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覺和尚心中一喜,道:“姓臧的,你怎麽不敢動了?可是為我佛的佛威所懾!”


    “被佛祖的佛威所懾?我懾你麻痹啊!你自己看。”


    臧希烈往旁邊一閃,露出了一個被五花大綁,嘴裏塞著白布的倩影,正是失蹤了的金憐姬。


    “公主,怎麽是你?”


    “嗚嗚嗚……”金憐姬當然不能說話了,嘴中嗚嗚連聲。


    臧希烈嘿嘿笑道:“說我們不敬佛祖?你們法流寺倒是真挺敬佛祖的哈,竟然給他供奉了一個大美人兒。佛祖一高興,肯定會保佑你們殺人放火的,對不對啊?”


    “不……不是……”


    慧覺和尚被嚇得腿一軟,險些跪了,著急道:“你聽我解釋啊?這憐姬公主到底為何被囚寺內,貧僧是一概不知啊。”


    這時候崔耕和金喬覺也邁步上了釋迦樓。


    崔耕冷哼一聲,道:“你身為法流寺方丈,公主被關在你的寺內,你卻說自己全不知情,你覺得……這交代得過去嗎?”


    “可貧僧確實是冤枉的啊!”慧覺和尚簡直都要哭出來了。


    “冤枉不冤枉的,你自己跟公主說吧。”


    崔耕顧不得繼續跟他拌嘴,趕緊將金憐姬的綁縛鬆開。


    一問之下,大失所望,這金憐姬也不知自己怎麽到的這裏。某日她睡下之後,一覺醒來,就發現自己被五花大綁,關在這麽一處所在了。


    三日以來,倒是有和尚給她送來了吃食,隻是那和尚蒙著臉,自己也沒把握把和尚認出來。


    一股怪味兒傳來,金憐姬略說了幾句,就麵色尷尬,著急迴金城去。


    崔耕猜測,這金憐姬三天內能憋著不拉屎,但是撒尿肯定沒法子,也真難為她了。


    眾人不敢說破,趕緊護送著金憐姬迴了金城。


    金興光震怒之下,將金憐姬身邊的伺候之人,盡皆斬首。法流寺難逃其咎,除了慧覺和尚外,所有有資格登上三樓的和尚盡皆處死。


    當然了,慧覺和尚也沒落著好,被發配西原城奉德寺。


    至於法流寺的主持之位麽,就由寺內的其他僧侶,互相推舉產生。經此一事,新任的主持哪還敢得罪崔耕啊?任由他將佛祖指骨取走。


    其實,所謂的佛祖指骨,就是一個裝在精美琉璃瓶內的一塊骨頭。崔耕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有什麽神妙之處。


    現在問題來了雖然自己問心無愧,但把這玩意兒獻給李顯,他認不認啊?尤其是,在那個番僧釋光明很可能有問題的情況下。


    最好的法子,是在新羅搞個大新聞,讓天下人都知道,這釋迦牟尼指骨,是被自己偷走了。


    然而,搞了大新聞之後,自己還能帶著魏氏姐妹以及吳知全身而退嗎?


    迴到金亭館驛內,崔耕將盛著佛祖指骨的琉璃瓶放進袖兜之內,一陣胡思亂想,難以決斷。


    正在這時,有人送來了一份粉紅色封皮的請帖,邀請他今晚往尹家一會。


    崔耕剛開始還以為是尹紫依寫給自己的呢,萬沒想到,最後的落款竟然是上大等尹安仁。


    寫份兒請帖還這麽神神秘秘的,這老狐狸的葫蘆到底是賣的什麽藥?


    崔耕心中一凜,想到尹安仁曾經提過,要幫著金喬覺登上新羅王位。他今天找自己,該不會是商量那事兒吧?


    崔耕問道:“除了這封信,上大等還有什麽交代的有?”


    那前來送信之人道:“此事關係重大,還請崔大師帶著家眷一起去。”


    頓了頓,又補充道:“三王子也會去。”


    “嗯?若貧僧若是不去呢?”


    “您會後悔的。”


    “那你告訴上大等,貧僧今晚隨後就到。”


    “不必了。現在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馬上動身為好。”


    “好吧。”


    崔耕暗暗尋思,看來老狐狸還是不完全信任自己,不給自己任何反悔或者通風報信的機會。


    他別無選擇,也隻得帶著吳知、臧希烈,以及魏氏姐姐、賀婁傲晴,跟著那送信之人一起,來到尹安仁的府邸內。


    新羅此時還保留著部落製的殘餘,王權並不是特別強大,貴族們擁有私兵是完全合法的。


    所以,崔耕進了尹府,見大隊的甲士來迴巡邏,弓上弦刀出鞘,絲毫不敢意外。


    七扭八拐,直到一個頗為清雅的小院前,崔耕才見到了老狐狸尹安仁。


    “崔大師來得正好。”尹安仁走上前來,焦急地道:“你口才便給,快幫我勸勸喬覺吧?”


    “怎麽了?”


