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紫依本就不知如何是好,把崔耕當成了主心骨,點頭允了。


    當即,棋盤擺下,吳知和樸彥昭各執黑白,廝殺起來。


    圍棋發展到唐朝,已經與現代圍棋相差不大了,也是十九道棋盤,用數目法決定勝負。


    不同的地方有兩點:其一,這個時代是執白先行,而不是執黑先行。其二,實行座子製度和還棋頭:開局每方先在對角放上兩個棋子,由白方先走沒有貼目。非但如此,在最終計算勝負的時候,每多一塊棋要還對手一個子。


    雙方猜枚,這次是由吳知執白而行。


    樸彥昭今年不到三十歲,不僅長得極為帥氣,而且極具成熟男人的魅力。


    剛開始,他意定神閑,落子如飛,真是瀟灑之極。吳知卻緊皺雙眉,似乎下得非常吃力。


    從棋麵上看,也是樸彥昭頗占優勢。


    花郎道眾人的竊竊私語聲不斷傳來。


    “看來,樸倉部是穩贏啊。”


    “嘖嘖嘖,這雙方的棋力,是相差的有點大。”


    “彌勒佛可能是趙溫那個樣子,但是趙溫未必為彌勒。”


    ……


    尹紫依聽了,心中擔憂,低聲問崔耕道:“崔光大師,趙溫明顯不敵樸彥昭,這可怎麽辦?你不是有神通嗎?快助趙溫一臂之力啊!”


    說實話,崔耕非但沒有神通,連圍棋都不大懂,完全幫不上什麽忙。


    但是,這不妨礙他吹牛逼,找理由啊。


    說到底,這場源花之爭,跟他有什麽關係?他今日前來,不過是為了見見魏氏姐妹而已。尹家的實力太弱,想必就是尹安仁,也沒指著有了他,就一定能讓尹紫依成為源花吧?


    當即,崔耕微微一笑,道:“尹小娘子,你知不知道,這圍棋之道,分為九品。一曰入神,二曰坐照,三曰具體,四曰通幽,五曰用智,六曰小巧,七曰鬥力,八曰若愚,九曰守拙。”


    “這九品是意思?”


    “入神者,與道相合,神遊局內,妙而不可知。坐照者,不勞神思而不意灼然在目……若愚者,似笨難犯。守拙者 不與鬥巧。”


    這些話出自宋朝的《棋經》,說出來真是相當有逼格,把尹紫依忽悠地一愣一愣的,道:“那趙溫和樸彥昭各自是幾品呢?”


    “樸彥昭不過是六品小巧而已,不值一提。而趙溫乃彌勒佛的化身,早已到了入神的境界,冥冥中與彌勒佛意念相通,神而明之,隨心所欲。所以,完全不必擔心。”


    “所以,趙溫贏定了?”


    “呃……”崔耕含糊道:“按說應該是趙溫贏的,但也不盡然。若是彌勒菩薩另有深意,讓他輸了此局,也未可知。但不管怎麽說,趙溫手段高超,以咱們的本事,萬難插手。”


    “真的假的,這場比賽的輸贏,還跟彌勒菩薩有關?”尹紫依將信將疑。


    樸瑤仙卻冷笑一聲,道:“當然是假的。照他這麽說,無論趙溫是輸是贏,都有道理,而且棋術都在我哥哥之上。這就是兩頭堵,跟那些騙無知村婦的騙子差不多。”


    吳知技不如人,崔耕沒啥好辦法,也隻能做到這個地步了。


    他隻得故作高深道:“夏蟲不可語冰,樸小娘子若是不能理解,貧僧也無可奈何。想那彌勒菩薩……誒!”


    忽然間,棋盤上的變化,令他驚唿出聲!


    卻原來,樸彥昭一著不慎,被被吳知捉到一個破綻,損了一大片實地。


    這迴所有人都顧不得說話了,都全神貫注地關注起棋局來。


    眼瞅著樸彥昭妙招迭出,慢慢把局勢往迴搬,花郎道眾人不時發出陣陣叫好聲。


    樸瑤仙更是興奮地滿臉通紅,雙拳緊握。


    然而,終究是當初那片實地損失過大,眼瞅著落子完畢,局勢還是混沌難明,也隻能數子了。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


    樸彥昭一邊數子兒,一邊額頭上冒出了陣陣細密的冷汗,聲音都有些顫抖了,顯然是緊張之極。


    數完子兒,還了棋頭。


    樸彥昭一口老血好懸沒噴出來,艱難道:“白一百八十目。黑一百八十目,白勝!”


    “啊?那不是隻差一目?”


    “沒辦法,樸倉部剛開始一著不慎,損失的實地太多,後來怎麽補也補不迴來了。”


    “這樸倉部的運氣也太差了吧?”


