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玄琰聞聽此言,好懸沒氣樂了,看向旁邊的藤野加護,道:“找他?憑什麽找他啊?藤野總管,這小子是到底是誰啊?他自己吃幾碗幹飯,自己不清楚嗎?”


    藤野加護趕緊介紹,道:“楊護法,這話可不能亂說。這位是我家主人的好朋友大伴家持,如今官居內舍人一職。”


    在這個時代,扶桑全麵向大唐學習,包括官製。


    內舍人,秩五品,為東宮右庶子的副貳,與之同掌侍從,獻納、啟奏,算是太子東宮比較重要的官員了。雖然官位不高,卻大有前途。


    再加上橘諸兄好朋友這個身份,一般人聽說了大伴家持的來曆後,還真得被嚇住。


    但問題是,楊玄琰不是一般人啊!


    首先,他的真實身份不是鑒真的護法,而是大唐越王崔耕的幹兒子;其次,他從崔耕那得到過交代,基皇子的身份大有問題。扶桑太子的身份都大有問題,大伴家持這個太子的幕僚又有什麽含金量?


    當即,楊玄琰一陣冷笑道:“哎呦,內舍人,好大的官兒啊!不過,可惜啊……”


    “可惜什麽?”


    “可惜這能不能給崔芬郡主治病,看得不是誰官大誰官小,而是看誰有真本事!要不然,天皇陛下直接給崔芬郡主治病不就得了?哪還用得著我們幾個?”


    “你……”


    大伴家持被楊玄琰噎得直翻白眼,深吸一口氣,道:“本官當然不是憑借官位壓人,而是憑借真本事。”


    “什麽真本事?難不成你也是唐人?抑或是,你頗擅岐黃之術?”


    “當然都不是。”大伴家持搖頭晃腦,胸有成竹地道:“想那崔芬郡主來自天朝上國大唐,更是越王崔耕之女,天潢貴胄大家閨秀,才學會如何之高?心誌會如何堅毅?總不能你們幾個粗坯,跟崔芬郡主略聊上幾句話,就能解人家的思鄉之苦了吧?那怎麽可能?!”


    “我們不可能,你就可能了?”楊玄琰不服氣地道。


    大伴家持微微點頭,道:“那是自然。本官與你們幾個粗坯相比,可是大不相同。我是扶桑第一大才子,越王崔耕是大唐第一大才子。崔芬郡主作為崔耕的女兒,肯定特別欣賞善於作詩之人。我作詩一首,讓崔芬郡主引為知己後,解她的鄉愁還算什麽難事兒嗎?”


    楊玄琰心中暗想:我們不用作詩,隻要把麵上塗的油彩洗去,就能一解崔芬郡主的鄉愁。比你高明到不知道哪裏去了。


    他輕笑一聲,道:“哦,是嗎?看來大伴舍人你對於此事非常有信心了?既然如此,咱們就……”


    楊玄琰跟隨崔耕這麽多年,對崔耕的行事風格非常了解。他本來想按照崔耕的風格,說“賭一把”。但突然想到,在這種場合,自己敲敲邊鼓也就罷了。大主意還得崔耕拿,萬不可自作主張。


    當即,他忽然閉嘴,心虛地看向崔耕。


    崔耕卻覺得,現在楊玄琰出馬,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畢竟自己目標太大,留學過大唐的扶桑人很多人認得自己。盡管有臉上的油做掩護,除非必要,還是盡量保持低調為好。


    於是乎,他衝著楊玄琰微微點頭,給了一個鼓勵的眼神。


    楊玄琰大喜,學著崔耕以前的樣子,繼續道:“那咱們就賭一賭,崔芬郡主更願意和誰溝通。如果我們輸了的話,就徹底退出為崔芬郡主一解鄉愁之事。但是,若你大伴舍人你輸了,又該輸點什麽給我們呢?”


    “這……”大伴家持一陣猶豫。


    說白了,他這個內舍人的官職雖然很有前途,但也僅僅是有前途而已,現在並無多少實權。


    至於說,他跟橘諸兄是好朋友?那也就是說說罷了。


    一個五品的小官,與當朝的實權人物,能有什麽真正的交情?人家橘諸兄對他以禮相待,不過是看中他扶桑第一才子的名頭,想得個禮賢下士的名聲罷了。


    所以,以大伴家持的身份,還真不夠資格知道崔芬被關押的具體位置。


    參與為崔芬解鄉愁之事,他也沒多少把握能得到橘諸兄的允許。


    如果現在能借著這個賭約,非常順利地參與其中,大伴家持當然求之不得。


    但話說迴來,人家和尚的賭注已經拿出來了。他又哪有與之匹配的賭注呢?


