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清,別笑得太誇張了,非常礙眼。」想看她笑話?先把皮繃緊點,等她來剝。


    「姑娘,你這是遷怒,咱們海棠居有一半的人在笑,你怎麽能光拿我開刀,有福要同享,有難大家一起當,哪有一人承擔的道理。」他招誰惹誰,咧開白牙幾時也成了莫須有的過失。


    向晚頭也不迴的繼續修剪花花草草。「因為你長了一副小人得誌的嘴臉,不找你麻煩對不起自己。」


    「……這也是理由?」他傻眼。


    「沒辦法,姑娘我這幾日十分煩躁不安,老覺得有大事要發生,踩你兩腳,心頭的鬱氣會少些。」最近她有股說不上來的心煩,感覺像風雨欲來,滿屋子悶得叫人待不下去,隻能在花草中尋找平靜。


    她不是全無知覺,鳳宅近日來的變動太過詭異,她不會看不出差異,她四周多了腳步沉穩的生麵孔,全是身手不錯的練家子,隻要她一走出海棠居,便緊緊跟隨。


    加上那個裝得吃喝玩樂樣樣行,拿銀子填塘的敗家子鳳揚塵,如今也頻頻出頭,代替她出府與商家周旋,有意無意地展現統禦能力,讓原本蔑視他的商行刮目相看,外頭暗暗傳道:浪子迴頭了,阿鬥也能扶上牆!


    因為鳳揚塵「順手」接走了她手上不少事兒,她落得一身清閑,沒事好做,隻能待在鳳家內蒔花弄草,偶爾翻翻醫書、弄兩樣使人全身無法動彈的藥,以免真悶出病來。


    「嘻嘻!」提著籃子摘花的幽人捂嘴偷笑,大又圓的眼兒偷睨著表情發苦的木清。


    「天呀!地呀!小的命不好,姑娘一雙雪足如蓮花開,盡管踩得小人七竅流血,一顆腦袋有十顆大,不過……」木清頓了一下,故作長籲短歎,將五指化作嬉態十足的蓮花指。「奴家心煩是為了那薄情郎,一夜春宵傷妾心,郎心如鐵狠作弄,妾如天涯飄零花。」


    他宛若唱戲般尖著嗓子,裝作女子嬌羞樣。


    「木清,你想入宮當太監,姑娘成全你。」也不需太費心,一刀了結,成全了他的心願。


    「姑娘,不去麵對終究還是會困擾你,二爺在你屋裏待了一夜是事實,你倆『不清不白』也是實情,除去你名義上是婢女身分,鳳氏上下有誰不當你是半個主子,二爺若有心求娶,你為何嫁不得?」放眼天下,唯有鳳氏家主配得上姑娘,他看在眼裏也樂見其成。


    向晚聞言身子僵了一下,露出淡淡的苦澀。「木清,你看過魚在天上飛嗎?」「魚在天上飛?」那不成了曠世奇景。


    「魚不會飛,鳥不會在水裏遊,老虎隻會在林子裏稱王,一出了山頭跑到人的村落便會遭到射殺,這說明每個人有每個人該站的位置,逾越不了,人不是隻為自己而活。」黎民百姓,天下蒼生,身為玉林國長公主,她不能因一己之私而棄他們不管。


    木清一聽,以為她指的是自己和二爺的關係,一是主,一是婢,改變不了的尊卑。「姑娘何須在意旁人的眼光,做你自己便可,世人的庸俗遮掩不住明珠光華,他們看的是耀目的光芒,而非低下的身分。」


    低下?她苦笑。「做我自己何其難,你不懂,沒有人懂……太難了……」


    誰懂她千迴百轉的不舍,因為有情,她多了牽絆。


    「他不懂總有人懂,菩提本無樹,你這是庸人自擾之,向晚丫頭,你走進死胡同裏了,鑽不出來。」明明是聰慧的女子,偏偏在感情一事上鑽牛角尖,該說她聰明還是蠢笨呢?


