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耕當然不可能提前知道今天攔路的是王毛仲,但他可以預料到,來人必是李旦或者李隆基的心腹!


    他命臧希烈陣前擒將,也不是為了讓這一千蠻兵進城那怎麽可能?李二陛下的玄武門之變也才幾百人。李旦父子就是瘋了,也絕不可能在這個問題上妥協。


    事實上,崔耕最根本的目的,還是直接找個機會把張靈均幹掉。他留在自己身邊太過危險,現在又沒什麽利用價值了,還留著幹什麽?


    崔耕麵色一沉,道:“怎麽?張將軍,你要抗令?”


    張靈均額頭上冷汗直冒,囁喏道:“這個……”


    崔耕死死地盯著他,隻待他說半個“不”字,就直接命臧希烈動手。


    可正在這時


    哈哈哈~~


    城門口處傳來一陣朗聲大笑。


    緊接著,有一頭身著紫色團花袍,腰纏白玉帶的年輕人,帶著幾名甲士走了出來。


    正是太子李隆基!


    他微微一躬身道:“冀王的火氣莫那麽大嘛。毛將軍勞苦功高,縱有得罪您之處,還請看在本王的麵上,饒他不死吧。”


    崔耕冷笑道:“王毛仲什麽“勞苦功高”,本王倒是沒看出來。但既有太子殿下的麵子,饒了他也不是不行,不過……他剛才罵本王亂臣賊子的事兒怎麽說?”


    “怎麽……說?””


    李隆基心裏這個氣啊,暗想,帶一千蠻兵入長安城,本就是你的不對。你要是不下令臧希烈動手,人家王毛仲能那麽罵你嗎?


    當然了,李隆基再生氣,現在王毛仲就在崔耕的手裏,張靈均馬上有暴露的可能,他能怎麽辦?


    事實上,一直到現在,李隆基都沒弄明白崔耕耍這一招的目的是什麽。


    的確,讓臧希烈生擒王毛仲,對自己大大不利。


    但是,臧希烈單騎衝陣不成,反被擒拿的可能性也是有的。到時候,崔耕有什麽籌碼和自己交換臧希烈?為小利而冒大險,崔耕這麽幹非常不合常理啊!


    李隆基深吸一口氣,道:“王毛仲目無尊上,理應嚴懲,不如……打他六十軍棍如何?”


    “成,就依太子殿下所言。”


    崔耕一擺手,就有人將王毛仲押下去,一五一十地打了起來。


    啪!啪!啪!


    棍棍到肉,全無徇私之處,可以想見,打完了之後,王毛仲就算不殘廢,也得幾個月下不了地。更關鍵的是,打在王毛仲的身上,痛在李隆基的臉上!


    六十軍棍後,李隆基的麵色陰沉無比,道:“不管怎麽說,我大唐自立國以來,一千藩兵入京城從無此例。冀王有“青天”之名,不會如此不識大體吧?”


    崔耕道:“那依太子之見呢?”


    “藩兵人數不能過百。”


    “不能過百?也好。”崔耕點頭道:“那就留九十九人和本王入城。其餘人等入石橋驛休整如何?”


    “理應如此。”


    當即,眾藩兵分為兩隊,一隊入城,一隊往迴走,秩序井然。


    李隆基見狀,一股陰霾從心頭湧起。


    很顯然,崔耕這兩隊人馬的劃分,是之前已經安排好了。換言之,他根本就沒想帶這一千蠻兵入城,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他有意為之!


    自己覺得人家的行為不合常理,但結果卻是人家狠削了自己的麵子而毫無損失!


    這崔二郎智深如海,行事如此難以測度,自己和父皇之前的謀劃,能成功嗎?


    ……


    ……


    南詔宰相張建一,吐蕃宰相瑪祥仲巴傑,被關入了大理寺,以待大唐天子的裁決。


    九十九名蠻兵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李隆基不準崔耕帶入府中,而是讓他們在金亭館驛安置。


    崔耕以約束這些蠻兵為名,把張靈均支走,自己則迴府和李裹兒團聚。久別勝新婚,一夜繾綣,自不待言。


    第二日,崔耕抖擻精神,上朝麵聖。


    幾個月不見,朝堂上又有變化。


    唐休終於熬不過歲月的侵蝕,病逝家中,原安西大都護郭元振繼任為相。


    另外還有兩個人補進了宰相班子。一個是曾和崔一起貪汙受賄的岑羲,他是太平公主的人。另外一個人叫陸象先。表麵上是經太平公主舉薦為相,但腦海中有後世記載的崔耕明白,其實他是李旦的人。


