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時辰後,在章仇兼瓊的引薦下,兩名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跪倒在了崔耕的麵前。


    “末將鮮於仲通參見王上!”


    “末將鮮於叔明參見王上!”


    章仇兼瓊介紹道:“鮮於氏乃是箕子之後,兩晉十六國時期,有鮮於明在成漢任職司空,為鮮於氏入蜀之始。經過數百年的經營,鮮於氏已經成了蜀中數得著的巨富。鮮於仲通和鮮於叔明兩兄弟乃是鮮於家的嫡係子孫,文韜武略俱全。更難得的是,對王王一片忠心,願意為王上效力。”


    楊釗也道:“沒錯,鮮於兄弟仗義疏財,著實夠朋友。今日又他們立下如此大功,王上可得重重賞賜。”


    “呃……”


    盡管二人都為鮮於兄弟說話,崔耕卻還是有些猶豫。


    在曆史記載中,鮮於仲通的名望可不怎麽好。就是他,率八萬大軍征南詔,全軍覆沒,僅以身免。


    按說,喪失辱國,就算不受什麽實質處分,也得讓其戴罪立功吧?結果呢,因為鮮於仲通和楊釗關係好,硬是把大敗說成了大勝。最後,,鮮於仲通竟因此戰被升為京兆尹,這上哪說理去?


    所以,一般來說,後世的人們,是把鮮於仲通當作無能的奸臣來看待的。崔耕一聽到這個名字,就有些反感。


    然而,話說迴來,就在今日,正是這鮮於兄弟率五千唐軍的團練兵,擊破了吐蕃的三千精銳啊!


    這可怎麽解釋?


    要知道,這些團練兵根本就不是大唐的正規部隊。而那三千吐蕃兵呢?卻是經過死亡淘汰的精銳中的精銳。


    鮮於兄弟能一日之內,率五千團練兵擊敗三千吐蕃兵,能說人家無能?那也太虧心了吧!


    不對!


    崔耕驟然發現,自己好像犯了一個人們常犯的錯誤:先入為主


    不錯,鮮於仲通兵敗之後的行為,是夠無恥的。但是,縱觀此人的人生,也就這麽一個汙點而已。


    首先說鮮於仲通的征南詔之戰。


    當時,八萬唐軍將南詔主力圍困於東西百裏,南北十六裏的腹心地帶。南詔人見勢不妙,最後一次遣使請和,鮮於仲通不允。


    他這個應對,曆來為後世之人所詬病。人們認為,若當時鮮於仲通允許南詔請和了,就沒有了後來的兵敗。


    但是,仔細想想,這是很正常的應對。馬上就要大獲全勝了,南詔人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唐軍就退迴去,憑啥啊?


    此戰的最終失敗,也不是因為南詔人多麽厲害,而是吐蕃軍從從浪穹急馳洱海之濱,南詔人和吐蕃人組成聯軍,大敗唐軍。簡直跟後世的,吳三桂引清兵在一片石關戰勝李自成差不多。


    你可以說鮮於仲通沒防備吐蕃軍是戰略失誤,但也僅止於此了。


    能將蒼山洱海間的險要之處占盡,令南詔人無險可守,有亡國之危,此人的軍事才能絕不算差。


    再說治政之能。


    鮮於仲通走楊釗的門路,當上京兆尹後,是不是就貪汙腐敗,魚肉百姓了呢?


    絕對沒有。相反地,此人的官聲甚好。後來,鮮於仲通的弟弟鮮於叔明為京兆尹,同樣為百姓稱頌。以至於百姓們有歌謠讚道:"前尹赫赫,具瞻允若;後尹熙熙,具瞻允斯。"


    那意思就是:前一個京兆尹很顯赫,大家都看到了他的誠信順從;後一個京兆尹很溫和,大家都看到了他的正直公平。


    另外,就是對楊釗,鮮於仲通也不是一意順從。後來,楊釗不斷倒行逆施,鮮於仲通與之決裂,被貶出外。


    可以說,除了打敗仗後文過飾非之外,鮮於仲通就沒什麽噴點了。


    他的弟弟鮮於叔明更不簡單,出使迴鶻,不卑不亢,禮責迴鶻可汗。擔任京兆尹,百姓傳頌。治理蜀地,平定盜賊,百姓安居樂業。應對吐蕃的進攻,沉著應戰,五路齊出,將其挫敗。所謂文韜武略俱全一說,毫不過分。


