嬤嬤跟龜公們像是吸血蟲,隻想從花娘們身上得到利益,卻不願意在她們身上花費任何金錢,若想出頭就得各憑本事、投資自己,為了吸引客人,有些人甚至欠下債務,就隻為多買幾件漂亮的衣裳跟昂貴的飾品。


    對花娘們都是如此,更甭說對她這樣的雜役丫鬟了。


    在怡春院,要是不小心讓自己傷了或是病了,不隻討不到安慰或關照,反倒會招來一頓打罵,不知道有多少夜晚,她因為受不了身體上的疼痛而暗自垂淚,卻一個字都不敢吭。


    看來粗獷又難以親近的傅天抒,此刻竟那麽輕柔而小心的對待她,她覺得胸口好緊,眼睛也好燙。


    「這罐藥你留著,以後……」傅天抒抬起頭,卻發現她的眼角綻著晶瑩的淚花,心口莫名一揪,頓時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很疼嗎?疼到她眼淚都流出來了?


    「疼?」他問。


    趙慕真搖搖頭,「不疼,都已經不疼了。」這點小傷,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那你……」他伸手指著她的眼角,「為什麽掉淚?」


    「欸?」她一怔,立刻抬起手一摸。是真的。她尷尬一笑,「我不是因為疼……」


    他眉丘微微隆起,「不是因為疼?那是為了什麽?」


    「我隻是想起從前在怡春院的日子,」她臉上有著一抹輕愁,「我十歲進怡春院當丫鬟,每天沒日沒夜的工作,就連過年過節也不能跟養父母見上一麵……想家的時候,我哭,嬤嬤打罵我;累得全身酸疼的時候,我哭,嬤嬤還是打罵我,如果不小心傷了,嬤嬤就會……」說到這兒時,她的聲音有點哽咽。


    淚水在她的眼眶裏打轉,可她的唇角卻微微上揚著,像是不想讓他覺得她在討別人的憐惜。


    看著她堅毅卻隱隱透露著脆弱的黑眸,傅天抒的心揪得死緊,第一次慶幸自己沒棄她於不顧。


    如果那時,他讓理智主導了一切而將她交還給那些怡春院的護院,她現在過的會是什麽樣生不如死的日子?


    不,她根本活不了,若她所言不假,她會結束自己的性命,跟隨已逝的養父母而去,將不再是個有溫度、有心跳及唿吸的人,而是條入了鬼籍的孤魂。


    想到這裏,他倒抽了一口氣,伸出手輕柔的揩去她眼角的淚。


    如此溫柔的舉動,教趙慕真驚悸了下,她先是驚訝的看著他,旋即羞紅了臉。


    昏黃而搖曳的燭光下,她那潮紅得像是被熱氣衝著了的臉龐,教傅天抒的胸口一陣躁動。


    這一瞬間,他有種想擁抱她,將她深深攬進懷裏的衝動,不是出自於欲望,而是某種他不曾有過的想望。


    深信什麽都不要便不會失去的他,驚覺到自己第一次想要而害怕,這從未有過的感覺讓他慌了,他抽迴手,以平靜得近乎淡漠的表情掩飾他的心慌意亂。


    「沒事就好。」他將藥罐蓋上,遞到她手裏,「留著吧。」語罷,慌張地轉身離開。


    午後,趙慕真因為別院沒事可做,於是主動到主屋幫張媽的忙。


    來到主屋大廳,見張媽正在擦拭桌椅,她立刻問道:「張媽,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嗎?」


    「哎呀,你來得正好。」見到她,張媽綻開笑顏,「那個地方得拿凳子踩才能擦得到,張媽腳不好,你幫我行嗎?」


    「好。」她毫無猶豫,立刻擰好抹布,搬了張凳子爬上去,正擦著,忽聽外頭傳來聲音——


    「人都跑哪裏去了?本少爺口渴腿酸,居然連個人都……」一個身著錦衣華服的男子走了進來,他停下腳步,兩隻眼睛直盯著趙慕真,「你是誰?怎麽從沒見過你?」


    她轉頭看著陌生的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大少爺,」張媽見狀,立刻趨前解釋,「她……她是慕真。」


    趙慕真微愣,大少爺?莫非他就是張媽口中那個不事生產又老愛欺負二爺的傅耀祖?


