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鍾後,運輸艦脫離大氣層。


    重力係統啟動。


    伏靄等人解開扣鎖,隨士兵來到客艙,這裏是運輸艦頂艙,四周擋板放下後是一條環形玻璃帶,可以通過玻璃帶看到外麵太空景色。


    其實一般運輸艦哪有這種設計,這分明是一艘披著運輸艦外衣的客運艦。


    身後出生成長的藍色星球逐漸遠去,李洪朝生命源泉的地方揮揮手,沒有再見的道別,五味雜陳。


    正前方是十艘巨大的補給艦,它們排成一排,仿佛太空中的一堵黑色城牆,巍峨壯觀。


    方蘭興奮到極致,大大的眼睛閃動著雀躍,她拉著3個e順著環形玻璃帶跑,叫著跳著。


    當運輸艦接近,眾人視線裏隻剩下補給艦艦體的一部分,怎麽都看不到頭。


    他們這艘運輸艦駛向了中間一艘補給艦,和其它運輸艦在外對接不同,直接開進了腹艙。


    下貨的同時姚副官領著魚方海等人離開運輸艦。


    一出運輸艦,伏靄和其他人一樣,被眼前的景色驚住了。


    巨大的艙腹就像一個燈火輝煌的小城市,庫房像一棟棟屋子排得整整齊齊,其間車來車往,數百名非戰鬥人員有條不紊地進行手頭上的工作。


    有人戴著耳機聽著歌做著事,有人一邊走還一邊跳舞,他們穿著太空部隊軍裝,卻完全沒有部隊的肅穆氣氛,反而充滿了異樣的活力。


    一輛貨車出現問題,一名屁股上掛著各種工具掛件的修理兵吹著口哨鑽進了車底,沒有一會,貨車重新啟動,修理兵滿臉烏黑的爬出來,露出滿口白牙,對著司機揮手,悠閑地吹著口哨離開。


    一幕幕和諧輕鬆的氣息令伏靄感到舒暢。


    眾人上了一輛客車,方蘭趴在窗處張望,小臉紅潤。


    姚副官一屁股坐在了伏靄身邊,隔在了佟思雨和伏靄中間。


    “你叫伏靄?”


    看來魚方海和這個雙目有神的中年將領有過交流,姚副官臉色溫和,態度大為不同。


    伏靄很友好的點頭。


    姚副官微微一笑:“被聯邦通緝的日子不好過吧。”


    廢話不是?伏靄腹誹一句,“沒什麽好過不好過的,習慣了。”他猶豫了一下,“柯清桐……”


    一提及柯清桐三字,姚副官臉色就是一僵,伏靄看得分明,心中一沉,什麽好的心情都沒了。


    姚副官整理了一下思路,“一年前就聽過你的名字,她的事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情況很不好……反正一句話,還活著,唉,不知道該怎麽說。”


    姚副官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說,無意識地把這話重複了兩遍,這讓伏靄有了更不好的感覺。


    他沒有再問柯清桐,“需要多長時間……能夠見到她?”


    姚副官鬆了口氣,他有些怕伏靄追問,看了下時間,餘光注意到旁邊的女人雖然看著窗外,耳朵卻是微不可察的動了動,顯然正在聹聽兩人的交談。


    “卸貨時間在二十分鍾,準備時間二十分鍾,出發到跳躍點需要三十五分鍾,跳躍完成以亞光速飛行五十六分鍾,就能抵達備律海星域外一光年的艦群,總共用時二小時十一分鍾。”


    姚副官聲音低沉緩慢,說的很詳細,用一句話的時間來思考旁邊女人和伏靄的關係。


    二小時十一分鍾。


    伏靄默默念著,耳邊姚副官的聲音繼續響著:“不過在這之前,就在這艘補給艦裏,你需要先見一個人。”


    兩道劍眉挑了挑,伏靄道:“見什麽人?”


    姚副官道:“第五艦隊總指揮官柯將軍,也是清桐小姐的父親。”


    伏靄冷汗立即就流了下來,大腦一片空白,甚至沒有注意到姚副官對柯清桐的稱唿。


    佟思雨吃驚地轉過頭,“柯將軍也迴來了?”


    姚副官笑了笑,“私下迴來的,聯邦並不知道。”


    前麵魚方海迴過頭,“迴來購買一些特殊藥物,這事交給別人他不放心,所以親自迴來了。”


    佟思雨訝道:“隊長你知道?”


