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道:“崔耕的一計?什麽意思?您是說,崔耕是想利用此事,拒不出兵?”


    王道:“正是如此。你想想,那張可嵐一案,為何早不案發,晚不案發,偏偏在你麵見崔耕的時候,恰巧案發了?這也太巧了吧?”


    “呃……”李晟無言以對。


    “還有,既然崔耕篤定迴紇是在打受降城的主意,他為何不提出來,自己願帶一支兵馬,在受降城附近埋伏,將計就計呢?”


    “呃……”李晟撓了撓腦袋,道:“這隻是一個猜測,萬一迴紇的目的不是受降城呢?嶺南道勞師動眾,靡費不小。再者,崔耕派那麽多兵馬到受降城附近,朝廷得派相當數量的軍隊監視吧?受降城附近根本就不適合埋伏大軍啊!”


    王冷笑道:“不適合埋伏大軍?那埋伏一小支兵馬,伺機給迴紇一個狠狠的教訓呢?越王為何也不肯呢?”


    李晟都覺得王此言有些強詞奪理了,道:“若是一小支兵馬,朝廷完全可以自行辦到,也用不著越王出兵啊。”


    王冷哼一聲,道:“說白了,他還是不願意出軍為質。既然如此,那本相就很懷疑崔耕的用心了。”


    李晟也不想給崔耕繼續辯解,微微一躬身,道:“越王崔耕的確有私心,但是末將以為,迴紇趁機偷襲受降城的可能性著實不小,王相還是要早作準備。”


    王隻是對崔耕有些偏見而已,戰略眼光還是有的。


    他手撚銀髯,沉思半晌,道:“關於這點到的確是不得不防。嗯……現在在讓崔耕出兵肯定是不可能了,到底朝廷的下一步怎麽走,本相爺實在難以決斷。我這就入宮,稟明陛下,請陛下聖裁。”


    李晟道:“無論如何,隻要咱們不抽調受降城的兵馬,迴紇無機可乘,事情就到不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本相明白。”


    說著話,王站起身來,就要入宮麵聖。


    可正在這時,外麵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有一小廝快步入內,麵色驚慌,道:“王相,大事不好,有羽林軍把相府包圍了。”


    “啊?到底是何人領軍?”王的麵色驟變。


    他暗暗尋思:我現在官居宰相,按說除了陛下下旨,誰敢下令圍我的府邸啊?那跟謀反有什麽兩樣?


    但話說迴來了,朝堂現在風平浪靜,陛下根本就沒理由對付自己啊。


    這到底怎麽迴事?


    那小廝搖頭道:“小的不知,您快去看看吧。”


    “也好。李晟,你跟本相來。”


    “是。”


    就這樣,王帶著李晟等幾個伴當出了相府。往前望去,但見果然,幾百名羽林軍將自己的宅子團團圍住。


    王高聲道:“敢問對麵是哪位將軍?你受了何人的命令要對本相不利?”


    “不敢!”


    有一羽林軍將軍越眾而出,道:“末將乃羽林軍昭武校尉裴方,受了裴相的命令,特來您這裏,捉拿作亂的賊人。”


    “賊人?”王眉頭緊皺,沉聲道:“你是說本相的相府內藏有賊人,所以你就受了裴光庭的命令,來本相的府內捉賊?”


    “不錯,正是如此。”


    “大膽!”王氣得渾身直哆嗦,道:“裴光庭哪來的膽子,調動羽林軍圍本相的宅子?哼,什麽捉拿賊人?這都是借口,我看他分明是圖謀不軌,意欲謀反。你……你敢不敢閃開一條道路,讓本相入宮麵聖?”


    裴方麵色有些尷尬,連連拱手道:“王相息怒,王相息怒啊。借給裴相幾個膽子,他也不敢謀反啊。今日之事,裴相實在是迫不得已,他是有苦衷的。”


    “什麽苦衷?那個所謂的賊人……”


    “不是所謂,他就是賊人。”裴方快刀斬亂馬,伸手一指,道:“那賊人就是李將軍!他殺了吏部主事閻麟之。裴相大怒,一定要末將將他捉拿歸案。”


    他手指的方向正是李晟。


    王當時色變,看向李晟道:“果有此事?你果真殺了吏部主事閻麟之?”


    李晟現在也感到有些不妙,道:“沒錯,剛才末將一時失手,打死了一個吏部主事。興許就是那閻麟之吧。王相您放心,末將一人做事一人當,該領什麽罪,就領什麽罪。”


    “不成!萬萬不成!”王斬釘截鐵地道。


    李晟道:“王相何必如此?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末將不值得您如此袒護啊。”


    王急得直跺腳,道:“這根本就不是袒護不袒護的事,你以為老夫把你交出去,就一了百了了嗎?”


    李晟這才意識道事情的嚴重性,道:“這閻麟之的生死關係如此重大?他……他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吏部主事嗎?”


    “哎,傻孩子,你什麽都不懂啊!”


    形勢緊急,王顧不得裴方就在現場了,將閻麟之的身份簡單地介紹了一遍。


    這閻麟之本來倒也沒什麽,就是一個普通的吏部主事。可是前不久,他也不知道他走了什麽狗屎運,竟然得了吏部尚書、當朝宰相裴光庭的青睞,對他言聽計從。


    言聽計從到什麽程度呢?吏部是管天下官員的銓選的,閻麟之認為某人應該任什麽官,裴光庭就任命他為什麽官。哪怕是裴光庭沒有權利任命的,他也會根據閻麟之的意見,在李隆基麵前據理力爭。


    所以閻麟之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吏部主事,但朝野上下,沒人敢小瞧他。都把他看做裴光庭的影子,以至於有“麟之口,光庭手”之稱。那意思是閻麟之動動嘴,裴光庭就給他把事辦了。


    二人既然有如此的交情,李晟今天失手把閻麟之給打死了,裴光庭能善了嗎?


    再想深一點,閻麟之一個小小的吏部主事,卻一步登天,得到諾大的權勢,不知有多少人嫉恨得牙根兒都癢癢呢。


    尤其是那些被吏部黜落的官員,大家被吏部尚書罷官也就罷了,被一個小人物輕易決定了自己的命運,那真是殺人的心都有。


    既然如此,今日李晟誤殺閻麟之,裴光庭能夠就事論事嗎?他不知要把多少官員牽連進這個案子來。如此一來,朝廷對付迴紇之事,肯定大受影響。


    話說到這,王輕歎了一聲,道:“李晟你不是一般人,對朝廷各位宰相也有所了解,今日你作為本相的心腹,狠狠得罪了裴光庭,那朝堂之上,本相恐怕獨木難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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