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尺帶珠丹再次悠悠醒轉,想到吐蕃軍麵臨的窘狀,真恨不得再暈倒一迴。


    那邊韋乞力徐尚卻著急道:“現在正是咱們吐蕃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讚普您可千萬得挺住啊!”


    “挺?怎麽挺啊?”尺帶珠丹歎了口氣,道:“唐軍實力占據了絕對優勢,我軍撤軍,若是唐軍銜尾追殺,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韋乞力徐尚道:“所以,咱們隻能兵分兩路。一路拚死阻擊唐軍,一路全力突圍。老臣不才,願率兩萬軍殿後,還請讚普率我軍主力,迅速迴轉吐蕃,以圖後舉。”


    “兩萬人?”尺帶珠丹遲疑道:“無城可守,無關可依,隻能憑借險要地形硬撐。而且論對地形的熟悉,我軍遠不如南詔軍。大相你……能守得住嗎?”


    “守不住也要守!”韋乞力徐尚咬了咬牙,道:“三天,老臣拚了老命,也要為讚普爭取三天時間,請您利用這三天時間,盡快返迴吐蕃。我軍的糧草輜重……就不要了吧。”


    尺帶珠丹站起來,深施一禮,有些哽咽道:“那小王就多謝大相,和這次留下阻擊的將士們了。你們的家人,我一定妥善照顧。如違此約,人神共棄……”


    “國主不必說這些……”韋乞力徐尚擺了擺手,苦澀道:“您迴去之後,還得應對崔耕的責問,乃至於和崔耕的戰爭……擔子隻比老臣重,卻不比老臣輕啊!隻要能保住吐蕃國祚不墮,老臣死而無憾!”


    ……


    然後,韋乞力徐尚趕緊從十九萬大軍中,選出兩萬並無牽掛之人,組成了殿後之軍,準備拚死阻住唐軍的追擊。


    他甚至想到,自己大量殺傷唐軍,誓死不退,此戰雖敗猶榮,雖死無恨,留下千古美名。


    然而,奇怪的是,崔耕將近五十萬大軍,就這麽在太和城內駐紮下來,並未出動一兵一卒。


    反正閣羅鳳當初搞堅壁清野,將全國的糧食物資盡皆集中在太和城內,這五十萬大軍吃上個兩三個月毫無問題。


    韋乞力徐尚不禁暗暗尋思,難道崔耕是覺得,窮寇勿追,不願意與我軍死磕?


    不能吧,還有這好事兒?


    崔耕手下幾十萬兵馬,就是試探著派出一萬人來試探一下,又怎麽了?


    算了,不管了,反正我隻答應了讚普,阻攔崔耕的大軍三天。三天一過,我也就趕緊溜吧。


    三日之後,韋乞力徐尚整頓兵馬,徐徐後撤。


    還沒走三十裏,就見一騎疾馳而來,高聲道:“大相可在這裏?大相可在軍中?小的奉讚普之命,特來招大相議事啊!”


    “我……”


    韋乞力徐尚聞聽此言,如同寒冬臘月被一盆冷水兜頭而下,渾身上下無一處不冷到了極點。


    他強自穩定精神,道:“讚……讚普現在何處?”


    “就在前方五十裏紮營。大相您快去吧,去得晚了,恐怕……恐怕……”


    “怎樣?”


    “見不到讚普最後一麵了!”


    “啊?這麽嚴重?”韋乞力徐尚道:“我……我馬上就去。”


    急匆匆,意忙忙,韋乞力徐尚心急如焚,帶著數百騎兵,隨著報信之人來見尺帶珠丹。


    剛來到大營邊上,他的腿就有些軟了。


    觸目所及之處,吐蕃軍東倒西歪,士氣低落,毫無鬥誌,簡直連倉促集結的平民都不如。甚至大多數人,見了他這個大相,連起身都懶得起身。


    不是一場空前的慘敗,焉能如此?


    攻夫不大,韋乞力徐尚到了中軍大帳,但見尺帶珠丹躺在床上,麵色慘白,雙目無神,連他那引以為傲的長胡須都失去了光澤。


    韋乞力徐尚趕緊走上前去,雙膝跪倒在地,“讚普,您……您這究竟是怎麽了?”