    魚方海笑道:“一個月前我就知道了,事關重大也就沒和你們說,這事是我辦的。”視線有意無意從伏靄身上掃過。


    柯興邦之所以迴聯邦正是為了他的小女兒柯清桐,除了購買藥物,他還親自去遊說了一名聯邦最著名的腦科專家和一名神經類專家,不是不派別人來,主要是這兩人非他出麵才能請得動,要知道這可是請別人永遠離開母星去宇宙流浪。


    補給艦隊迴到母星一個多月,聯絡官迴到地麵匯報,上層官員入艦視察,這些日常流程都是必須走的,為了防止消息泄露,柯興邦的迴來隻在有限的幾個人裏知情。


    柯興邦迴到地麵的臨時居住點就是在魚方海的天露物流公司裏,其真實身份除了魚方海誰都不知道。


    魚方海心裏很氣,瞧伏靄慫樣就跟要見老丈人的未來女婿一個樣,隻有當心裏特別重視才會有的緊張。


    他在心裏罵道:“特麽的,有了女人還撩撥我們家思雨做什麽,小畜生。”


    每個人心態各異,一時都沒有再說話。


    補給艦之大是難以想像的,人類為了在太空長時間旅行,花費了無窮精力和資源,就為了能走到更遠的地方,找到另一顆適宜居住的星球。


    車速不慢,卻也用了五分鍾才到了道路盡頭。


    眾人下車,姚副官派人領他們去臨時安排的休息處,魚方海和伏靄被他直接領向了艦長室。


    主體是合金材料的空間體現出一種超現代科技的不真實感,伏靄知道是自己的見識所致,一路無言。


    魚方海先行進去,三十分鍾後出來,出來便理都不理伏靄跟著一士兵離開,瞅他神色,心情並不太好的樣子。


    伏靄以為兩人在裏麵談條件,魚方海不滿意將軍給的某些條件,這才導致的不高興,沒有想到魚方海真正不開心的原因是在自己身上。


    姚副官拍拍伏靄的肩,示意跟自己進去。


    “將軍,伏靄來了。”


    姚副官說完丟下伏靄出去。


    諾大的艦長室便隻剩下兩人。


    艦長室不小,宛如居家格局。


    一名中年男子坐在辦公廳靜靜地翻閱資料,沒有抬頭的意思,伏靄感受到了壓力,站過去小心打招唿:“您好!”


    眼前這位艦隊最高指揮官沒有任何反應,僅僅是翻了一頁資料,他似乎看的很入神。


    伏靄尷尬了,一時靜立無聲,默默打量著這位父親。


    是的,在他眼裏,眼前安坐看書的中年人不是什麽總指揮官,也不是將軍,而是一位父親。


    他就像魚方海猜測的那樣,局促和忐忑來源於見未來老丈人的心態。


    中年男人頭發裏夾滿了星星點點的白發,雙眉一直保持著微微蹙起的狀態,似乎一直在糾結什麽問題,翻動資料時寬厚的雙肩紋絲不動,僅手指撥動。


    伏靄心情越來越緊張,為了釋放內心的緊張情緒,他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數起中年男人臉上的汗毛。


    時間一點一滴的走,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桌上一個隱形燈亮起來,柯興邦點了一下桌麵,有人匯報道:“首長,艦隊將在五分鍾後啟程。”


    柯興邦道:“知道了。”


    “首長,您……”


    “不必了,仍由你指揮。”


    “是的,首長。”


    點熄滅,柯興邦頭也沒抬繼續翻看資料。


    經這一打岔,伏靄從數汗毛的狀態中脫離,還別說,緊張情緒大大緩解,他也不吭聲,視線落到資料上,雖然相距有兩米多,他仍然能看清上麵的文字,竟然是一本醫學類的資料文件。


    伏靄黯然。


    他沒有感覺到艦體的震動,甚至不知道整支艦隊已經朝著漆黑的宇宙飛去。


    當柯興邦看完最後一頁,把資料丟到一邊,“特麽的,沒看懂。”


    伏靄愕然,心說看不懂還看這麽長時間?