    “應該是說,趙溫的運氣太好才是。”


    ……


    整場棋局太具有戲劇性,全場頓時一片嘩然。


    崔耕現在可抖起來了,待人們的聲音漸低,他輕咳嗽一聲,道:“我說各位賢達,你們有些話啊,我是真不愛聽。什麽叫趙溫運氣好啊?人家是真有那個能耐。明白告訴你們,趙溫的棋品是一品入神,樸倉部不過是六品小巧。雙方可差的不是一星半點兒!是樸倉部和人家差的太遠,一直到最後,都沒看出來。”


    樸瑤仙不服氣地道:“不對吧,若我哥哥和趙溫的棋藝真差那麽遠,為何他僅僅勝了我哥哥一目?”


    “那當然是因為趙溫身具佛性,慈悲為本方便為門,給樸倉令留點麵子。”


    吳知馬上附和道:“知我者崔兄也。此正是:爛柯真訣妙通神,一局曾經幾度春。自出洞來無敵手,得饒人處且饒人。”


    好麽,他還趁機賦詩一首!


    這二位一唱一和之間,好像真是這麽迴事兒似的。


    樸彥昭直氣的渾身發抖,心說你要是真想給我留麵子,現在說出來幹啥?這分明是得了便宜還賣乖。


    他大怒道:“好,姓趙的,這場樸某人認輸,安全真和他的一百四十六名郎徒,就都是尹紫依的了。”


    吳知的大胖臉上肥肉亂顫,微笑著連連拱手,道“承讓了,承讓了哈!”


    “你別高興的太早,這事兒沒完!”樸彥昭惡狠狠地道:“舍庇雄,列隊!”


    “是!”


    有一名花郎答應一聲,帶著他手下的花郎列隊。


    樸彥昭指著這些花郎道:“看見沒有,舍庇雄的朗徒有二百一十八人,我拿他跟你賭這安全真的一百四十六人。你敢不敢跟我再賭一場圍棋?”


    “這個……”


    吳知的小眼睛亂轉,咽了口吐沫,道:“我倒是想跟你比,但是奈何,咱說了不算啊!”


    樸彥昭又看向崔耕道:“崔光大師,你方才說什麽一品坐照,六品小巧。我要求和趙溫再比一場,如此占便宜的事,你沒道理拒絕吧?”


    “這個……拒絕倒是不會拒絕,隻是覺得有些勝之不武啊!要不然,咱們就算了?”


    “算了,也成。”樸彥昭聳了聳肩,道:“隻要你承認,剛才是在胡說八道,得了便宜還賣乖,我也可以不比這一場。”


    “你想得美!”


    尹紫依本來就屬於得誌便猖狂類型的,要不然也不會屢屢舉止失措,讓崔耕對她非常反感了。


    如今自己這邊贏了,樸彥昭還如此囂張,她可受不了反正安全真那支隊伍是贏來的,即便下一場輸了又能如何?


    尹紫依道:“好,比一場就比一場,不過,你可要想清楚,你們樸家要是再輸了,可就成為三家之中最弱的了。”


    樸彥昭冷笑道:“尹妹子,跟我使空城計這招,你還嫩點兒。某心意已決,咱們這就開始吧?”


    “沒問題。”


    反正是尹家的事兒,崔耕盡管對下一場沒什麽信心,也懶得相勸。


    就這樣,樸彥昭和吳知再次猜枚分了先後,依舊是吳知執白,鬥將起來。


    這次的局勢,一開始就混沌難明。樸彥昭固然是小心謹慎,妙招迭出。但是,吳知應對得當,絲毫不落下風。


    下著下著,樸彥昭忽然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道:“你的棋力不弱啊,原來剛才那局……你一直扮豬吃老虎?就是要誘我開始第二局?實在是太卑鄙無恥了!”


    吳知還是那副憨厚的笑容,道:“棋道乃兵道也,能之示之以不能,不能示之以能。樸倉部方才所言,趙某人不敢接受。”


    “好,好一個能之示之以不能!”樸彥昭惡狠狠地道:“我要告訴你的是,臨陣當以堂堂之師。在絕對的實力麵前,些許小計謀,毫無作用!”


    ……


    就這樣,雙方一邊拌嘴,一邊各施手段求勝。戰況激烈異常,最後竟然起了十數個劫爭,雙方連環打劫,令人看的延緩撩亂。


    連行數十步之後


    “哎呀!”


    忽然,樸彥昭驚唿一聲,道:“下錯了。”


    “誒,落子無悔哈!”吳知龐大的身軀往前一探,幾乎將整個棋盤幾乎全部護住,仰著臉道:“樸倉部,您這麽大的人物,總不至於當眾悔棋吧?”


    “我?”


    樸彥昭的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


    最終,他長歎一聲,將棋子丟掉,道:“行,我願賭服輸。,舍庇雄和他手下那有二百一十八郎徒,也歸尹家了。”


    “哦,我們贏嘍!我們贏嘍!”


    尹紫依大喜,一蹦三尺高。如同一個孩子般拍手笑道。


    不怪她如此激動,今日源花會之前,誰想過如此結果?


