒殺的那個女孩子是何其無辜,你有沒有想過她做錯過什麽?如果她死了,你拿著你想要的就能開心了嗎?不管那人許諾給你了什麽,你真的就能開心了嗎?!這件事情如論成敗,你最終都是將自己拋下了深淵,送進了墳墓!”


    那人眼淚又一次湧了出來,但是沒有之前那麽誇張了,隻是任眼淚靜靜的淌著,


    “我再問你一遍,是誰指使你做的,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說,因為你說不說我一樣都會殺了你,但是你好好想想我說的話,你何必要為一個蠱惑你的無恥小人守口如瓶?!”


    “是元心,是他給我的藥粉,要我找個機會下給那個女孩子的,”


    江若鳶吃了一驚,


    “居然是他?可是他師傅墨風指使的?”


    “絕無可能,”


    “你為何這樣確定?”


    “因為他特意要我對此事保密,甚至都不能告訴師傅,他怕師傅有所顧忌阻攔。”


    “那你知道他為何一定要殺那個女孩子嘛?”


    “我不知道,但是能猜的出來,那個女孩子不就是墨雲上仙的徒弟白素素嗎,自從他上次挑釁屏翠殿被墨雲上仙所傷迴來後,一直都有心想要除掉白素素的,一來是為了報自己的大仇,消了自己的怒意,二來應該是有所忌憚吧,怕有朝一日,自己再也敵不過她,早下手,早安心。”


    江若鳶不在言語了,那人催促道,


    “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如果沒有了,就動手吧,”


    他閉上了眼睛,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江若鳶不忍心了,


    “你既有知錯悔改之意,便不一定是非死不可的,你再此等著,我去給師傅求求情,沒準能饒了你,或許還能把你從上陽殿要過來真做了我的師弟呢,”


    “不必了!”


    他從自己的袖中拿出那個下毒用的紙包,裏麵還有小半包藥粉,他打開紙包將藥粉一並吞入了口中,


    “不要!”


    江若鳶來不及阻攔,一臉惋惜,


    “謝謝師姐仁慈!但我也無顏苟活於世間了,我別無他求,隻求你一件事,請你幫我給那個姑娘轉達句抱歉吧!就說她的一個糊塗師兄腦袋一熱差點釀成了大錯,要她今後處處小心,既然元心有意殺她,那一次不成,必有二次,還是小心為上吧!”


    “我會替你轉達的,你安心去吧,”


    江若鳶不忍看他毒發身亡的樣子,便頭也不迴的離開了竹林,片刻耳後飄來了一聲情真意切的


    “謝謝!”


    毒性果然不弱,吞下藥粉才一會兒功夫,那胃裏便是一陣燒灼感,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往後一仰,看著竹林間隙露出來的深藍色的天幕,幾顆銀閃閃的星辰,他的內心從未有過如此平靜,等待死亡的滋味略略漫長,他數著身體上傳來的一下一下的刺痛,似是對自己的懲罰,


    “十三,十四,十五......”


    終於解脫沒了氣息,


    迴到宴上,墨月已經伏在一條長桌前昏昏睡去了,她真的喝的太多了,像是有意把自己灌醉一樣,素素守在墨月的身邊,第一次這樣心疼一個女人,她此刻真想把自己的師傅墨雲拉過來讓他好好看著,讓高貴美豔一宮上仙醉成的這個樣子,到底又該怎麽償還?


    江若鳶慢慢走到墨月身邊,看了看她,然後又看了看素素,說道,


    “與你明講吧,師傅向來都沒有責怪過你,她一直都不討厭你,隻是墨雲上仙對你太好了,她得不到,因愛生恨,又恨不到墨雲上仙頭上,所以便隻好怨到你身上罷了,”


    “我也從來沒有記恨過她,隻是我不知道該如何分擔,抹消掉她的痛苦,哪怕能為她承受十分之一,我也願意去做任何事,”


    “很簡單,讓墨雲上仙離你遠一些,不要讓他在那樣親近你了,”


    “我們隻是師徒,”


    “不,在你眼裏他是你師傅,但是在他眼裏,你可不單單隻是他的徒弟了,能讓師傅從屏翠殿中迴來便一下子再次墜入深淵,那一定是她發現了什麽自己不能接受的事情,當然,這些我也是猜測的,”


    “若鳶姐姐,我師傅他沒有.....“


    “有沒有你要問他去!對不起素素,我要帶師傅迴去了,你好自為之吧,”


    若鳶架起墨月往外走,留下了一臉迷茫無助的素素,她停下了,然後又說,


    “給你杯中使毒的人已經解決了,是自殺,他讓我跟你說聲抱歉,還說要你今後多加小心上陽殿的元心,”


    她頓了頓,又說道,


    “其實你可以怪他,因為他差點要了你的命,他死有餘辜!但是,我還是真心希望你不要太過恨他,因為一時糊塗,生了貪念受人蠱惑,這,便是人性。他是該死,但是如果有一份足以動搖我們原則的誘餌擺在麵前,我們當中又有誰能保證自己絕不上餌呢?”


