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路狂奔,仿佛身後有惡鬼追趕一般,直到衝進一個溝塘之中才停下腳步。


    氣喘籲籲的六人相視一笑,李剩子惟妙惟肖地模仿起剛才那女人氣急敗壞的聲音:“迴頭找你們家去!”


    他這一學,戳中了其他人笑點,不約而同地爆發出一陣大笑。


    好不容易止住笑意後,王波道:“下次咱們得換個地方薅啦!可不能再被發現嘍。”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表示讚同。


    他們繼續前行,朝著原本放牛的地方邁步而去。


    然而,當一行人抵達目的地時,眼前的景象卻讓所有人都傻了眼——牛不見了!


    原本應該悠然自得吃草的牛群,此刻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每次,他們都會將老牛趕到這片熟悉的山坡之上,這些老牛八成都會選擇在這片區域悠然地晃蕩。


    頂多匯聚到坡下的溝塘之中,然而今日,放眼望去,竟連一頭牛的身影都沒見到。


    “玩的時間有點長了。”張東子驚慌的嘟囔了一句。


    一旁的趙老黑見狀,毫不猶豫地道:“快點兒,趕緊去找!大家分頭找!”


    話音未落,眾人顧不得其他,紛紛邁開雙腿快速跑起來,四散開來,急切地去尋找。


    在這個年代,偷盜耕牛之事時有發生,如果牛丟了,迴到家中恐怕難逃一頓嚴厲的毒打,會被剝皮抽筋啊!


    十幾分鍾過去,突然間,從遠處的一個山頭上傳來一陣唿喊聲:“這邊,找到了——在這兒呢!”


    聽聞此聲,所有人猶如離弦之箭一般,朝著那個方向疾馳而去。


    不為別的,因為過了那個山坡,就是田地了,旱田種的都是玉米大豆,全是牛愛吃的,水田的田埂上更是有水裨草,牛更愛吃。


    劉運長到來時,王波和李剩子正慌忙的趕著牛從地裏往外走呢。


    “草,又禍害人家地了。”劉運長大唿一聲。


    “別吱聲了,趕緊走。”趙老黑說道,他家的牛,鼓著大肚了,正趴在地上倒嚼呢。


    他上去一棍子把牛打起來,騎上牛背就走。


    劉運長一看,也管不了許多了。身體一跳,就跨上了牛背。


    迴頭瞅了一眼兒,豆地被啃了一大片,水田還好,隻有田埂兩側的稻子被捎帶上了。


    幾人也顧不得燒烤野味的事情了,騎上牛,一路小跑著離開了。


    這跟薅人家土豆可不是一迴事了,要是被發現了, 真就得找你家去。


    ……


    劉運長騎著牛迴到家,大哥起早賣菜還沒有迴來。


    將牛拴院外的進棚子裏,看著它鼓鼓的肚子,心裏就一陣後怕。


    你倒是吃飽飽的,要是讓大哥知道把牛放進人家地裏,不用人家來找,大哥就得打折我的腿。


    想著,他感覺又餓又渴,直接走進了菜園子,隨手扯下一根黃瓜,又拽下一個大西紅柿,左一口,右一口,吃了起來。


    邊吃,還邊走到房山頭,那裏堆著一堆木頭杆子。


    他沒有忘記,要做火藥槍。


    吃完黃瓜西紅柿,手在褲子上抹了兩把,他開始在木頭堆裏翻騰。


    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一根帶著彎度的柞木杆子。這木頭材質硬,正好做槍托。


    滿意的點點關,正要轉身之際,身後卻響起了說話聲,嚇了他一跳。


    “你今天放牛咋迴來這麽早?”劉運旺的聲音。


    劉運長急忙轉身,就看見劉運旺推著二八大杠自行車走進了院子。


    車後邊兩側掛著兩個鋼筋和鐵絲編成的大鐵筐,上寬下窄呈梯型。


    “哦,我餓了,就迴來了。”劉運長慌張的迴了一句。


    “你跑這翻騰啥?做飯也不用燒木頭,啥也不是。”劉運旺倒是沒多想,以為劉運長是要燒火做飯。


    他似乎忘了,劉運長以往不過了中午都不迴來,也沒提餓的事情。


    更沒注意到,劉運長今天迴來早了,牛肚子卻是鼓鼓的。


    隻見他臉上洋溢著笑意,似有什麽天大的好事一般,將車子立好,對著劉運長說道:“你等著,我給你做飯去。”


    劉運長都有些迷糊了,大哥今天是怎麽了?


    他沒再去管,去倉房拿出把鐮刀,開始收拾起木棍,按照自己的想法,要把槍托做出來。


    過了大約二十分鍾,大哥叫他進屋吃飯。


    劉運長放下手裏的活,很隨意的走進屋裏。


    一進屋,便聞到一股香噴噴的味道,他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但當目光落到桌上的飯菜時,頓時變得不淡定了。


    他看到了熟悉的窩頭和大餅子、高粱米水飯以及鹹菜,但更引人注目的是那四個白麵饅頭,顯得格外刺眼。


    此外,還有一碗土豆燉豆角,分明是昨天剩的,可裏麵竟然有肉!


    這可是難得一見的美味佳肴啊!


    劉運長愣住了,喉嚨裏不由自主地咽下一口口水,然後轉過頭看著大哥問道:“哥,你是不是遇到什麽好事了?怎麽突然這麽豐盛?”


    “嗯,確實是好事,而且還是咱們家的大好事呢!”劉運旺笑嗬嗬地迴答道,手中還拎著一壺農村自釀的燒刀子酒。


    看著劉運長傻站著,劉運旺推了他一把,“別站著了,今天咱哥倆兒喝點兒。”


    說著,他拿出來兩個碗,給自己和劉運長一人倒了一小碗酒。


    劉運長木訥的坐下來。


    大哥知道他喝酒,他卻從來沒敢在大哥麵前喝過酒。


    “別發呆,我知道你偷偷在外麵喝酒,酒量還很大。”劉運旺示意劉運長端起酒來。


    “我也就是和他們湊趣兒,喝一點兒。”劉運長小聲道,明顯底氣不足。


    “別以為我不知道,今天放開喝。”劉運旺沒有責怪他的意思,說完自己喝了一大口。


    劉運長也喝了一口,放下,拿起一個窩頭。


    “吃饅頭,咱倆一人兩個,吃肉。”劉運旺卻是說道。


    劉運長這才拿起一個饅頭。現在的農村,平時大米都舍不得吃,更別說白麵了。


    一般隻有過年才能吃到白麵。


    而且,他們兩個大男人,有白麵,也不會做的。


    “我今天遇到你班主任了。”劉運旺又端起酒碗衝著劉運長道。


    劉運長驚訝的瞪大眼睛。


    “你們班主任特意到早市上找的我。”劉運旺又說道。


    然後,從兜裏掏出一張四方的白紙,欣喜的看了一眼,遞給了劉運長。


    劉運長接過來,那是一張錄取通知書。


    劉運長同學,以481分的優異成績,被我校錄取。請於九月一日到我校報到。茲此通知。


    雙鳳縣第六高級中學。


    一九九四年七月二十八日。上麵,刻著鮮紅的印章。


    “這……”劉運長支吾著道。


    “這什麽這,你小子,給咱們老劉家爭光了。你們班主任說了,你們學校一共就五個考上中專的,考上高中的就你一個。”


    劉運旺滿臉抑製不住的興奮。


    “大哥,我不想念。”劉運長鼓起勇氣道。


    劉運旺的臉一下子僵住了,看著劉運長,表情由驚愕,不解,最後變成了憤怒。


    “你說啥呢?為啥不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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