    柯興邦終於抬起頭,直視過來,伏靄的一顆心頓時像打鼓一樣,眼簾半垂。


    “坐。”


    “哦。”


    伏靄老老實實的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目光凝聚在腳尖上。


    然而坐了一分鍾,並沒有等來想像中的問話,抬起頭,卻發現對方竟然一直在打量自己。


    和柯清桐有六、七分想像的眉眼有著說不出的威嚴,目光如刀,令人窒息的壓力撲麵而來。


    伏靄冷汗涔涔。


    “你為什麽沒事?”柯興邦沒頭沒腦地問道。


    “嗯?”伏靄完全沒理解。


    柯興邦有節奏地點著桌麵,“你和我女兒同時卷進4號星,你甚至在裏麵呆了更長的時間,為什麽看上去你像沒事人一樣?”


    說到這件事,伏靄的心反而靜下來,沒有過多的猶豫,說道:“因為我是聯邦通緝犯。”


    這句話看上去和柯興邦的問題風牛不相及,柯興邦卻瞬懂。


    “鎖輪能排除它?”柯興邦精神明顯提起來。


    伏靄搖搖頭,“隻能壓製,壓製得……比較完美。”


    柯興邦道:“這個迴答很令我失望。”


    伏靄道:“不由我決定,作為當事人,我的心情比您更迫切,更希望能得到最好的結果。”他的聲音趨於平靜。


    “能幫助別人鎮壓嗎?”


    柯興邦的聲音仍然平靜深沉,伏靄卻能感受到裏麵的急迫心情,他很不想打破一位父親的幻想,卻不得不如實相告:“對不起,還沒找到辦法。”


    柯興邦的精氣神一下子跨了,神色間盡是疲憊,身軀不再筆直,緩緩靠在靠椅上,帶著一絲憤怒的語氣說道:“那你來又有什麽用?看著她變成另一個人還是看著她去死?”


    這句話如刀一樣刺在伏靄的心上。


    他猛然站起來,“有我在就有希望?”


    柯興邦譏諷地笑起來,“你代表希望?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代表希望?”


    伏靄死盯著柯興邦的雙眼,“異生物的奪舍屬於精神方麵,攻破精神壁壘才能進入到物理侵蝕,強大的精神支柱可以讓她的意誌更強大。”


    柯興邦沉默片許,“你認為自己是她的精神支柱?”


    伏靄斷然迴答:“是!”


    “可她見到你肯定會去死。”


    伏靄呆愕住,什麽意思?


    柯興邦道:“每一個女人都不願意把自己最難看的一麵呈現在深愛的男人麵前,她伴音會擔心自己的形像在男人心裏崩塌,特別是漂亮的女人。”


    伏靄張了張嘴,半晌才道:“她和別的女人不一樣。”


    柯興邦譏笑,“我養她二十年,你認識她幾年?論起了解,這個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她。”


    伏靄無法反駁,卻知道自己能不能見到柯清桐隻在柯興邦一念之間,“我和您對她了解的方向不一樣。”


    “幼稚。”柯興邦道:“從心理層麵上來說,一個堅強的女人之所以堅強在於精神上的支柱,但是正因為如此,一旦精神支柱倒塌,越堅強的女人越會更加脆弱。”


    “你有一點說的不錯,你確實是她的精神支柱,這一年來我聽到你的名字耳朵都生了繭,可你知不知道她的精神支柱因你而起,也會因為你的出現而倒塌。”


    伏靄不太理解,“為什麽?”


    “她想的是為了你要活下來,為了你要好起來,正因為你對她太過重要,所以會懼怕你看到她的樣子,會覺得自己配不上你,反而心生絕念。”


    伏靄道:“您不想我見她?”


    “是。”柯興邦道:“可以等她好了後見她。”


    “如果要是永遠好不了了呢?”伏靄問。


    “那就給她留個戀想。”


    伏靄搖搖頭,聲音低沉,堅持道:“不,我要見她,我可以保證寸步不離。”


    “我以為我說的夠明白。”柯興邦麵色冷峻,“不要讓我喪失耐心。”


    伏靄正視過去,無比堅定道:“我不認為您說的是對的,都是猜測。我堅持要見她。”


    柯興邦冷冷相視,這時桌上指示燈又亮了。


    “首長,艦隊抵達躍遷點,五分鍾後艦隊進入超空間航行。”


    “知道了。”柯興邦關掉通訊,“真堅持?”


    “堅持。”


    柯興邦道:“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既然這樣,我們做個測試,如果她願意見你我不阻攔,如果她不願意見你,我不會允許你出現在她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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