    最終,大伴家持一咬牙一狠心,從袖兜內掏出來一個錦盒來。將那錦盒打開,露出一根紫色的玉釵。


    大伴家持道:“這根玉釵乃是本官花了五百貫錢從大唐商人手中購得。若是崔芬郡主聽了我那首詩後,仍然更願意跟你們溝通,那這把紫玉釵就送給你們了。”


    來扶桑這麽久,楊玄琰已經對扶桑的物價有所了解。


    五百貫錢雖然對自己不算什麽,但對於大伴家持來講,已經是個相當不小的數目了。


    要知道,現在扶桑的大部分地區是以物易物,銅錢隻在京畿地區流行,五百貫錢的購買力極強。對於大伴家持這種清貴官員來講,起碼得是一年的收入。


    楊玄琰接過那紫玉釵,頗為玩味地道:“大伴舍人,竟然隨身帶著此物,真是令人好奇啊!您花五百貫錢買了一支紫玉釵,到底是想送給哪位美人呢?”


    大伴家持麵色微變,道:“我……我乃扶桑第一才子,相好多了去了,你管得著嗎?現在就問你一句話,這根紫玉釵作為賭注,你到底接受還是不接受?”


    “接受,怎麽能不接受呢。”


    楊玄琰又把那紫玉釵還給了大伴家持,道:“反正我看你也拿不出來更值錢的東西了,那你的賭注就是這把紫玉釵吧。呃……這把紫玉釵先在你那保管一會兒,待會兒我們贏了,你再把它交還給我。”


    “哼,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


    說著話,大伴家持看向藤野加護,非常客氣地道:“那麻煩藤野總管將這賭約之事,盡快告之橘諸兄大人。看他能否準許在下試試,為崔芬郡主一解鄉愁。”


    “我呸!”


    藤野加護還沒說話呢,楊玄琰已經忍不住鄙視,道:“你剛才還對人家藤野加護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呢,怎麽現在卻低聲下氣了?哼,還扶桑第一才子呢,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啊。”


    崔耕卻明白,大伴家持這個樣子非常正常。


    在曆史記載中,大伴家持雖然是一名非常偉大的扶桑詩人,其人品卻非常不咋樣。


    他這輩子的詩歌,有相當一部分是在描寫他非常矛盾的心情。而這矛盾的原因,就是自己到底應該依附藤原氏呢?還是依附橘諸兄呢?


    你做牆頭上也就罷了,還寫這麽多詩記錄下來,真是令人無語。


    大伴家持令人非常詬病的另外一件事是:他授命主持編纂《萬葉集》(一本扶桑的詩歌總集)時,收錄的詩歌有一成是自己的。


    大伴家持的詩雖然的確不錯,但絕沒到如此地步。如此毫不避嫌的自我吹捧,已經無恥到了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境界了。


    如果與大唐的名人相類比的話,大伴家持大概相當於大唐的宋之問。文學水平很高,品德卻一無是處。


    崔耕著急見自己的寶貝女兒,插話道:“崔芬郡主的病情要緊,還是莫作口舌之爭了。藤野總管,你去請示一下橘諸兄大人,到底允不允大伴舍人參與此事,請他盡快傳句話來。”


    “是!”藤野加護也不想得罪大伴家持,沒說什麽便宜話,直接去找橘諸兄了。


    不到半個時辰,藤野加護就已迴轉,道:“橘諸兄大人已經允了,大伴舍人可以和幾位大師一起去見崔芬郡主。不論何人能一解崔芬郡主的鄉愁,他都大大有賞。”


    “多謝橘諸兄大人。”崔耕等人齊聲道。


    ……


    ……


    藤野加護帶大家繼續往前走,沒過多久,已經到了如玉樓前。


    藤野加護介紹到:“崔芬郡主就在樓上,幾位隨小的一起上樓吧。”


    大伴家持卻阻攔道:“誒,請慢。若崔芬郡主見了我們,甚為高興,這到底算誰的功勞呢?依我看啊,咱們得分兩撥上去,崔芬郡主到底是見了誰比較高興。非常明顯的就能看出來。”


    楊玄琰勝券在握,道:“那我們也不占你便宜。大伴舍人,你先請吧。”


    大伴家持對富貴非常熱衷,當下也不客氣,道:“那我就先上去了,待會兒叫你們,你們再上來。”


    “也行。”


    大伴家持隨著藤原加護邁步上樓。不消一會,就見珠簾後麵一名十來歲的小女孩正在背對著自己,身旁還有數名扶桑侍女在伺候。


    大伴家持在路上,已經把自己要獻的詩作想好了。他醞釀了一下情緒,開口吟道:“渺渺天河闊,皎皎鵲翅長。夜闌一片白,已是滿橋霜。”


    這首詩寫得真不錯,描繪的是詩人在冬天遙望銀河,聯想到牛~郎織女相會的鵲橋,現在應該已經被大雪覆蓋,白皚皚冷清清的一大片了。


    這首詩準確地描繪出了詩人清冷孤寂的心情。與崔芬現在的心境極為相似。


    “誒!”


    大伴家持猜得沒錯,崔芬的文學素養相當了得。


    她聽了這首詩後,頓時眼前一亮,道:“想不到扶桑竟有能寫出這種詩的人物!不知做出這首詩的,可是先生本人?”


    說著話,崔芬已經轉過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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