    現在的宰相有十人之多,分別是:姚崇、宋、劉幽求、李成器、陸象先、崔、蕭至忠、岑羲、郭元振。


    很顯然,太平公主和李旦又擴充了實力,李隆基在朝堂上的勢力進一步被削弱。


    今日乃是常朝,幾件軍國之事議完,宰相宋對崔耕發難道:“陛下,微臣彈劾劍南道安撫使冀王崔耕!他無詔返京,視同謀反。縱使陛下念及冀王往昔的功勞,也隻能從輕發落,而不可不聞不問。否則,此例一開,後患無窮。”


    李旦麵無表情,道:“崔愛卿,你怎麽說?”


    崔耕不慌不忙地道:“微臣承認無詔返京之罪,不過,此事實在是事出有因,微臣有下情迴稟。”


    張說不以為然地道:“你是指露布飛捷之事?真是笑話!一名小卒即可辦到的事兒,難道非你冀王親自來長安不可?”


    “哪裏,所謂露布飛捷之事隻是個幌子而已,本王實在是另有一件大事,不得不親自前來。”


    “到底是什麽大事?”張說步步緊逼。


    他當然知道,崔耕是為曹昊的案子迴來的。但他確信,崔耕隻要愛惜羽毛,就絕不會把此事拿出來講你不是人稱崔青天嗎?你不是為民做主嗎?怎麽到了自己小舅子這,就要徇私枉法了呢?


    至於說,崔耕要錢不要臉了……那更好,用聚豐隆的份子換崔耕的名望,是非常劃算的事情。


    說白了,李顯和韋後倒行逆施,萬民寒心,李重福如今割據天下的正義性在哪裏?還不是崔耕忠義無雙,扶保先帝的血脈嗎?


    隻要崔耕“青天”的名望一去,民心就盡歸於李旦了。


    然而,崔耕的迴答,卻大出所有人的預料之外。


    隻見他上前一步,跪倒在地,道:“啟稟陛下,微臣彈劾殿中侍禦史楊汪昏聵無能,冤死了故州都督張審肅!”


    “楊汪?張審肅?”


    說白了,楊汪、張審肅都是小人物。盡管楊汪經常參加朝會,但都是敬陪末座,大家對其沒有什麽深刻的印象,一陣麵麵相覷,莫名其妙。


    但張審肅本人卻不幹了,高聲道:“張審肅謀反之事證據確鑿,冀王你想借此案掩飾你擅自迴京之事,可是錯打了如意算盤!”


    “哼,證據確鑿?我看你誣陷張審肅之事才是證據確鑿!你看看,這是什麽?”


    啪!


    崔耕將陳篡仁的供狀,扔到了楊汪的麵前。


    就在楊汪看供狀的時間裏,崔耕將楊汪、陳篡仁、張審肅之間的糾葛,簡要地介紹了一遍。


    給張審肅平反,其實李旦毫無壓力。這個案子雖然是楊汪辦的,但最後拍板的是李顯和當時的宰相宗楚客。他們誤殺忠良,豈不是更凸顯唐隆政變的正義性?


    唯一的問題在於,這麽容易給張審肅翻案,自己豈不是幫了崔耕一個大忙?


    李旦一使眼色,給了自己的心腹姚崇。


    姚崇會意道:“就算確有此事,冀王隻需上表為張審肅鳴冤即可,用不著親自返京吧?”


    崔耕理直氣壯地道:“當然用得著!如今張審肅的兩名幼子,一個七歲,一個九歲,俱皆被流放嶺南道。嶺南比州也好不了多少,少人煙多虎豹,瘴疫傷人,成人不流放尚且十死二三,何況兩個小小的孩童?若沒有本王督促此案,那兩個忠良之後在這段日子裏枉死了怎麽辦?難道你姚相就樂見忠良絕後?”


    “這……”


    姚崇被駁了個啞口無言,轉移話題道:“先莫說什麽忠良之後,陳篡仁如今在冀王的手中,他的一麵之詞,不可盡信吧?”


    這話其實是一語雙關,表麵上說陳篡仁的話不可盡信,實際上卻是指崔耕的話是一麵之詞。


    崔耕卻笑意吟吟地道:“誰說此案隻有陳篡仁的一麵之詞呢?郭相的堂侄郭仲翔當時為姚州判官,深悉此案的內情,同樣可以證明張審肅無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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