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雲歡終於見到了舅舅。


    記憶中風光霽月的翩翩公子,如今已白了雙鬢,西北的風沙磨礪出他消瘦的臉龐,錘煉出挺直的脊梁,唯有那雙眼睛,依舊明亮清澈,亮得驚人。


    “臣參見純貴妃,貴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徐君正行了個大禮,跪匍在地上,肩膀無聲的抖動著。


    紀雲歡揮揮手,讓所有人都出去,大廳裏隻剩下他們兩人。


    她上前扶起舅舅,可舅舅低著頭,怎麽都不肯起來,畢竟在外甥女麵前哭成這樣,實在是難看得很。


    紀雲歡鼻子酸酸的,眼淚差一點就落下來了,如今卻是哭不出來了。


    “我的好舅舅,你外甥女還懷著孕呢,你就忍心讓我一直站在這裏?”


    “臣惶恐,臣失禮了。”徐君正胡亂抹了一把眼淚,終於站了起來。


    紀雲歡等了這麽久,終於知道了當年的真相。


    徐君正沉默了好久,才艱難開口道:“都怪我,是我害了整個徐家!”


    那一年,新科狀元策馬遊街,京城內擲果盈車,風光無限。


    長公主看中了徐君正,有意選他做駙馬,本朝駙馬並不限製為官,且長公主很受先帝寵愛,怎麽看都是一步登天的好機會。


    可徐君正卻拒絕了,他已有未婚妻,隻待他考取功名便成婚。


    當年的徐家滿門清貴,門生眾多,就算是先帝,也不能強迫徐家長子娶了長公主。


    長公主許諾了高官厚祿,權勢名利,可惜這些都沒能讓徐家動心,最後徐君正還是娶了青梅竹馬的未婚妻。


    徐君正聲音裏滿是沉痛,“我以為她已經放下了,她另選了駙馬,長公主大婚轟動京城,我以為從此就能過上安穩日子。”


    “可她居然微服出來找我,問我可後悔?駙馬平步青雲,而我還是個不起眼的七品小官,可我不後悔,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若是身不正,家不齊,又何談治國平天下?”


    “她憤然離去,我以為她總該死心了,可她居然毒死了駙馬,她說這都是為了我,她根本就不喜歡駙馬,隻是為了氣我。”


    “她簡直是瘋了!她用整個徐家威脅我,我想著大不了就不做官了,遊曆天下,開書院講學,也是一番樂事。”


    “我做夢都沒想,她竟然瘋狂到報複整個徐家!父親慘死獄中,寧死也不願意承認這莫須有的汙名,母親隨後就去了。”


    “你大舅媽帶著尚在繈褓中的孩子,受不了屈辱,也去了,你小舅舅比你大不了多少,還是個孩子,流放路上就沒了。”


    “我恨不得扒她的皮,抽她的筋,吞她的血,噬她的肉!有時候我真不恨不得自己也死了,可我不能死,再難我也要活著,我死了,誰來替徐家報仇?”


    “歡兒,徐家隻剩我一個人了,隻有我了……”


    徐君正嚎啕大哭,像是要把這些年沒有流過的淚全都哭出來。


    “歡兒!我悔啊,我恨啊,都是我的錯!若是當年我答應她,你大舅媽會恨我,可她能活著,好好活著,徐家滿門也不會遭此無妄之災……”


    紀雲歡心情沉重,她拍了拍舅舅的背,輕聲道:“舅舅,這不是你的錯,錯的是長公主,是所有害徐家的惡人!”


    “當年徐家敗落,柳家迅速崛起,倚靠長公主的寵愛,柳家權勢滔天,當年還是三皇子的陛下被先帝疑心,差點就死在西北迴不來了。”


    “但他們實在是太狡猾了,做事不留痕跡,不管是構陷皇子,還是陷害徐家,亦或是害死我母親,他們從未親自出麵。”


    “陛下登基之時,長公主眼見勢頭不對,就帶著柳家倒向了陛下,柳家又保住了一世的富貴!”


    “舅舅,他們不會一直得意下去的,總有一天,我會讓柳家,讓長公主,讓所有的惡人,血債血償!”


    徐君正也顧不上哭了,立刻就站了起來,眉頭一挑,一如當年教訓年幼的外甥女一樣,板著臉道:


    “歡兒,不許胡來!你如今有陛下的寵愛,還懷了陛下的孩子,即使是個女兒,日後也是個依靠。”


    “你千萬不要冒險,舅舅告訴你這些,不是想讓你做什麽,隻是這些話在心裏憋了太多年,你問了,舅舅便說了。”


    “答應舅舅,什麽都不要管,你要好好的,不然舅舅再也不來見你了,咱們斷了聯係,你才更安全。”


    紀雲歡從小就不怕徐君正,舅舅隻是板著臉嚇人,其實根本就舍不得動她一根手指頭。


    “好了,我聽舅舅的,絕不會亂來的。”


    徐君正鬆了一口氣,下意識想伸手去摸紀雲歡的腦袋,卻發現如今她已是貴妃,君臣有別,終究難敘天倫之樂了。


    紀雲歡晃了晃腦袋,可憐兮兮道:“歡兒隻有大舅舅這一個親人了,舅舅若是和我生分,不來看我了,歡兒就沒有親人了。”


    徐君正笑了起來,終究還是收迴了手,“又開始調皮了,都是快當娘的人了,怎麽還是一副小孩子脾氣。”


    桃紅在門外道:“娘娘,陛下差人來了,說請徐大人過去。”


    徐君正這才意識到自己留得太久了,陛下還在等著他。


    “臣告退,日後再來拜見貴妃娘娘。”


    紀雲歡依依不舍的把舅舅送到門口,不滿的瞪了桃紅一眼,“這時間怎麽過得這麽快,都沒聊上幾句話。”


    都說一孕傻三年,桃紅也覺得自家娘娘真是小孩子脾氣,越發難哄了。


    都是陛下慣的,娘娘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月亮,陛下都會架個梯子上去摘。


    ********


    一個月後,徐家徹底平反,徐太傅官複原職,以大禮葬之,徐老夫人受封一等誥命,與徐太傅合葬。


    徐家被查封的宅院也退了迴去,裏麵裝飾一新,源源不斷的賞賜送到了徐府。


    如今京城裏誰不知道純貴妃盛寵正濃,還懷著陛下唯一的孩子,紀家是爛泥扶不上牆,而徐家一夕之間就起來了。


    徐君正一改從前不爭不搶的作風,在朝堂上混得如魚得水,很快就升至戶部尚書,他身邊自然形成了一股勢力,背靠皇帝,大有跟柳丞相分庭抗禮之勢。


    紀雲歡又收到了舅舅的信,舅舅信中從來不談這些,但她也知道舅舅的艱難。


    她想為舅舅多拉一份助力,而出了一位太後和一位皇後的周家,雖不起眼,但姻親頗多,倒是不錯的選擇。


    這日,紀雲歡挺著大肚子,去給皇後請安。


    雖然陛下和皇後都說免了請安之事,可她隔三差五就去,對皇後也更恭敬。


    皇後正在院子裏給花澆水,見到紀雲歡又來了,不由得笑了起來,“也就隻有你還記掛著本宮,過來,給你瞧瞧本宮新種出來的菊花,可水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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