    本來她這邊隻有二百四十三人,而現在,加上安全真這一百四十七人以及舍庇雄這二百一十九人,總人數達到了六百零九人。超過了金家的六百人,在三家之中名列第一名。


    崔耕也非常高興。


    當然了,他不至於誇吳知剛才扮豬吃老虎,而是有意氣樸彥昭道:“怎麽樣?樸倉主,你現在明白,貧僧剛才的分類是正確的吧?人家趙溫是第一品入神,你不過是第六品小巧而已。”


    “這……”


    “行了,莫這個那個的了,告訴你,趙溫的棋藝比你高的不知一點半點兒,人家跟神仙下過棋。”


    “什麽?他還跟神仙下過?”樸彥昭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崔耕侃侃而談,道:“可不是嗎?話說這一日,吳知訪一位棋道高人,在深山裏迷了路,忽然間,看見兩個老頭在下棋……”


    在崔耕的敘述裏,整場棋局奧妙異常,有一個老頭皺眉苦思,難以落子。


    吳知又累又渴,就向這兩個老者討水。


    可是,這兩個老者對他毫不理會。


    最後吳知氣壞了,說,兩個臭氣簍子,下什麽棋啊。


    一個老頭終於把眼睛從棋盤上挪開,道:“小夥子,不懂就不要亂講。你要是真有本事解了這個棋局,我們會有天大的好處給你。”


    吳知道:“這有何難?”


    當即,他一字落下,將自己的一大片棋子兒堵死了。


    那老頭剛要斥責,卻忽然一愣,道:“有意思,真有意思……”


    原來吳知將那塊棋堵死之後,竟然別開天地,走出了一副新局麵,將整盤妻盤活了。


    最後,那老者為了感謝吳知,不僅給他食水,還贈送了他一本沒有封皮的棋譜,裏麵有各種絕妙的招式。


    第二天,吳知醒來,卻發現自己睡在一塊大石上。他這才明白,自己是如同觀棋爛柯一般,遇到真神仙了。


    從那以後,吳知棋藝大進,竟然達到了一品入神的境界。


    崔耕是根據後世所謂的“珍瓏棋局”編的這個故事,真正講起來,真是精彩異常,玄妙紛呈。在場的這些花郎道中人哪聽過這等玄妙的故事?直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


    甚至不少人想到,是不是這趙溫真的如崔耕所言一般厲害,達到了什麽“入神”的境界,一般人根本難以望其項背。而自己覺得他跟樸彥昭差不多,是因為水平沒到那個地步,看不出來。


    樸彥昭此時則氣的腦仁兒都疼。


    他心中暗想,不錯,那趙溫第一局,的確是在扮豬吃老虎,但是第二局他已經竭盡全力裏啊!


    自己要不是一時迷糊,錯走了一步,這第二局就贏定了。


    雙方的棋力,基本在半斤八兩之間。甚至說,依規矩,白棋先行,實際是白棋先天占著些許優勢的。自己的水平,其實應該比趙溫高上那麽一點兒。


    可瞧那崔光說得,什麽自己堵死自己一片棋子兒啊。什麽仙人傳譜啊,簡直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


    這是相當於踩著自己的臉捧趙溫啊!


    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這裏,他沉聲道:“既然那趙溫兄如此厲害,可敢讓我執白棋,咱們再賭一局?”


    “樸倉部還請慎言!”


    金憐姬趕緊把他攔住了。


    剛才樸家就丟了兩支隊伍了,這要是再比一次,樸彥昭再次大敗虧輸,這尹家就在三家中占了絕對優勢了,自己還能輕易的戰而勝之嗎?


    換言之,剛才金憐姬的策略是聯尹抗樸。現在,強弱之勢逆轉,她要聯樸抗尹了。


    金憐姬勸道:“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樸大哥,您好好想想,和趙溫再對一局,勝算到底有多大?值得為了挽迴麵子,冒那麽大的風險嗎?要知道,現在樸氏隻剩下兩支花郎隊伍,再也經不起折騰了。”


    “這……”


    樸彥昭既覺得金憐姬此言有理,又深感咽不下這口氣,深感為難、


    這時候,崔耕看出了便宜。


    他微微一笑,道:“樸倉部,您可是非常想與趙溫再比一場?卻不想賭上一支花郎隊伍?沒關係,貧僧還有一條折衷之計。”


    “什麽折衷之計?”


    “唉,貧僧什麽都好,就是斟不透色之一關。如果趙溫贏了第三局,你隻要讓我跟樸瑤仙小娘子春風一度就成。”


    “大膽!”


    “放肆!”


    “豎子無禮!”


    ……


    樸家那些花郎道中人可忍不了了,怒斥聲聲,抽出了兵刃。


    崔耕趕緊後退一步,道:“幹什麽?幹什麽?要動武?真是粗魯!不答應就不答應嘛。漫天要錢落地還錢的規矩,你們到底懂不懂?實在不行,咱們還買賣不成仁義在嘛。”


    “漫天要價落地還錢?”


    忽然,樸彥昭心中一動,道:“瑤仙你就莫想了,那純屬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不過……你看她身後的這隊姐妹花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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