添寶猶豫了一下,還是從底下的抽屜裏點了十兩銀子,悉數奉還。


    姑娘拿了銀子,連聲謝都不說,像是這鎮金堂裏有著毒氣或是可怕的傳染病般,轉身快步離去。


    「添寶哥,」姑娘離開後,她淡淡問道:「直至目前,有多少客人拿迴來退換了?」


    添寶翻了翻冊子,欲言又止,「其、其實也不多……」


    趙慕真知道他是不想傷她,「添寶哥,你直說無妨。」


    「已經有十八件了……」添寶說完,立刻安慰她,「慕真姑娘,這是一時的,很快就會過去,你可不要往心裏放。」


    她感激的一笑,「謝謝你,添寶哥。」


    但她需要的不是安慰,她這一生多舛,總是過不了多久平靜的日子,便又興起風浪。


    她已夠堅強到可以去麵對老天爺給她的試煉及打擊,可現下這不隻是她的事情,更關係到傅家、鎮金堂、傅天抒以及所有人。


    怡春院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大家都知道,雖說她隻是個做雜役的丫頭,但那樣的出身也免不了遭人忌諱。


    鄭黔找上門時,傅天抒之所以速戰速決,就是為了避免風聲走漏,影響了她的清譽及鎮金堂的名聲。


    他將消息封鎖在傅府及鎮金堂中,而所有人也都因為喜歡她、相信她而為她保守秘密,然而這事還是像從門縫裏竄進來的風似的,溜出了傅府大門。


    不用多想,更不必猜,大家都知道此事是從誰的嘴巴流傳出去。


    為了打擊及報複傅天抒,傅耀祖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就算毀了鎮金堂都在所不惜。


    他尋不到傅天抒的漏洞,找不了他的麻煩,自然將攻擊目標轉移到她身上。


    她是傅天抒的死穴,是他的罩門,是他甩脫不了的包袱,打從他將她藏在馬車裏的那一瞬起,他便攤上她這個天大的麻煩。


    可她,還能這麽拖累著他、甚至拖累傅家嗎?


    她跟傅家一丁點關係都沒有,要不是當時她上了傅天抒的馬車,也不會來到永春城,並在傅家待下。


    傅家沒有義務接受她、並承受她所帶來的困擾及災難,她已經讓傅家為她付出三百兩贖金,怎能再害傅家蒙受損失?


    她得走,她得離開,她得跟傅家及鎮金堂劃清界線,隻要她不在傅家、不在鎮金堂,她相信客人應該會再迴流,而損失也終能止血。


    「慕真姑娘?」見她出神發愣,添寶疑惑的看著她。


    她迴過神,表現得毫無異樣地說:「添寶哥,這兒沒我的事,我先迴別院去了。」說完,便轉身離去。


    迴到別院,她先喂飽了小虎、小花跟小龜,然後再著手為傅天抒準備一頓她最後為他燒的飯。


    例行的活兒完畢,她迴到房間,拿出紙筆,給傅天抒寫了一封簡短的告別信。


    她十歲就到怡春院當丫頭,當然沒有受教的機會。但幸好她養父是個識字的人,從她三歲起就常常教她識字寫字,也會抽空為她念文章。


    盡管她到怡春院後就中斷了學習,但還是會自己騰出少許的時間溫習,要寫一封字字珠璣的信或許有難度,但讓人理解應該不成問題。


    她提筆寫下幾行文字,落下了自己的名字,將信紙對折兩迴擱在案上。


    她不能趁夜離開,因為那反倒啟人疑竇,再說,傅天抒稍晚便會迴來,到時她是無論如何都跑不掉的。


    白天裏,她本就進進出出,不管誰見了她都不會質疑她的去向。


    於是她收拾簡單的細軟,先從後院牆邊丟到牆外,接著再從前門離開。


    「慕真。」臨出門前,張媽喚住了她,「又要去工坊嗎?」


    她鎮定而平靜,小心翼翼不露出馬腳。「嗯,有些事得跟二爺還有李叔討論。」


    「噢,真是辛苦你了。」張媽注視著她的眼神裏充滿了不舍及憐惜。


    像是有什麽話想跟她說,又不知如何開口般,張媽遲疑地看了她好一會兒。


    「張媽?怎麽了?」


    「慕真呀,」張媽微頓,歎了一口氣,「最近那些事一定搞得你烏煙瘴氣的吧?」


    她知道張媽指的是什麽事,隻是無奈卻又釋懷的一笑。


    不管是多麽烏煙瘴氣的事,都快要結束了——隻要她離開。


    「張媽想跟你說,」張媽執起她的手,牢牢握在手心裏,「不管外麵的人怎麽說你,老爺、夫人、二少爺,還有我們每一個人都是相信你、支持你的,雖然現在情況有點艱難,但遲早我們都能度過,你可千萬要想開點,嗯?」


