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


    崔耕心思一轉,腦海中那個膽小怕事的夥計形象,瞬間變成了正義使者敢情~人家不是不敢告訴自己王家的底細,而是君子愛財取之以道,不願意掙這份錢!


    誒,也不對。


    他轉念又一想,王家既然如此虛弱,又怎敢主動強搶民女,這不是主動惹禍上身嗎?而且,那李大棒子為什麽說,“別人不敢說我敢說”的話呢?


    這可有意思了。


    想到這裏,崔耕右手一展,道:“此地並非講話之所,還請這位壯士到我哪個房間去。那裏有酒有肉,咱們倆聊個痛快。”


    “啊?除了金子還有酒肉?那敢情好!咱們走吧!”


    那李大棒子毫不見外,跟著崔耕來到了他的房間內,分賓主落座。


    然後,崔耕命人擺上了酒宴一桌,烤羊、燒雞、燉鴨子……全是硬菜,酒更是上好的木蘭春酒,那李大棒子看得大手連搓,口水直流。


    “李壯士,莫客氣,先吃喝起來再說!”


    “那……那俺可真不客氣了。”


    當即,如同風卷殘雲,又似長鯨吸水,一桌子酒菜進入了李大棒子的腹中,酒倒是沒喝多少。


    崔耕幹脆又叫了一桌,李大棒子這才一口酒一口肉,慢慢地吃將起來。


    柴雲瑞已經等不及了,道:“那王家到底是何底細?這位壯士現在該說了吧?”


    “嘿,好說,好說。王家的來曆可不簡單,當初高宗皇帝滅百濟,破高句麗……”


    李大棒子擦了擦嘴角的酒漬,將王家的底細娓娓道來。


    王家其實本姓高,乃是高句麗的王族。後來,高宗皇帝滅高句麗,將大部分的高句麗人遷入中原。


    這些高句麗王族,也慢慢的以大唐子民自居。而且,頗多人加入唐軍建功立業,比如高仙芝。


    王家加入的更為徹底,他們連姓氏都改了,以漢人自居,與過去徹底割裂。王家上一代的家主叫王虔威,加入朔方軍,以通曉兵法之名名揚全軍,算是朔方軍數得著的智勇雙全之將。


    但是,到了這一輩的家主王思禮的身上就不行了。智不智的暫且不提,王思禮勇的程度太差了,先天體弱多病,比之一般的府兵也大大不如。


    王思禮索性也不再參軍,靠著祖上積攢的巨大財富,在瑞陵城買房子置地,做了一個富家翁。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朝廷一聲令下,開始括田括戶。不錯,王家算本地人,但是,他們家之前買的大部分土地,是登記在官府的名冊上的荒地。


    這時候就有兩個選擇,一是將這些地登記在冊,以後照章納稅。另外一個,就是官府將土地收迴,無償地分給沒有土地的流民、


    王家當然想選第一條,但是,瑞陵縣令淩冬革,卻要王家選第二條。


    當然了,這隻是個名義。把田地無償地收迴來了,到底是分給真的“流民”,還是假的“流民”,那還不就在於冷大老爺一句話嗎?


    雖然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令尹”,但王家也是有背景的人,當然不幹了。雙方發動背後的勢力,大鬥了一場。


    結果,王家失算了,淩家的真正靠山,並非表麵上的秦州刺史,而是武惠妃,準確地說,是武惠妃身邊的大太監楚天白。


    王家在朔方軍再有人脈,麵對楚大太監也就不夠看了,最後,戶部下了公文,王家的一應田地盡皆征收。


    雙方既然撕破了臉了,淩冬革自然也就沒了見好就收的打算。朝廷叫停括田令,他也沒有停止對付王家的步伐。


    淩冬革聲稱,王家原本姓高,乃高句麗的王族,和高仙芝同出一脈。這二者之間能說全無關係?高仙芝重投了越王崔耕,說不定王家也做了崔耕的間諜。


    淩冬革牧守一方,當然得為朝廷盡職盡責,找出這大間諜的罪證,將其繩之以法。


    所以,他準備五日後,調集人馬,前去搜查王家,務必人贓並獲。


    之所以不馬上搜查,當然不是淩冬革好心,要給王家準備的時間。而是王家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家中養了數百高句麗的退役悍卒。以瑞陵縣衙的實力,根本就拿不下來,他得從秦州調府兵前來,並且召集鄉勇助戰,才有一定的把握。


    王家是有根腳的,淩冬革這麽大的動靜,根本就瞞不了人。


    再者,淩冬革也沒想瞞著王家。


    他的目的不打算逼反王家,把王家抄家滅族麽?讓他們自己承受不了壓力造反,不比栽贓陷害強得多?


    所以,這幾日,縣衙內戒備森嚴,唯恐王家突然發難,攻打縣衙。


    王家同樣是神經緊繃道極點,誰也不知道,他們是真的被逼著造反了,還是準備盡一切可能,不讓淩冬革栽贓成功。


    在這緊張的局勢下,不少江湖人聞著味兒就來了。有的想加入官府的隊伍,攻破王家的時候,自己隨便順點東西出來,不就這輩子都吃用不盡了嗎?


    有的人則是想加入王家,王家為了對付淩冬革,出手能小氣的了?


    說這些人是“趁火打劫”可能有點過分,但總而言之,無論幫哪邊的,從出心來講,都不是什麽好人。


    剛才那夥計,恐怕就是把崔耕一行當成那種江湖人了。一方麵是,王家在本地名聲不錯,遭此橫禍,本地人都看不過眼去。另一方麵,則是夥計不想攙和進官府和王家之爭,崔耕手裏有金子都遞不出去。


    “原來如此。”


    壁龍這才恍然大悟,道:“我說這王家怎麽那麽紮手呢,敢情不僅有數百精銳,而且是真急了眼了,隨時防備著淩冬革的栽贓陷害。”


    崔耕苦笑道:“可不是嗎?您覺得王家家大業大,五十兩金子也沒什麽。但是,人家知道你是想偷金子,還是想偷偷往家裏放點不該有的東西啊?能不急眼嗎?”


    李大棒子既吃了頓好的,又拿了崔耕的金子,對其印象不錯。


    他撓了撓腦袋,打了個飽嗝,道:“你們說啥?俺咋聽不明白呢?”


    “呃……也沒什麽。”


    然後,崔耕隱去柴雲瑞的真名實姓不提,把他“劫富濟貧”的事兒,簡要地說了一遍。反正王家都泥菩薩過河了,這事兒也沒什麽保密的必要。


    李大棒子聽完了,眼中精光一閃,道:“老爺子這麽大歲數了,還能夜入王宅,偷出五十兩金子來,這身功夫可是太俊了啊!俺李大棒子佩服,來,我敬您一杯!”


    柴雲瑞剛吃了一個大虧,行事無比謹慎。


    啪!


    他將手中的酒杯重地往桌子上一墩,沉聲道:“老夫一生行事,佩服的人多了,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現在,我隻問你一件事?”


    “什麽事?”


    “你也是自己口中的江湖人之一吧?說,你到底是想幫淩冬革,還是想幫王思禮?”


    說話間,老爺子手按佩劍,須發皆張,死死盯著李大棒子的眼睛,似乎李大棒子一個應對不對,就要血濺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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