    “大相啊!”尺帶珠丹一陣悲從中來,痛哭出聲,道:“慘啊!咱們敗得真是太慘了!也……也太憋屈了啊!”


    “到底怎麽迴事?難道有唐軍攔截於您?不能吧?唐軍來得數量少,咱們可能發現不了。但若來少了,根本就攔不住咱們的大軍啊!”


    “大相你想錯了,唐軍來得人並不少,足有一萬之眾。”


    “一萬多人?他們是從哪來的?我軍怎麽可能沒發現?”


    “不是從北邊來得,是從南邊來得。”


    韋乞力徐尚若有所思,道:“南邊兒……難道……是從驃國來的?他……他們怎麽敢?”


    所謂驃國,大概相當於後世的緬甸。


    驃國的麵積廣大,不在南詔之下。但是其無論官民盡皆崇尚佛法,戰鬥欲~望並不強烈,堪稱人畜無害。最關鍵的是,其國人口稀少,文明程度連南詔都遠遠不如,國力羸弱不堪,一向是南詔欺負的對象。


    吐蕃倒是對驃國興趣不大,因為驃國實在沒什麽好搶的,出動大軍得不償失。


    尺帶珠丹咬著牙,道;“就是驃國人讓開了道路,引一萬唐軍入了南詔。閣羅鳳將大軍盡數調往太和城,無人預警。我軍又沒有防備……唉!一招棋走錯,滿盤盡是輸啊!”


    韋乞力徐尚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道:“當初崔耕在安寧城停留了八個月,有流言說他是寵信閣羅鳳的妹妹阿姹,深陷溫柔鄉中不可自拔。看來……他是留出時間來調兵遣將啊!真……真……我真不該小覷了崔耕!”


    尺帶珠丹道:“為了不被探子發覺,這次崔耕調得不是本部兵馬,而是從西域聯邦調了一萬精銳,由崔祿山帶領。崔祿山對驃國許諾,事成之後,允許驃國向南詔傳法,使南詔化為千裏佛國。驃國既深受南詔劫掠之苦,又貪圖傳法的功德,不僅同意借路,還派了兩萬軍相助。”


    後世的大理國,佛法大興,甚至多有國主出家為僧者。但是現在,南詔的信仰主要是道教以及原始宗教(將著名人物當作神靈信奉,稱其為“本主”的一種宗教)。


    如果能將南詔一國之人盡皆化為佛門信徒,在佛家子弟看來,真是了不得的功德。崔耕提出的這個條件,完全搔到了驃國人的癢處。


    但是,韋乞力徐尚還是有些疑惑,道:“即便如此,也是一萬唐軍精銳,加上兩萬魚腩的驃國兵,怎能將我吐蕃的十幾萬精銳打敗?”


    談到這個話題,尺帶珠丹簡直欲哭無淚,道:“問題是,他們不用和我軍作戰,隻要死守漾濞渡口就行了。我軍強攻漾濞渡,損失……無比慘重啊!”


    漾濞渡口的鐵索橋,是吐蕃軍迴國的必經之路。


    韋乞力徐尚道:“您的意思是……唐軍特別善守?沒關係,老臣整頓兵馬,定將不惜一切代價,為我軍破開道路。”


    “哪那麽容易啊?”尺帶珠丹道:“若是不惜一切代價管用的話,本讚普早就帶人衝過去了。但問題是……唐將招來了無數道天火,讓我軍葬身於火海之中。連人家的麵兒都沒見著,我五萬大軍,就葬身於火海之中。”


    韋乞力徐尚驚訝道:“怎……怎麽這裏麵還有什麽天火的事兒?”


    “不錯,就是天火。入水不滅,燃盡萬物,噴湧而出,這不是天火,又是什麽?”


    其實這就是希臘火。


    拜占庭以彈丸之地,力抗大食數百年的鎮國重器豈是等閑?隻守不攻之下,大食軍隊不能攻破防線,吐蕃人同樣不行!


    但韋乞力徐尚卻不知希臘火的厲害,聞聽此言,還以為是尺帶珠丹打了敗仗,心膽俱喪,出現了幻覺呢。


    他慨然道:“嘿,什麽天火?唐軍要是有那本事,還不早滅了我們吐蕃了?您等著,老臣這就整頓兵馬,看看這唐軍到底在如何……裝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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