    知道他便是傅耀祖,她下意識露出了充滿敵意的表情。


    「慕真?」傅耀祖眼睛陡地睜大,「是新來的丫鬟?」


    他眼底閃動異彩,驚豔又興奮的盯著她,「嗬,傅家總算有個象樣的丫鬟了。」


    說罷,伸手想摸她一把,趙慕真本能拿抹布朝他伸過來的手一甩。


    沒料到她的舉動,傅耀祖先是麵露怒色,但旋即又咧嘴一笑,「有趣,真有趣,本少爺就喜歡你這種悶騷的。」他伸手拉住她,將她從凳子上扯了下來。


    「大少爺!」張媽想攔住他,「慕真不是主屋的丫鬟,她是二少爺從長慶城帶迴來的……」


    一聽見「二少爺」三個字,傅耀祖臉色驟變。


    「那小子從長慶城帶迴來的?」他冷哼一記,語帶輕蔑,「怎麽?他也終於開竅,想當個男人了?」


    張媽知道他暗指什麽,立刻解釋,「不是的,慕真父母雙亡,無依無靠,二少爺不忍她流離失所,所以把她帶迴來,她是別院的人,是二少爺的人。」


    張媽這麽一說,傅耀祖更像是被踩到痛處般,整個人暴跳如雷。「別院是傅家的,不是那小子的!這丫頭也不是他的人,是我傅家的人!」


    「大少爺,你先別生氣,我隻是……」


    「你這老婆子給我閉嘴!」他指著張媽,兇惡的打斷她,「那小子是吃傅家的米,喝傅家的水長大的,他擁有的一切都是我傅家的,包括這個丫頭!」


    他一把將張媽推開,攫住了趙慕真的手臂。「本少爺喜歡這丫頭,就要她來伺候我!」他用力的扯著奮力掙紮的趙慕真,想將她帶走。


    突然,一記細柔卻又憤怒的聲音傳來——「快把她放了!」


    傅夫人張儷快步走了過來,神情懊惱的瞪視著大兒子,她已經站在廊下一會兒了,兒子的離譜行徑全進了她眼裏。


    「真是不成體統,還不趕快放了慕真?」張儷語氣嚴厲地喝斥。


    傅耀祖雖霸道狂妄慣了,但對掌握著傅家所有資產的雙親還是有所顧忌,畢竟當他在外頭欠了債或是闖了禍,唯一對他伸出援手的就是爹娘。


    他悻悻然的鬆開手,「娘,我隻是跟她鬧著玩。」


    「一迴來就惹事,」張儷眉心一鎖,既氣憤又無奈,「你真是越來越不象話了!」


    他一臉討好的看著張儷,「娘,不過是個丫頭,您何必……」


    「就算她隻是個丫頭,也不許你胡來,你當這兒是百花樓嗎?」兒子在外麵的那些混賬事她一清二楚,無奈卻管不了他。


    「娘……」


    「你也老大不小了,不成家也就罷了,至少學學天抒,把心思放在咱們傅家的家業上……」


    聽母親又拿自己跟傅天抒比較,傅耀祖立刻垮下臉,表情憤憤不平。


    「娘,我才是您懷胎十月生下來的呀!」


    「就因為這樣,娘才更希望你能成器成材,別讓外人看笑話。」張儷苦口婆心的勸著,「別成天跟那些豬朋狗友鬼混,有空就到鋪子跟工坊去多看多學吧!」


    說完,她轉頭看著仍略顯驚惶的慕真,歉疚的一笑。「慕真,你先迴別院去吧。」


    「是。」趙慕真點頭,趕緊旋身走開。


    在主屋發生的事,趙慕真一個字都沒跟傅天抒提起,不想給他添任何的麻煩及困擾。


    因感念養父母恩情,他一直都對傅耀祖十分忍讓,就算受了委屈也不對誰抱怨或是求援。


    要是知道她在主屋遭到傅耀祖的騷擾,將使他陷入兩難的境地之中,身為主子而不能替她出頭,他會難受,可為了不讓養父母為難,他又隻能隱忍不說。


    做為一個奴婢,她不能給主子添這樣的亂。


    可這件事卻在幾天後傳進了傅天抒耳裏。


    這天,有個老仆到鋪子傳話,無意間把這件事說了出來,得知此事,他十分震驚,也疑惑她竟一個字都沒提。


    接下來大半天的時間他都在想這件事,他了解傅耀祖的個性及脾氣,從小到大,越是要不到的,傅耀祖就越執著。


    尤其是……爭奪屬於他的東西。


    他還記得當年養父買了小龜送他時,傅耀祖便也吵著要,可他不要別隻,就要自己手上的那隻。


    於是,他將小龜讓給傅耀祖,隻為讓不知如何是好的養父母耳根清靜。


    可是他得到小龜後,不照顧也就算了,居然還做了許多殘酷的惡作劇,例如將爆竹綁在牠身上點燃。


    小龜被折騰得快小命不保後就被丟棄,任牠自生自滅。


    他將奄奄一息的小龜撿迴來,偷偷養在房間裏,就怕再讓傅耀祖發現。


    他不是不敢反抗,但他知道一旦兩人之間的不和浮上台麵,將會使養父母萬般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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