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哥,我真笨,”何伊嗔道,“這個,我學不好。”


    阿九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齒。他搖了搖頭,夾著手中的指刃歎道:“阿伊,其實你學得很快了。你就如之前,好似化做我手中的指刃一般,想象著你手中的指刃,就如同你的一根手指一樣……”說著,阿九手中的指刃,又靈動地在他修長的手指間轉動……


    “知道‘莊周夢蝶’嗎?”阿九突然問何伊。


    何伊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從前有個人,名叫莊周。有一天,莊周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這隻蝴蝶非常快樂,悠然自得,不知道自己是莊周。一會兒夢醒了,卻是僵臥在床的莊周。不知是莊周做夢變成了蝴蝶呢,還是蝴蝶做夢變成了莊周呢……”


    阿九講起了這個故事:“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誌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這個故事很淒美。假若能做個無憂無慮的蝴蝶也是挺好的。”何伊道。


    “夢中變化為蝴蝶,夢醒蝴蝶複化為己。曾有‘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阿九道,“或許虛幻的東西也許是真實的,真實的東西也許是虛幻的。譬如生命,從無到有,從有至無。生命的情境,有開心、快樂、悲傷、痛苦……但事過境遷之後,一切都如同昨日的一場夢,終是虛幻一場……你覺得呢?”


    “你是否在說你自己?”何伊看著阿九道。


    “若有所感罷,”阿九道。其實如今的阿九已經迴想起一部分發生於他身上之事,迴想起他幼時的家,迴想給予他生命的女人----他的母親陳氏,迴想起母親陳氏含辛茹苦的陪伴,迴想起那名圓臉女子----任罄……但這些事情均如片斷一般,支離破碎。


    阿九咀嚼著這些片斷,內心卻是如“莊周夢蝶”----自夢中驚醒是感到驚惶,之後則是茫然若失。


    “何謂‘物化’?”何伊終於問到了問題的關鍵。


    阿九看著何伊求知的眼睛,便開始解釋起來。


    所謂“物化”,就是物的變化,物的轉化。莊周認為,不同事物之間是可以相互轉化的。因為貫通在天地之間的隻有一口氣,萬物都是氣的凝聚,他們的性質相同,所以可以相互轉化。


    物化共有三種方式,分別是:夢化、生化和死化。


    夢化就是“莊周夢蝶”這個故事所說的,人在夢境中變化為另外一種事物。莊周做夢化為蝴蝶,或是蝴蝶做夢化為莊周。


    生化指的當然是在生物活著的時候產生變化。


    夢化與生化,莊周講的並不多。他討論得最多的還是死化,也就是通過死亡變成另一種事物。


    在莊周看來,生命是氣的凝聚,死亡是氣的消散。氣消散後又會重新凝聚,就會變化成另外一種生物了。世間的生物就是這樣生生死死循環輪迴,永不停息,所以生並不值得高興,死也毋須哀傷。


    “但我卻認為不管如何,這個故事裏有兩種情緒,一種為莊周華為蝶蝶的‘栩栩然’,而另一種為莊周自夢中驚醒的‘蘧蘧然’,這倒是兩種反差。不管如何,我會追求莊周化為蝴蝶的‘栩栩然’。卻不管之後即便是化為一缽黃土,卻又如何?”何伊笑道。


    “……”


    轉瞬數日已過。


    如今的阿九已未在何三叔家裏居住,他在藏書閣側搭了一張床。吃飯便是由何伊在家帶來予阿九。阿九的例份由老族長發至何三叔家中。阿九每晚訓練何家莊裏的年輕人。


    因為阿九的緣故,何家莊的年輕人的戰力何止翻上一番。


    打坐、十八式太極、合擊之道……更為甚的是,阿九在藏書閣中找出了原來何氏老祖的穿雲槍法。這穿雲槍法卻是一往直前,沒有一絲花哨,適合於群戰的槍法,尤其對於穿鑿軍陣尤為適用。於是阿九在何家莊中的後生中找了幾位喜歡這種槍法、且適合使槍之人,傳授此槍法。


    演武場上十八般兵器俱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阿九隨手執起任何一種兵器,便是一種套路,任何一種兵器至阿九手中,均如臂使,直讓人嘖嘖稱奇!


    但阿九對那柄仿唐橫刀卻是情有獨衷。


    數日之間,這何伊已將那指刃玩得滴溜溜轉。待得阿九教何伊如何以真氣禦刃,彈射而出。這何伊如同找到一個大玩具,終日在這藏書閣內彈射,玩得不亦樂乎……


    阿九則一邊看著玩耍的何伊,一邊思慮自己的過往,卻釋然了許多。


    生命,由生至死,卻是一種轉化而已;名與利,得與失,無不如此。倒不如拋卻心靈的樊籬,留一方寧靜的天地在心,感受人生平和的喜悅,何樂而不為呢?


    而這天傍晚,阿九放下手中的書,正欲走出藏書閣去演武場。


    但何伊卻攔住了阿九,笑道:“今晚不用去訓練那幫家夥了。今日一早,我父親與那班人已經出去,去崖州集市。這三個月來,出海捕魚、上山打獵所積的物品,均要拿至崖州換取所何家莊所需的物品。”


    “噢。都去了?”阿九問道。


    “大部分人都去了。我爹爹也去了,”何伊忽然想起什麽,又道,“你記不記得你身上是不是還有一塊令牌,今早我父親出門,我娘塞了塊令牌給他,要他去崖州幫問一下,看看你的來曆。”


    “令牌?”阿九愣了一下,這個他倒還未曾想起。


    “巴掌大的,古樸花紋,中間一個字……”何伊道。


    “‘錦’字?”阿九下意識地道。


    “對。背麵卻還有一個指印。應該是你自己的手指留下來的。”何伊道。


    但阿九還是想不起這“錦”代表何意!


    “他們何時歸來?”阿九問道。


    “按道理應該後日可歸。”何伊道。


    阿九點了點頭,未再作聲。但他內心裏卻有了些許說不出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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