    “此地並非講話之所,咱們裏邊說。”


    進了堂屋,分賓主落座。


    尹安仁直入正題,道:“老夫告訴了他身世,可他硬是不肯做國主,非要跟著你出家不可。特麽的,這算怎麽迴事啊?”


    說到最後,以尹老狐狸,竟然暴了句粗口,看來他是真著急了。


    崔耕有些驚訝,道:“怎麽?尹小娘子沒告訴您,三王子早就有了出家之意?”


    “告訴是告訴了,但老夫沒想到,他能放著國主不做,也非要出家不可啊。”


    崔耕心中一動,道:“這麽說,您是準備發動了?為何如此倉促?”


    尹安仁道:“關鍵是這個機會太好了。今日金憐姬得脫大難,國主懷疑是我們尹家或者樸家幹的。於是乎,他宣稱,源花大會曠日持~久決不出勝負來,殊為不美。所以,幹脆就不要比試了,直接舉行和白會意決定誰為源花。”


    “和白會議?那是什麽?”


    “和白會議就是所有重要貴族都要參加的會議,其發出的命令,連國主都要遵從。源花之爭太過重大,國主也不敢隨意指定,也隻有把和白會議拿出來壓人了……”


    然後,尹安仁簡要地將和白會議介紹了一遍。


    這和白會議,大概跟後世某國的國會一般,不僅理論上而且實際上,都掌握著全國的最高權力。


    凡是有資格參會的和白會議的人,被稱為“大等”。尹安仁這個“上大等”之所以尊貴,有一個原因就是,“上大等”負責主持和白會議。


    在會議上,唯有“大等”是有投票權的,國主或者公主隻有監督權。


    原來的和白會議實行一票否決製,對王權的限製太大。到了善德女王的時候,終於改成了少數服從多數製。


    但盡管如此,和白會議依舊是王權的一大威脅,新羅已經多年沒開過和白會意了。


    現在,金興光宣布,在新建成的光芒寺內,開始一場和白會議。


    祈雨賭鬥,爭的並非僅僅是國師一職,而且還有一座新建成的寺廟。


    現在崔耕贏了,那座寺廟自然也劃給了他。


    崔耕瞬間就秒懂了,道:“您是想我用職權之便,在和白會議上動手?


    “不錯,正是。”


    “可是……和白會議要在我的光芒寺裏召開,怎麽不通知我這個正主呢?”


    尹安仁微微一笑,道:“通知不通知你,重要嗎?”


    “呃……”


    崔耕仔細一想,這還真不重要。自己雖然是光芒寺的主持,但裏麵的和尚是從各寺廟裏調來的,自己是一個都不認識。不需要通知自己,新羅人就能把這和白會議安排好了。


    另外,自己這個外來的和尚,雖然為國師,但實際上還沒得到新羅貴族們的信任。


    他想了一下,道:“即便您成功了,也沒辦法把金城的貴人全殺了吧?這也完全沒法子善後啊?”


    “怎麽沒法子?咱們可以把此事推到唐人的身上。”尹安仁道:“光芒寺就在金城外,老夫已經調兵遣將,做好了埋伏。他們俱著唐人服飾,到時候,衝入寺內,將金興光、金重慶、金承慶盡皆殺死。這新羅國主之位,不就是得喬覺繼承嗎?”


    “聽起來倒是有些道理,但是……”崔耕還是有些遲疑,道:“和白會議這麽大的事兒,國主豈能不嚴加防備?您的人,真能打得過國主的護衛親兵?”


    “這就需要崔大師你配合了。參加和白會議眾貴族的食水,肯定是沒法子動手腳的。但是,那些軍兵就沒那麽多講究了。到時候,你帶著老夫的人,在廚房裏轉一圈兒,其餘的事你都不用管。”


    ……


    崔耕又問了幾個問題,沒發現什麽漏洞。


    他暗暗琢磨,這買賣幹得過啊。新羅經此一亂,無論成與不成,勢必元氣大傷,對我~日後攻打新羅大有好處。


    另外,那長安突然出現的番僧釋光明,很可能與新羅人有關。若是政變成功,我就算進入了新羅的高層,應該能探明他的底細。


    想到這裏,他微微一笑,道:“上大等,貧僧以為,完全用不著金喬覺王子了,咱們依計行事便是。”


    “此言怎講?”


    “這事兒不是明擺著的嗎?您讓自己的部下冒充唐人,也就是能讓大家的麵子上過得去罷了,不會真的蒙騙過眾新羅貴人。若金喬覺王子不肯繼位,您和尹氏族人就全都死無葬身之地……他能忍心嗎?”


    “哈哈,說得好!”尹安仁猛地一拍幾案,道:“這事兒就這麽定了,咱們明日……發動!”


    蹬蹬蹬~~


    話剛說到這,忽然門外腳步聲聲。


    有人在門外惶急道:“上大等,大事不好了,您快去門外看看吧?有人帶兵,把咱們家圍了。”


    “我擦!”


    當啷~~


    崔耕手裏的茶杯掉落於地,暗暗尋思,這是尹安仁被先下手為強了?我怎麽這麽倒黴,吃了他的瓜落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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