    “哈哈,二位將軍快快請起!”崔耕以手相攙,道:“本王棋差一招,被困於安戎城。倉促之間,各部難以及時集結救援。二位提五千團練趕到,敗吐蕃精銳之兵,解安戎城之圍,此戰當記首功。”


    “哪裏,王上實在言重了。”


    本來鮮於兄弟立此奇功後,還真是頗為得意。不過,在親耳聽說了崔耕的戰績,親眼見到山上的累累屍骨之後,那點子驕傲之心,已經煙消雲散了。


    他們心中暗暗琢磨,若說自己五千破三千算了不起,那人家嶺南王一千破二十五萬算啥?神仙嗎?


    二十五萬大軍都敗了,若說那僅剩的三千人能掀起什麽風浪來,誰信啊?


    充其量自己兄弟算錦上添花,離著雪中送炭還差著十萬八千裏呢。


    鮮於仲通道:“王爺吉人自有天相,石裂泉出,敗吐蕃二十五萬大軍,即便沒有我等,也會安然無恙哩。


    鮮於叔明道:“要說安戎城的首功,非王上莫屬啊!我們兄弟可不敢貪天之功!”


    崔耕道:“本王其實沒做什麽。這樣吧,章仇將軍收買翟都局,有破城之功。李泌做法裂石成泉,有取水之功。二位擊破三千吐蕃精銳,有解圍之功。你們三人同記首功!”


    “多謝王上!”


    鮮於兄弟,章仇兼瓊以及李泌,俱皆跪倒在地,麵現喜色。就是崔耕自己,既取得大捷,又得良才輔佐,也是甚為高興。


    然而,正在這其樂融融之際,忽然一陣輕微的冷哼聲響起,分外刺耳。


    “嗯?”


    崔耕循聲望去,卻是安祿山。


    他皺眉道:“怎麽?祿山你不服氣?”


    “咱也談不上啥服氣不服氣的。”安祿山眉毛一挑,陰陽怪氣兒道:“我就是覺得吧,有些人的運氣,實在好了點兒。而父王您……有些偏心了。”


    “偏心?你是指李泌?”


    安祿山道:“俗話說得好,親疏有別。咱對李泌,能有什麽不服氣啊!”


    好吧,這言外之意,就還是不服氣了。


    崔耕想想也對,人家安祿山跟著自己,身先士卒,攻入安戎城主府,也是大功一件。後來在守城戰中,他更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和吐蕃人以命相搏,鏖戰數日。


    安祿山可不信什麽鬼神之事,更不相信是李泌找著的水源。隻會以為,是自己找到了水源所在,卻讓親兒子領功。


    好麽,一個是血戰數日,一個就敲了敲石頭,結果卻是後者立的功勞比前者大,安祿山能服氣嗎?


    崔耕想了一下,道:“祿山,你也別不服氣。本王覺得,依你的大才,卻爭這安戎城之功,實在是眼皮子太淺了。”


    “什麽意思?”


    “安戎城之戰的功勞,上有本王,下有你、玄琰、章仇將軍、鮮於兄弟……這麽多人分,落到你的身上能有多少呢?就算同樣記你首功,又能如何?”


    安祿山模模糊糊地好像意識到了點什麽,道:“呃……那父王的意思是……”


    崔耕微微一笑,道:“本王給你一千人馬,準備讓你立一個蓋世奇功。就是不知祿山你敢不敢了?”


    “那有啥不敢的?”安祿山胸脯一拔,道:“隻要父王下令,俺就是赴湯蹈火也萬死不辭。不過……”


    他撓了撓腦袋,繼續道:“占了安戎城,就能切斷南詔和吐蕃之間的聯絡。您讓我立的功勞,可不能比這個小啊!”


    “哈哈,本王向你保證,此功比攻取安戎城之功,隻強不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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