    一道略帶滄桑的老者聲音揚起,口氣隱含無奈的憐愛,有著長輩對小輩的疼惜。


    「老太爺?」「老太爺……」


    見到發已斑白的來者,微愕的向晚連忙起身相迎,其他人則恭敬的一福身,退到聽不見兩人談話內容的遠處。


    海棠居的仆人都被調教得有規有矩,進退得宜,稍微一個眼色便知曉該做什麽事,整個庭園內的下人霎時全安靜無聲地退開。


    「你呀你,就這麽不待見我的孫兒,還把他當成仇人一樣嫌棄,不是我老王賣瓜,自賣自誇,我這孫兒還真是萬中挑一的好良緣,錯過了這一村,可沒人讓你挑挑揀揀了,你上哪去找比他更好,且一心隻待你好的傻小子?」他們這一對拖得太久了,讓他老人家都看不下去了。


    鳳長京從不否認對鳳揚塵有所偏心,不論人前人後皆偏袒得厲害,讓人看出他心長歪了,諸多孫兒中隻有一個能入他眼,而且盡其所能的維護。


    這全是因為當年他一眼看中年僅三歲的鳳揚塵有著過人資質,不詠詩,不打拳,小小年紀竟能和堂兄弟們談交易,一個奶娃竟用一顆彈珠便換來銀製的彈弓和金弓銀箭,甚至兄弟們還「賓主盡歡」的拿著各自剛取得的玩意兒就地玩了起來,不生齟齬。


    那時他便決定日後的家主之位非鳳揚塵莫屬,他的長子心不夠大,次子急躁,太過急進,小兒子是庶出,家主位置本就沒他的分,一度看好的長孫鳳寒波卻是個容不下人的,心胸狹小,剛愎自用,總以為把別人拉下來就能上位,從不曉得什麽叫兄友弟恭。


    「老太爺言重了,向晚哪敢對二爺不敬,你來歇歇腿,向晚泡壺茶解你心頭火。」老的少的都逼她,他們祖孫還真是一條心,沒逼出她的真心誓不罷休嗎?向晚在心裏暗歎著,被兩隻大小狐狸夾擊,她大勢去了一半。


    院子裏有座繪有漁釣江邊的朱漆八角涼亭,亭裏有著玉雕的圓桌和幾張六角凳,一張四方棋架擱在圓桌旁,閑來時可供下棋自娛,或在棋架上泡茶。


    一隻燒著炭火的紅泥小火爐塞在桌角下,方便隨時取用,銀炭簍子和火摺子也備在一旁,想用時一取便得。


    一老一少坐在亭子裏,一麵賞著宜人景致,一麵閑聊,遠遠望去像是孫女陪著祖父歇腳,共享天倫之樂。


    「你也曉得我忿火難消呀,都說是聰明孩子,怎麽比我這老頭子還不通氣,他看你順眼,你看他眼順,這不就湊在一塊了,哪來那麽多橫七豎八的溝,即使有,跳過去不就得了,難不成你還記恨他當年在船上對你做的渾事?」她心裏有結,不解開來就成了一道坎。


    一提到那件事,向晚隱隱感覺左肩在發熱,當時的灼燙彷佛還痛著。「早就不記得了,哪來的仇恨讓人念念不忘,倒是老太爺的救命大恩,向晚沒齒難忘,來日定當圖報。」


    「不用等來日了,眼前就有好時機,好好地待我的笨孫兒,別再給他苦頭吃了,你這條命有一大半是他求來的,雖說施恩不圖報,但也不能不報,你若還有良知就自個兒看著辦吧,別說老夫為難你。」他們鳳家人是天生的商人,隻要對自己有利的,全都能拿來利用,管他是天上的鳳凰還是人間的彩雉,隻要看上了,就非得手段盡出留下人不可。


    口裏說著不為難卻處處施壓,哪有這樣逼人報恩的,向晚頭疼地笑不出來。「大老爺和夫人想必有另一番想法,表小姐溫柔大方,溫良賢淑,又是姑表一家親,若能表哥表妹結連理,也是佳話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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