    晚宴結束散場,素素跟著墨雲往迴走去,本是禦劍飛行,素素卻偏要一步一步的走迴去,反正閑來無事,墨雲便就應了,他半開玩笑的說,


    “怎麽,酒足飯飽,你這就是傳說中的吃飽了撐的?”


    素素沒有在像往常一樣嬉笑了,她想了想,紅著臉壯著膽子小聲的說,


    “酒足飯飽,飽暖思淫穀欠,師傅,我們談談.......淫穀欠吧?”


    墨雲愣了一下,然後迴過身子,斥責她,


    “你胡說些什麽?!越來越不像話了!”


    素素低著頭,聲音細不可聞,


    “師傅不要逃避人性,您雖是仙人,但追根究底也是個人,隻要有心,便有愛恨,”


    墨雲看著她的模樣,心裏又不舒服起來,他快步往前走著,就是在逃避閃躲,素素不肯放過,大著膽子追了上去,


    “師傅為何不說話?墨月上仙喜歡您,您可以拒絕她,實際上除了她,剩下的人沒有資格去責怪您一分,但是今日我不提她,我隻想問問師傅,您心中可有意中人?那意中人可是.......我?”


    墨雲站定了,他眼神有些閃躲,但還是一口迴絕著,


    “胡鬧!你我是師徒,我們之間永遠都不可能,我也從未愛過你,我對你從來都隻是師徒之情!”


    “師傅說謊!”


    素素有些激動,但隨之也是深深的害怕和擔憂,她跪下來,將頭伏在地上,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你為何如此閃躲心虛?師傅口口聲聲說自己從未愛過,但你分明就是愛了,你對我絕非隻有師徒之情,你隻是知道它絕不會有好結果罷了,你不願意承認它,但並不代表著它不存在,師傅,您不要在沉迷於這份不可能的情愫之中了,素素很感動,但是素素真的從未愛過您,我對您從來都隻是敬重、感激,素素隻想做您身邊的小徒弟,能夠永遠被你心裏疼著,嘴裏念著的小徒弟,素素怕失去你!師傅,你我永遠隻是師徒,永遠是!必須是!“


    墨雲看著她,心中萬句話竟一個字也說不出,迴想起自己初見她時的樣子,那時她還隻是掉毛的黑狐狸,到後來她是窩在自己懷裏師傅師傅叫個沒完的白素素,就現在這個跪伏在地上一心一意隻想做自己徒弟的白素素,她難道真的就一點都沒有愛過自己嗎?怎麽可能?!如果不愛,那她又怕什麽失去!她明明比自己更珍重這份感情,甚至願意永遠隻守在自己徒弟的位置上不敢有半分逾矩,她還敢說自己不愛?鬼才信!


    他恨白素素愛的懦弱,又恨自己愛的放肆,


    他整理了下思緒,眼神也不在閃躲,終於從容不迫但不夾雜半分熱度的對她說,


    “你我是師徒,隻有師徒之情,從前未愛過,今後也是。”


    他拂袖離去,她安心了,墨雲成全了自己,成全了她,更是成全了這份感情,


    第二天上午,山中傳出消息,說是上陽殿一弟子在晚宴過程中來到不遠處的竹林中服毒自殺了,這個消息霎時鬧得沸沸揚揚,經過了一個上午的發酵,已經傳出了多個不同的版本了,大致分為三個流派,有人說是賽製殘酷,壓力過大,一時沒頂住,有人說是被人騙至林中殺害後偽造成自殺的假象,還有人竟然說是那人在竹林中是為了修習什麽旁門左道的功法,最後被人哄騙,誤服了毒藥,


    真是夠了!


    下午,比武大會名次榜單終於出來了,


    寒水閣弟子許清羽,第一名,


    上陽殿弟子肖坤,第二名,


    挽香宮弟子江若鳶,第三名,


    三年一度的比武大會完美落幕,第一名歸屬都在大家意料之中,所以並不驚喜,倒是第二名的肖坤,怕是注定會成為接下來幾天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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