    張媽溫暖的話語,溫暖的掌心,還有那關懷、憐愛的眼神教她忍不住濕了眼眶。


    大家對她的好,加深了也堅定了她離開的決心。


    一直以來,她都被這些好人照顧著、保護著,而現在,該是她報答他們、迴饋他們的時候了。


    她用力點點頭,「我知道的,張媽。」


    「知道就好。」張媽放心的一笑,「要記住,不管如何,二少爺都會是你的靠山、你的後盾,有他在,你什麽都不必怕。」


    「嗯。」她一點頭,淚水便撲簌落下。


    她揩去眼淚,對著張媽燦爛微笑。


    張媽笑歎一記,「好了,你趕緊出門吧。」


    「嗯。」她頷首,轉身朝大門走出。


    走了幾步,她想起自己忘了跟張媽說一句話,於是又停下腳步,轉頭望著還站在原地看著她的張媽,「張媽,再見。」


    張媽微微愣了一下,慈愛的笑說:「路上小心。」


    趙慕真忍住淚,笑著點點頭,猛然將頭一別,邁開步伐走出傅家大門。


    她不能讓張媽看見她此刻的表情,不能讓張媽起疑,淚水幾乎快要潰堤,她卻隻能將它往肚裏吞。


    繞到宅邸後,她撿起了剛才丟出牆外的包袱,依依不舍的看著後門,憶起她第一天來到傅家的情景。


    當時,她就是從這兒進到傅家的。


    想起過往點滴,她一陣鼻酸,咬著唇、握著拳,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強忍住悲傷及淚水。


    不能再遲疑了,她得盡快上路,在天黑前離開永春城。


    忖著,她斷然轉身,朝著城門而去。


    掌燈時分,她出了城門,沿著官道繼續前行。


    天色暗了,她拿出燈籠,點上燭火,繼續往前邁進,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裏、該去哪裏,但天下那麽大,總會有她能安身的地方。


    當然,那必須是個傅天抒再也找不到她的地方。


    走著走著,她來到了一處小小的茅草亭,她在這裏暫時歇腳,並拿出幹糧跟水止饑止渴。


    抬頭一看,今晚月色迷蒙,烏雲幾度蔽月,讓天地無光。


    這黑暗,猶如她看不見前方的人生,讓她一時感傷,忍不住掉下淚來。


    但她一點都不後悔,她知道,這是對傅家及傅天抒最好的結果及方式。


    稍作休息後,她繼續上路,希望能找到可以夜宿的客棧。


    走了許久,燈籠裏的蠟燭燃燒殆盡,隻能依靠幽微的月光隱隱映照前路。


    不知何時,她已偏離了官道,走到了一條小路上。


    這樣的夜路對她來說是可怕的,從小到大,她沒單獨走過這樣荒僻的小路。


    黑暗中,各種恐怖的想象排山倒海而來,教她驚惶得想哭。


    為了壯膽,她開始輕聲的哼著曲兒,哼著哼著,她隱約聽見身後傳來沙沙聲響,以及低沉到令人背脊發涼的低鳴。


    她擔心那隻是自己在黑暗中的幻想,她不想自己嚇自己,決定迴頭一探究竟。


    鼓起勇氣迴過頭,她看見了十幾簇小小的亮光。她一愣,再定睛一看,赫然發現那是一雙雙在黑暗中發亮的眼睛。


    她頓時背脊一涼,本能的倒退了兩步,而當她倒退,那十幾雙眼睛立刻逼近了她。


    此時,一陣風吹來,拂開了遮蔽月光的烏雲,露出一方皎潔。


    月色下,她清楚的看見那猶如鬼魅般跟在她身後的是十幾隻體型大小不一,但都瘦可見骨的野狗。


    此刻,牠們張大了嘴,露出森白的獠牙,亮晃晃的眼睛瞪視著她。


    直覺告訴她,她得逃,否則她將成為牠們的獵物,命喪在牠們無情的爪牙之下。


    她轉身丟掉燈籠,拎著包袱便狂奔起來。


    在她後麵狂追的野狗不時發出吠叫,這時,前麵不遠處出現了一棵矗立在小路正中央的樹。


    趙慕真心想,那是她唯一的救命機會,要是她不能爬上樹去,很快就會被這群饑餓的野狗追上並吞噬。


    人家說狗急跳牆,果然是不假,為了活命,她抓住樹幹,便緊緊攀住,拚了命的往上爬。


    一條為首的狗跳起來咬住了她的裙擺,扯下一部分布料。


    她狠狠的踢了牠兩腳,踹開了野狗,但鞋卻掉了,不管,她繼續往上爬,直到爬至一處高度安全的枝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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